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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李代桃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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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天晴,我终于不辜负我妈一天换一种补汤的期望,考上了市里最好的初中。我妈逢人就嘚瑟,小区门口的保安每人都听她讲过一遍陪我上择校考场的故事,这故事堪比孟母三迁和岳母刺字。我见我妈嘚瑟的如此起劲,顿悟了人生不多的真理:这年头,你不拼爹,就得拼爹他娃;拼爹有风险,拼娃有保障。
暑假我妈落实了助我打架不输的计划,还真的送我去学跆拳道。这一点上,我妈的做法甚得我意,也甚得我爷爷意,但我爷爷觉得我应该去学武术才更能彰显国人精髓。我妈颇为沉重的告诉我爷爷:如今深谙彰显国人精髓的都是外国人,国人似乎更彰显外国精髓。我爷爷也颇为沉重地点点头,只能任我这个小身板跟着一米九的跆拳道教练哼哼哈嘿,练了太极一章、二章,用一个暑假速成了一条小黄带。
我迈着标准的跆拳道步伐,跨进了这所我妈向往已久的学校,内心淡定,不怕扯着蛋。新学校里没有了抄我作业的小弟来维护我这大哥的威望,但是饭菜油水很好,一下弥补了所有的失落。我的脚也因为油水关系变大两码,鞋子全部得换,让我很是担心了一阵。小时候听我奶奶说,古人嫌弃女孩子脚大,认为脚太大会出现人还没走到别人面前而脚已经到别人面前的效果。我脑子里不断重复播放着我成了动画片里面的踩纺织机的大脚板,我人没到脚却已经到了别人面前的画面,别人看我,首先要低下头看我的脚。
不过这莫名的担忧还没持续多久,学校就轰轰烈烈的开始了秋季运动会。大家报名相当踊跃,我没有小弟帮忙,没抢上我想参加的几个项目,准备再次退居二线安心当拉拉队。报名截止前,班主任拿着报名单全班动员:“这个,荣誉啊不分贵贱,能为集体争光,它就是值得骄傲的荣誉。有没有哪个女生想夺一个扔铅球的荣誉啊?”
男生抬头看窗外,女生低头不吭气——开玩笑,得奖了就是男人婆,全校嗤笑;不得奖,难道真的重在参与当炮灰吗?
班主任继续笑的假模假样:“既然这样,那么我们民主一点,我点一位同学吧。”我腹诽:果然民主都是点出来的。
“钟淼玲,你是跆拳道黄带,这个为班争光的机会就交给你吧。”班主任晃了晃手中开学时填的个人履历表。怪我一时虚荣心作祟,居然在特长处填了个这,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而落后,就是要挨打的。
我万般无奈,英雄赴死般接了这个艰巨的任务。班里同学大多窃笑,窃笑之后又生出了点同情,和我的感情到是进益一层,都拍拍胸脯说帮我去加油。我悲从中生,他们只要动动嘴皮子就好,而我却要抱起铅球成自由女神状,说不定还会被校报小记者拍下来登橱窗,永留校史。
运动会当日,彩旗招展,人山人海。大家都奔着操场上号称摩托车队的高中部接力比赛去了,我们铅球比赛被远远的冷落在角落。顿时我放松不少,心旷神怡的比完了赛,又心旷神怡的拿了第三名,一切都太过顺利,只要我勾勾小指头就可以完成。是的,太过顺利。我十几年才出现一次的第六感告诉我,今天将会发生点什么,可是具体发生什么它没告诉我。就像风水先生,摇着脑袋半真不假来一句,叫你提心吊胆,要是没发生,就说他帮你避过了,要是真发生,就说他帮你算到了,谁知道发生的这事儿是不是因为你整天提心吊胆不小心造成呢。
我悠闲地逛着操场,在操场边的沙坑旁边看人跳远,享受着这种近距离看比赛的惬意。操场对过一声枪响,接力比赛开始了。远远看到一个跑第一的队伍交接到第二棒开始就被人追平超过,内心还默默地替他们着急了一把。
这时我周围人又哄闹起来,我正郁闷谁的人气这么旺,就看到一个人起跑加速,跨了三步向我这头跳过来。哇哦,这个人一定吃过菜场上非法贩卖的青蛙,如此矫健,如此矫健!那人从我左侧几步远的沙坑中出来,我一瞥,不好,这身影有点熟悉,再一看,更加不好,这眼神有点熟悉。这不是小琪嘛。我尴尬欲同他打招呼,就有人大声诶诶叫道,如今的青年真是越发不淡定了。刚转过头,只见一个穿着接力服的健壮摩托车队员飞速退了几步冲出赛道,撞到了背对着他,面对着我的小琪,我还没来得及逃跑也没来得及出手阻挡,就被小琪撞到,而我又脚一滑,一只脚扭进了沙坑。众目睽睽下,只听我嗷一声叫,当了回人肉垫子,被压得不见踪影。
摩托车队员飞快起身,再次猛冲出去完成交接棒,看来并没受伤。小琪挪动了一下,闷哼一声,看来被压得不清。他又动了一下,然后迅速起来。我终于得以呼吸,感慨自己泰山压顶而不乱,觉得自己果然是一个重于泰山的人。
小琪过来拉我,以一种我从来没听过的语气与我说话:“朵朵?朵朵?你有没有哪里受伤?”因为这个语气太不真实,我怀疑我是不是真的昏过去了在做梦,从而不是一个重于泰山的人。
在我愣神之际,小琪扶我起来,我迷迷糊糊地拉着他的手,刚站起来,又嗷一声下去了,脚真是疼啊。这两声嗷把体育老师给嗷了过来。小琪扶我坐下,帮我脱下鞋子查看脚伤,体育老师过来一看,拿着手中的小红旗指点江山:“崴的厉害,赶紧送医务室。”
小琪二话没说,把鞋往我怀里一塞,转身背起我就向医务室跑。我突然有点怀疑这是不是我认识的书呆子小琪,于是就拿手指戳了戳他的背,疑惑道:“你是小琪吧?是叫俞徵真吧?”
小琪边跑边喘,边喘边回了我一句:“安静!”
“哦,果然是小琪。”我肯定。
小琪一口气把我驮进了医务室,医生扒开我的袜子看腿,我的腿居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的速度肿到了脚趾。小琪连忙拿着冰袋帮我敷,手有点抖。我满心懊丧,担心地问他:“你说,肿成这样,以后成了大脚板,人没到别人跟前,脚已经先到了怎么办?多讨人嫌啊。”
小琪刚刚负重奔跑过,现在满面通红,头发一缕一缕滴着汗,微微喘着气。他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我的脚,又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你讨别人嫌没关系。”
我顿时被激起斗志:“怎么没关系?讨人嫌怎么完成我爷爷的使命成为一个人见人爱又有气魄的人?讨人嫌怎么完成我妈妈的使命嫁一个超过我爸爸的人?”
小琪盯着我瞧了一会儿,没回话。我也激愤地看着他。他的眼睛很大,眼尾上扬,灵透清澈,非同寻常的漂亮。我的心一下子砰砰跳的厉害,一定是脚太疼了。
校医院的赤脚医生检查了一下我腿的规模,估计不是一两张伤膏药可以摆平的事情,通知了我的班主任叫我爸妈把我接去医院。我妈到了学校看到我已经肿到膝盖,紫了整个脚面的腿,呆了几秒,满眼含泪,转向我爸,无意识地抓住他的手,愣愣问道:“不会终身残疾了吧?”
我爸揽了揽我妈的肩,握了握我妈的手:“应该没有,咱们去医院看看。”他一向服帖我妈的英武,此时他的形象到比我妈平时的英武更英武几分。男人果然是只要关键时候拿得出手,而女人却是随时都要拿在手里。
根据我妈的吃啥补啥理论,我请假在家的一个星期,足足吃了十四只蹄髈,红烧,清炖,卤煮,花样繁复,叫猪见了我只想捂住腿逃跑。
休息在家没事的时候,我再次往那本《黑洞探秘》上留了墨宝:运动会李代桃僵。附上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