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望你一直在》咎书

3、第三章

　　【你跟我回家吧】
　　顾岩卿是刚收到的消息，他前段时间收留的流浪汉已经出了车祸，不治身亡。出于礼貌，他打算去医院看看他，却没有料到，在医院门口，碰到了流浪汉养的那条狗正翘首仰望着。
　　顾岩卿脑海里不禁浮现了他们相依相偎的那一幕，走上前去，不忍的摸了摸大黄的头，“你也知道这件事了，你是想进去看他吗？”
　　大黄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注视着他，一切尽在不言中。
　　顾岩卿为难地摸摸鼻子，“医院里不让宠物进去呢。”
　　大黄的眼睛显得更湿更重。
　　“这样好了，我等会进去之后拍一张照片给你看，如何？”顾岩卿真的有模有样和它商量起来。
　　见大黄没有异议，顾岩卿走进去，不一会儿，拿着手机出来了。
　　他将拍到的那张照片展示在大黄面前，逗弄着它的爪子，安慰道：“你主人走的时候很安详。”
　　的确很安详，闭着眼睛，微勾着嘴角，只是手里适才还死死抓着的狗粮，此时却不见了。
　　大黄一个转身，飞快地跑走了。
　　顾岩卿在它身后百思不得其解，又进医院去交代流浪汉的身后事了。

　　大黄跑回车祸地点，低着头寻找些什么。
　　地上还有一摊未干的血迹，大黄的鼻子灵敏地嗅着，是主人的血。
　　它的身子软软的趴在地上，两只爪子慢慢地摸索着地，就仿佛是在触碰主人的气息。它的脑袋像是突然不会动了一般，只放在那摊血迹上，暗暗地嗅着，不移开一步。
　　大白在马路对面对着它“汪“了一声，似乎是早料到它还会回来，“这里！”
　　大白嘴里衔着那包主人新买的高级狗粮，大黄眼前一亮，急匆匆跑过去。
　　大白凝视着它的神色，低低地问道：“你是找这个吗？我帮你收起来了。”
　　大黄咬开狗粮袋，咬起几颗狗粮吃了下去。
　　自己一直以来最希望吃到的东西，主人最想要给自己的东西，却不是梦中以为的味道。大黄以为它是甜的，是比它以前吃过的所有东西都要好吃的。
　　可偏偏它是苦的，苦中还带着腥甜，甚至还有咸味。
　　或许有些梦想本就是虚幻的，如果能再给它选择，它愿意陪主人吃一辈子的杂食，也不要碰这狗粮一口。失去了主人，高级狗粮也再没有意义。
　　大白在一边看着它的表情惊呆了，“大黄，你不要哭啊，你不要哭。”
　　大黄因大白的呼喊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眼泪也被一起吃到了肚子里，嘴里的几粒狗粮早就吃完了，它的舌头被自己啃得出了血。
　　大黄咬起狗粮，一言不发地往前走着。

　　它好想主人，真的好想好想，它不想成为没有主人的流浪狗。
　　主人，你在哪儿？你睁开眼睛过来找大黄好不好？
　　大白在它身后跟着，善意地问道：“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不如跟我一起吧。”
　　大黄看它一眼，拒绝了它的好意，慢吞吞地道：“我要守着我主人。”
　　大白在一旁埋汰它不解风情。

　　流浪汉没有什么亲人，更没有什么人参加葬礼，顾岩卿草草地给他置办了个墓，大黄站在墓前守着，将一直叼着的狗粮放到了主人的墓碑前，然后伸出舌头舔舐着墓碑上的每一个字。主人，来世你还当我的主人好不好？
　　顾岩卿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它，忽然蹲下身，拿起它又消瘦下来的爪子，道：“你跟我回家吧。”
　　他的眼神软腻腻又明晃晃的，像极了主人的眼睛。
　　大黄看着他，出奇地没有反对。

　　【这条狗，还是别养了吧】
　　顾岩卿也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地想将大黄带回家里，或许是因为他被感动了。
　　顾岩卿自认不是一个感性的男人，但当他看着那条狗一点点地舔着墓碑时，他的心肠还是没来由的软了一下。他也希望他百年之后，有这么一个忠贞的狗，不离不弃地在他身边，守着他，待着他。
　　顾岩卿的单身公寓在城郊，是一个环境很好的地方，很适合养狗。
　　每天清晨，他都会带着大黄一起绕着山跑三圈，大黄在他的照护下，身体越来越好，甚至都要生出小肚腩来了。然而它以前梦寐以求想要吃的狗粮，现在成了禁品。顾岩卿只能每天变着花样给它做别的吃。

　　一天，大黄正津津有味的吃着顾岩卿给它做的猪肉炖骨头，门却突然开了。
　　大黄擦擦嘴角的口水，撒着爪子上前去迎接。
　　回来的却不止顾岩卿一个人，还有一个全身喷着香水，脂粉满面的高傲女人，神情像极了那条总是见大黄不爽的贵宾犬。
　　大黄害怕的退后几步，小跑到顾岩卿脚边卖乖地蹲着。
　　顾岩卿弯腰去揉揉它肉呼呼的耳朵，温柔地笑道：“今天乖不乖啊。”
　　大黄伸出舌头舔舔他的指尖，卖萌地“嗷呜”了一声。
　　顾岩卿眼里的笑意更浓，又去摸了摸它的脑袋。

　　一旁的女人嫌弃地捂捂鼻子，身子缩了缩，道：“顾先生，这是什么品种的狗啊？怎么平常没见过。”
　　顾岩卿的手收回来，神色变得冷淡疏离不少，“不是什么高贵品种。”
　　“养宠物，血统也是很重要的。”女人用着尖细嗓子道。
　　顾岩卿的语气不冷不淡，“还是聪明通人性比较重要。”
　　他将大黄抱在怀里，大黄伸出软乎乎的肉爪子，摸了摸顾岩卿的脸。
　　顾岩卿忍俊不禁。
　　女人退得更远一步，精致的眉眼打量着大黄，“顾先生，可能你不知道，我这个人其实有些怕这些猫猫狗狗的，养在家里又花钱又有不少麻烦。如果你真的想和我结婚的话，这条狗，还是别养了吧。”
　　顾岩卿嘴唇一抿，凝视着女人，不发一语。
　　大黄的脑袋整个都埋在顾岩卿怀里，蹭了蹭他。
　　大黄不知道这个女人是什么来历，但是她的话似乎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自她说了不要再养狗之后，已经有三批人来劝顾岩卿丢掉它了。
　　他们甚至不劝他给它换个主人，而是直接用“丢掉”这个词。只因为它不是一个品种高贵的狗，这些富人家抱出去都嫌丢了面子。

　　大黄躺在自己的狗窝里，安静地听着外面的人声。
　　“岩卿，不是妈妈逼你，只是这条狗本就不是花大价钱买的，你平常一个人住，想要找个伴陪的心情妈妈能够理解。只是现在既然已经决定了要结婚，又何必为了它毁了你和吴小姐的婚事呢。”
　　“妈，我自己有主意。”顾岩卿的语气听上去不喜不怒。
　　那个声音又发话了，“你总说有主意，可这些天了，也不见你扔掉它。你也不小了，到了成家的年龄，你要是不忍心的话，妈不介意帮你一把。”
　　顾岩卿不说话了。
　　大黄缩在狗窝里，低着头，舔了舔自己厚厚的爪子——它似乎又要被抛弃了呢。

　　【对不起，第二任主人】
　　大黄是在一个繁天满星的夜晚自己离开顾家的。夜很静很亮，照着它的背影孤独而又绵长。它不清楚顾岩卿究竟是不是想丢掉它，但是作为一个被他帮助过很多次的狗，大黄不想他为难。主人也说过顾先生是个好人，所以它也该努力做一条好狗，不是吗？
　　对不起，第二任主人，我也不想离开你，我只是有点想主人还有大白了而已。
　　大黄在心里为自己找好了借口，又借着明月向顾岩卿送上了自己的祝福。
　　它开始匆匆地向一个目的地走去。
　　墓碑上放着的狗粮一直还在，证明这些天，从没有人来看过它的主人。
　　大黄趴在冰冷的墓碑上，眼里含着一把一把的泪。
　　主人，除了你之外，没有人肯收留我。可是连你也离我而去了。主人，大黄好想你，好想好想。
　　大黄伸出舌头舔舔墓碑，忽然很想知道，主人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冷不冷，饿不饿，有没有也在想它。

　　大黄靠着墓碑凑合了一晚，第二天就动身去找了大白。
　　它也许久日子没有见过大白了，两条狗亲密地勾肩搭背，大白伸出爪子挠挠它，问道：“你不是跟了一个有钱主人吗？怎么自己出来了？”
　　大黄在一旁瞪着它，用爪子刨着地，觉得大白真不会说话。
　　大白说出口后也觉得自己有些愣头青了，它比大黄混的久，对人情世故比它看得透。
　　大白拍拍大黄的肩膀，有些心疼它，用同病相怜的口吻叹气道：“还是来跟我混吧，我保证不饿着你。”
　　大黄低着头看着自己孤单渺小的影子，“嗯”了一声。
　　大黄跟着大白混得风生水起，虽然没有在顾家的时候吃着好，但也总算是能填饱肚子。
　　一日午后，大黄正吃饱喝足，打算晒晒太阳时，一对男女却走近它身前，端详起它来。
　　大黄警惕地直起身子望着他们。
　　女孩只是疑惑地望着男孩，喜滋滋地问：“要找的是不是它啊？”

　　【我只望你一直在】
　　大黄又回到了顾岩卿身边，顾岩卿还是住在原来的屋子里。它吃饭的那个狗盆和睡觉的狗窝一直被完好无损的留着。
　　顾岩卿很感谢找到大黄的男女，当即付了钱酬谢他们。
　　大黄躺在舒适的狗窝里，还有些回不了神。
　　它这算是回到主人身边了？
　　顾岩卿望着大黄，有些气恼，捏着大黄的下巴，又捏了捏大黄软乎乎的耳朵，“你知道吗，你可让我好找。”
　　大黄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他，“汪汪”了几声。
　　顾岩卿拿起它的两只爪子互相碰撞着，“谁告诉你我要丢掉你了？我怎么会丢掉你呢，我还指望你养老送终呢。下次可不许自己偷偷地跑掉了！”
　　他的双眸有神地动着，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一瞬不瞬的望着它。
　　大黄的两只爪子被他握着，只能拉长了脑袋，伸出舌头将顾岩卿整张脸都舔的湿漉漉的。
　　顾岩卿这才满意的笑了。

　　他们又开始每天早上去晨练的生活。
　　晨光熹微，淡薄的阳光将远山、树林都一一的映照着。山和树的旁边，还有一人一狗的身影和谐的站着，投射在地上，光亮而温暖。

　　我有一个很渺小的愿望，不是吃饱穿暖，不是长命百岁，我只希望，无论风吹雨打，不管天摇地动，你都能一直在我身边。
　　主人，你能做到吗？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