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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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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渊一副大人的样子,非说要照顾他,霍斯远词穷了。
从那日开始还真的是日日来,没有一日落下。霍斯远说也说不听,来的时候把吃食放在怀里捂着,还非要学着样子给他煎药喝。
说不感动是假的,日日踩着雪过来小棉鞋都湿透了,有时候心里想着这事上午读书就不专心,还给他外公打了手心。
何渊也不怕疼,只是怕霍斯远躲着他。小孩子心思单纯,你怎么对我我便怎么对你,霍斯远对他好他就也满心思地付回去。
霍斯远看着何渊探着小身子过来看他的手,打趣他道:“对我这么好啊,以后嫁给我当媳妇得了。”
却不想何渊听了不假思索就答道:“好的呀。”
霍斯远失笑,“傻样,嫁给我就不能娶媳妇儿生儿子了!”
何渊仰着脑袋想了想,点头答道:“不娶就不娶吧,我给远哥当媳妇儿。”
那次病后霍斯远算是把这小东西摆到心里去了,每每看着他都打心里喜欢,对他也更加上心。霍斯远打记事起就在山上,师父怪老头以欺负他为乐,所以何渊那副虽稚嫩却饱含诚意的小温情很容易就透了他的心。
后来京城太医院研制出了克这疫病的药方子,那药确是有效,三五副药下去竟是好利索了。最开心的不过是何渊了,打从霍斯远病了之后再也不肯跟他亲近,见着的时候连手都不给牵。病一褪去何渊撒着欢地往人怀里扑。
霍斯远摸摸何渊小脑袋,笑道:“可苦了小二宝照顾我这一遭。”
何渊卜楞卜楞摇着头,笑着不说话。
日子恢复如前,一个半大孩子领着一个小萝卜头将这林子耍了个透,霍斯远新鲜主意多,何渊就跟着他四处跑,开心满足得不行。
可霍斯远终究是留不下的,师父临终前给他指了路,他不可能一直留在这一方小村庄带着他玩。
霍斯远在何家过的年夜,那晚何渊娘做了满满一桌子菜,很多年中霍斯远再没吃过那么香的饭,就算味道真的好,可心里的感觉也是不一样的。
出了正月霍斯远便走了,临行前几日何渊都蔫蔫的,大眼睛几句话说上来就蓄满了泪,整日巴在霍斯远身上让人抱着。
霍斯远一边擦着他那把匕首和那副弓箭,一边跟何渊说:“我走了你就乖乖听话,跟你外公好好念书,等以后我背着比你还高的一箩筐猪蹄回来找你,到时候你就嫁我当媳妇儿。”
他这样一说何渊泪意又上来了,不过是个几岁的孩子,哪能控制住情绪,眼睛红红地看着霍斯远,那神情真的像只怕被主人抛弃的小犬。
霍斯远搂过他摸摸头,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但我也无法,一定要走的。你且记着,他日我必定回来找你。”
何渊当日一边哭一边点头,大泪珠子啪嗒啪嗒落在霍斯远衣服上,霍斯远伸手给他抹眼泪,“别哭了,回头疝了脸。”
那日霍斯远牵着小手给送回了家,走到门口没舍得走,蹲下身子在何渊额头上亲了一口,是真的喜欢这小东西。
何渊一步三回头进了家门,他想等几日之后远哥要走的时候去村口送他,到时候就把自己的小荷包送给他。可这日他又把小荷包丢了,怎么找也找不到。
那之后何渊再没见着霍斯远,那晚送他回来之后霍斯远收拾了东西便走了,连句再见都没来得及说。何渊小小的心灵有些撑不住,在他娘怀里哭了一天,后来还病了一场,有些时日才好。
***
“渊儿,在想什么呢?”单婉筠其实来了半天了,唤了他几声都不见有反应,何渊盯着一条猪棒骨眼都直了,她失笑,上前轻轻推了推他。
何渊这才回神,显然思绪还没从回忆中完全恢复,这会儿双眼仍有些呆滞,“怎么了娘?”
单婉筠拿开他头顶沾的一小块毛絮,笑道:“吃饭了。”
“哦,好的。”何渊摘了身上的小围裙跟着他娘进了屋,何老爹正坐在桌前等着他们,何渊去洗了手,桌上有他爱吃的牛肉丸子,何渊笑眯眯的看起来心情不错。
“今天怎么没叫霍家小子过来吃饭?”何老爹问道。
何渊咽了口中食物才开口道,“远哥这几天没在,出门了。”
何老爹点点头,“那孩子不错,现在比小时候还沉稳了,看起来有些本事,身量结实着。”
何渊一听有人夸霍斯远他就跟着开心,这会儿也连连点头,“远哥会武,挺厉害的。”
他这样子把他爹娘都逗笑了,他娘给他盛了碗汤,笑道:“那你也多吃点,属你最瘦。”
何渊的确是瘦,连霍斯远也说他太瘦,明明小时候要比现在圆一些。
***
“小全啊,几时了?”
“回太子殿下,申时了。”小全是太子身边的小太监,人不算特别机灵,好在心眼实,又有他师父照看着。他师父常海是先皇后身边的老人了,后来皇后去了就求着来伺候太子靖琪,这些年尽心尽力,太子如今大了,日子好过了不少。自来宫中腌臜事少不了,当年常海每每豁出命来也要保住自己主子,太子十分感念他的好,现在无事的时候就让常全在身侧伺候着,端茶送水的这些不折腾常海伺候了。
太子一手扶着后脑,斜斜拄在桌案上,百无聊赖道:“你说,今日鸿侍卫可回得来?”
小全偷偷抬眼看了看太子,又赶紧低头,心下叫苦,太子殿下您这可叫我如何答,两手握在身下,微微伏着身子,“这……奴才不好说。”
太子喝了口茶,淡淡道:“非让你说呢?”
小全抹了把汗,“已经申时了……奴才估摸着,邵大人今天许是不回了吧。”
太子坐直身子,斥道:“胡说!”
小全苦着脸,身子伏得更低了,“奴才该死!”
“哎,”太子叹了口气,摆了摆手,“你下去吧。”
“是……奴才告退。”小全得了大赦,心下松了口气,弯着腰快步走出去把门带上,邵大人和霍大人两个都不在,太子一人在宫中闷得来回打转,身边侍候的人也跟着陪小心。
靖琪随手勾弄了一下腰间挂着的流云百福佩,常全伺候他也好几年了,到现在胆子还是那么丁点大,偏生太子乐意吓唬他,其实也就是逗着他玩呗,让常海教得谨慎着呢,万事都小心伺候,还能真罚他什么?
“这两个天杀的,我看他们是不想回来了,外面多好啊,山清水秀,啥都新鲜,总好过这牢笼!”太子长长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一个找媳妇儿的,另外一个呢?”
他拄着头环顾自己的书房,看来看去没找到什么能把玩一阵子的,只能提起笔练几张大字,一会儿工夫写了七八张,越写越不专心,最后竟在宣纸上画起花来。
靖琪花画得还是不错的,正画到一朵大牡丹的时候小全轻轻推门又进来了,弓着身子踮脚走过来,大气不敢喘,恭敬道:“殿下,是时候用膳了。”
靖琪扫他一眼,道:“没心情。”
别看常全胆子小,太子大声说句话他都吓得连声说“奴才该死”,但到了这种时候胆子又壮了,低着头:“没心情也该用一些,奴才让小厨房做了殿下爱吃的八宝填鸭,用一些吧,殿下午膳就用得少。”
“画花呢,”太子手上不停,大牡丹画完又换一朵大荷花,“先放着吧。”
常全看了眼案上的一沓宣纸,腰弓得更低了,“殿下。”
靖琪咬了咬牙,扔了手上的纸笔,“罢罢,一个两个的,连吃个饭都不让我如意,你们都是主子。”
“殿下息怒。”
靖琪扬了扬手,“摆偏殿吧。”
“是。”
太子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儿的,他宫里规矩少,邵鸿自小就跟他一起,跟他坐一桌吃饭也是常事,霍斯远没大没小惯了,有时候让他遇上了更是得过来抢一番。如今自己围着桌子,在宫里憋闷了这些天,吃哪道菜都不觉得香。
饭用到一半,常全满脸都带着喜色,跑着进来,扬声传道:“殿下,殿下!邵大人回来了!”
靖琪眼睛一下子亮了,“真的?”
“真的真的!”常全连连点头,“这会儿正跟林大人说话呢,换了衣服就过来了!”
“添副碗筷!让邵鸿一会直接来这吃饭!”
“奴才这就去!”常全乐颠颠下去了,靖琪也不吃了,放下筷子等着,这些天闷得他头疼。
没等多一会儿,他就听见了脚步声,赶紧拿起筷子,嘴里大口吃起来,面上装得若无其事。
“殿下,臣回来了。”邵鸿刚要请安,靖琪一挥手,脸上淡淡的,“我吃饭呢,你吃了吗?”
邵鸿停了请安的动作,“没。”
“吃。”
“是。”
二人无话,邵鸿吃饭的时候向来不开口说话,太子本来因为他回来得晚还想再憋一会儿,吃饱了也小口小口嚼着。无奈他不出声更是别指望邵鸿能先跟他说话,后来终是忍不住,给了旁边常全一个眼神,放下筷子。
常全会意,担忧道:“殿下,再用一些吧,您中午说牙疼只用了半碗粥,晚膳也用这么少,这怎么能行呢?”
邵鸿停了动作,抬头看了看太子,而后扭头看着常全,“殿下怎么了?”
常全一叹气,“殿下近日精神都不太好,整日恹恹的,膳用的少。”
“你怎么那么多话?”靖琪清了下嗓子,斥道:“哪就你说那样了?昨晚不是吃一碗饭?整日就能扯瞎话!”
“一碗?”邵鸿顿了顿,“可传太医了?”
“听他瞎编!”靖琪故意瞪了常全一眼,“我好着呢,传什么太医,回头让别人知道了又瞎传,这个那个假模假式来看我,不够我心烦的。”
“一碗饭还好着?”邵鸿淡皱着眉,扭头问常全,“几日了?”
“四五日了,奴才估摸着是两位大人都不在宫里,太子心里憋闷了无人能说,时间长了闷坏身子了。”
太子偷着给了常全一个赞赏的眼神,邵鸿一看过来他马上换了脸,怒道:“你下去吧,吃个饭也不让我省心!就你话多!”
“奴才该死,”常全弓着身子向后退,“奴才告退了。”
“一会儿传太医来看看吧。”邵鸿微微蹙着眉,有点担心地看着他。
靖琪达到了目的,他就是想让邵鸿先开口跟他说话,这会儿心情也好了,自然就不端着了,常全领着众人都出去了之后他两眼放光地看着邵鸿,问道:“你见着人了吗?”
邵鸿见太子脸变得这么快还哪有不明白的,他平日里就好动这些小心思,也笑了,微微点了下头:“见着了。”
“好看吗?”太子撇了撇嘴,“她答应了吗?”
邵鸿有些犹豫,顿了下才道:“挺好看的,但……”
“但什么?”太子疑惑,“她嫁人了?还是许了人家了?”
邵鸿摇了摇头,太子不耐烦正要追问,他才开口道:“……是个男孩儿。”
“……”太子愣了,半晌还反应过来,“啥??”
邵鸿眼睛直视着太子,又点了点头,“的确是个男孩儿,斯远整日缠着人家,那孩子一看就是个老实本分的。”
太子还没缓过神,霍斯远这些年清心寡欲的,敢情心里惦记的一直是个小子!他摇了摇头,又问道:“那边灾情如何?”
邵鸿收起神色,严肃道:“灾情比咱们想得要重,潦河以南二十五个县受灾,房子淹了一些不说,庄稼是全毁了。现灾民无法,只得向北逃,潦河不好过,水还没下去,好些在渡河的时候就直接翻船丧了命,潦河北边县邑虽灾情不重,但也受不住灾民劫抢,官兵见了灾民不让滞留,被逼无法只能继续向北走。”
靖琪心里发沉,叹息道:“再北也走不到皇城来。”
“朝廷的赈灾银子已经下了,按说三十万两足够了,疏通河道,赈济灾民,潦河以南两季作物,只消过了暑伏,立了秋庄稼仍然能种,要是张进不贪太多银子的话,这灾也好过。”
太子摇头,沉声道:“他哪里能不贪,近年刘河底下这些走狗敛财不少了,这么一块大肥肉岂有不吞之理?咱们也希望他贪,贪得越多对咱们越有利,只希望斯远动作快些,证据攥到手里,到时候归置了张进还来得及赈灾。”
邵鸿蹙眉,无话。
“算了,你好好吃饭吧,我不扰你了,”太子又换回之前的神色,道:“吃完再细跟我说说那男孩儿到底怎么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