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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九星连珠[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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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虽只过去了两天,记忆却如同瞬间遥远了许多,允浩仍然清楚记得那时有天流下的眼泪,如同秋日海滩翻涌的潮水,源源不断冲击着他的心墙。
“有天,也许我们,都该各自冷静一下——”允浩没有办法面对这样的有天,尽管他早在心底编织过无数次这样的情形,但无一不在最后一刻被亲自推翻。有天不是人类,这一点允浩早有准备,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有天竟然是神!是高高在上管制人间的神!!也许他们的相遇,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有天的悲伤毫不掩饰地从他深色眼瞳中如血溢出,让允浩手足无措退无可退。这段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荒唐背景的爱情,终于在允浩率先移开视线、放开双手的瞬间全线崩塌、再无可救。
“郑允浩,你要想清楚,”有天的声音冷如冰窖,不复往日的轻柔和温暖:“你的爱一旦收回,我就再不稀罕了。”
这一段情景时时刻刻在允浩的脑海中回放,他的心情变得很差,白天黑夜都无法集中精神。全球巡回演唱会第一站马上就要在首尔开启,他却仍旧时常从半夜的浅眠迷梦中惊醒,带着满心的慌张和一身的冷汗。夹杂着淡淡紫云英气味的微风从窗外吹进来,拂动着地毯上的细毛如荒草,房间里的一切一切,都昭示着有天的存在。
狱中的有天则似乎彻底变了一个人,不再说话、长时间发愣、胡乱吃下每一顿酸馊的牢饭,像凡人一样每晚蜷缩到角落中睡觉,直到第二天的正午。再没有人来看过他,狱卒送完饭后也是远远地逃开,就像趋避一种可怕的瘟疫,狱卒长的死亡不再被提起,昏暗的地牢中看不到头顶的天空,有天第一次感到自己被彻底地抛弃。
然而就在他的头顶,首尔上方被遮盖的夜空中,九星连珠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距离允浩的首尔演唱会开唱还有仅仅不到两天时间,所有的工作事务已经进入了紧锣旗鼓的筹备中,现场售票机构提前一天在举办场馆的室外开启,现场购票的歌迷沿着汉江岸排出了一条不见首尾的长龙队伍,而网上抢票页面也因为访问量过大而不断崩溃。
助理找上门来时,允浩正窝在自己的公寓里睡得昏天黑地,手机铃声响起的瞬间,他正躺在有天睡过的床上抱着被子发愣。《Magic City》的熟悉旋律在空气中漾动开来,歌词中描述的那个法力高深、蛊惑人心的神奇魔法师,允浩怎么听都觉着那就是朴有天的生动写照。
昏暗的日光透过窗纱进入房间,照在墙壁中央的阿波罗神油画上,那是希腊神话中公认的美男子,此刻的允浩却突然觉得,即便是最为俊美的太阳神,也不及朴有天的万分之一。
助理与造型师一行为允浩送来了刚刚制作完成的演出服,与上一次的粉丝见面会一样,为了迎合最新专辑的主题《Magic City》,黑色斗篷款的风衣加上满身的亮片,细碎的长流苏直拖到地上,内层的紧身背心打造出蛛丝般的朦胧效果,深灰的细腿裤下是一双低帮的马丁靴,鞋帮的边缘缀了一排闪亮的碎钻。
允浩穿上这身华丽的演出服站在巨大的落地镜前,造型师忙不迭地这拉拉、那扯扯,不时托着腮指挥转身侧身,一边询问允浩是否对身上的造型满意。
“……嗯,很满意。”允浩突然想起第一次在地下车库中看见有天,他也是穿了一身这样的奇异风衣,那时候的有天因神志不清而被人按在地上,眼神迷离嘴唇红润,第一眼看过去便俊美得超出世人。
“肩膀和手臂的部位有些紧了,”造型师帮着允浩脱掉身上的演出服,说:“那么允浩,明天早晨六点到公司里来,再试一遍这件衣服。然后早上争取做一次完整的彩排,下午调试设备,晚上七点三十分演唱会开始。可千万不要再出差错啊,否则方哥又要炸毛了……”
晚上七时,狱卒再一次托着巨大的托盘给每一位囚犯送食,托盘上密密麻麻摆放着小碟的稀粥,那是昨夜他们没有吃完的萝卜稀饭,随便向其中扔了些发烂的菜叶、粘了泥的土豆皮、以及腐烂发臭的牛肉碎,搅拌搅拌煮烂了便盛起来。
小碟粥被通过狭窄的通孔塞进每一间狱室,送到有天对面的狱室时,响起一阵清脆的哐当声,愤怒的囚犯们一把拍掉了卖相极差的食物,米粒碎叶洒落一地,空碟子顺着地面“咕噜噜”滚远了。
送饭的狱卒也不介意,冷哼一声“不吃拉倒”便拿起最后一碟稀饭,放到有天的面前地板,翻个白眼转身走了。与对面宁可饿肚子也不愿吃这些食物的狱友比起来,有天的反应却是截然不同。
只见他伸出哆嗦的手小心翼翼端起那碗粥捧到自己面前,也不碰勺子,直接捧着碗举至自己唇边,花瓣一般红润的唇迫不及待贴上油腻发黄的碗沿,“哧溜哧溜”拼命吞咽着碗中发出酸腥气味的液状食物,甚至因喝得太急而造成溢出的饭液顺着优美的脖颈弧度流下来,滑入微微敞开的白色领口。
对面的狱友几乎看不下去了,哑着嗓子发出啧啧的感叹:“喂,年轻人,有这么饿嘛?看你的模样生得挺不错,怎么搞成这副惨兮兮的样子——”
有天被滚烫的稀饭呛了一下,听见这话更是愈发喘不过气来,揪着胸口低下头止不住地咳嗽。
“啧啧啧……”狱友还在感叹,“年纪轻轻的,一副贵公子模样…你是犯了什么错误,他们竟然也忍心将你关在这种地方。算了算了,别吃了,我这藏了个早上的蛋糕,虽然比不上外头的,总比喝这些东西好。”
有天仍然低着头,就看见一个被包得严严实实的方形物体顺着铁栏杆滚到自己面前,用于包裹的纸片上还沾满了黄色灰色的不知是什么东西。突然间一阵火辣辣的翻滚从腹中直向上涌,有天抑制不住,扑到地上一口气“哇”一声就将刚吃进去的稀饭全吐了出来。
一瞬间有天已经感到了不对劲,胸口处如同有一团灼热的火在燃烧,眼前的景象一阵阵变得模糊恍惚。有人在惊叫,有人站起来砰砰地敲打着铁制的栏杆,有天忍无可忍地闭起眼,承受着突如其来席卷全身的剧烈疼痛。
“哐当”一声巨响,有人迈步穿过栏杆走到他的身边,架着双臂硬生生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有天恍惚着睁开眼,看见自己的手臂到指尖都在发出荧荧的光,白色的袖口还沾染着点点的鲜红血迹。
有天艰难地张嘴,轻声喊出心底挥之不去的那个名字:“允浩,允浩——”
揽着有天的人的动作极其粗鲁,丝毫不顾及有天晃动的脑袋不时撞到拐角的栏杆,发出沉闷的声响。
很显然不会是允浩。
然而半恍惚的有天还在顾自轻声哼着,带着渐渐浑浊的思绪,和绝望般的低鸣:“……允浩,允浩你在哪,我是有天……你不要有天了吗……”
两名身着黑色制服的冷面狱卒拖着有天走到地下,来到一个半封闭的军事化密室。正中央放置着一个铁制的十字架子,架子上盘绕着冰冷的锁链,天花板上装备着各种先进的监控录音设备。
密室唯一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下颔尖削的中年男人,见此情景迅速站起来,三两步走到架着有天的狱卒面前,用冰冷的声音道:“出事了?”
“是的,检查官,”其中一个狱卒放开了有天的手臂,改抓住有天的肩膀,肃然道:“他的身体突然发出强光,狱牢里的囚犯也都目睹了现场。”
“需要将他们都处理掉吗?”另一个狱卒淡淡补充:“避免事情传出去。”
检察官拧着眉未作回应,只迈步来到有天面前,伸手捏住有天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面对自己。
仍旧眯着眼的有天突然感受到来自外界的压力,心念一动,检察官即刻感到自己的手中如同被电流通过,于是迅速缩回了手臂。
“不用了,”他若有所思打量着歪过头去的有天,道:“《首尔新闻》连载了整整一周的朴有天特辑,还附了大量的现场照,难道市民都是傻子吗!”
“这……这个……”一个狱卒嘟囔着。
“检察官说的是!”另一个立即会意。
“马上给他抽血!”检察官冷冷眯起眼,“派人将抽样送去国家科学院,相信很快就会出结果。”
朴有天的双臂被再次架住,整个人像破旧的木偶一样被狠狠甩向房间中央的架子。两名黑衣狱卒随即走上来,一边一个扯过冰冷的锁链将有天的手臂牢牢绑在横架上,双腿并拢同样与竖向的铁架绑在了一起。
久置未用的铁架上布满了斑斑锈迹,有天裸露的皮肤与冰冷的铁架刚一接触就被牢牢粘住,同时被勒得过紧的手臂上迅速泛起淡淡的红色血痕。
有天发出无意识的闷哼,面如冻铁的检察官走上来,抓住有天的领口,双手用力狠狠撕开,露出一边的肩膀和手臂,举着针管的狱卒随即跟着靠过来,抬手就照着有天的手臂皮肤扎下去。
针头没入皮肤的一瞬,鲜红的血液瞬间充满了半个针管,半昏迷的有天微微皱了下眉头。正在抽血的狱卒小心观察着有天的反应,见有天并未清醒,曲起手指抽出了更多的血液,才将针头拔出来。
得到了血液的狱卒向检察官点点头,经过允许后躬身离开了密室。检察官背着双手继续端详了一会儿有天,才缓缓转身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