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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三 ...

  •   后来,白沙镇特种行业工作者励志故事又多了一笔。黄花菜和王小七分别成为了故事中的主角,那时王小七已经不叫王小七,黄花菜也不叫黄花菜。

      成功者的故事,多半大同小异。

      杨五爷自从受了伤,自觉年纪大了,渐渐懒得动,瞧着王小七的功夫还可以,就把人荐给了何三爷。何三爷白白净净,比杨五爷年轻许多,倒是更有威严,小七耍了一趟刀,三爷象征性的指点了几句,就算是把人收下了。

      所谓收下的意思是,何三爷认了小七当义子,改姓何,大名就叫何小虎。

      老鸨儿给他扒掉的虎皮,这回总算又穿上了。

      到了何三爷这种地位,一般的买卖已经很少需要他老人家出手了。最近几年,几乎没人见过三爷祭出他那把龙纹大刀。种种杂事一直都是杨五爷在做,如今有了何小虎,杨五爷就能多歇歇气儿。日常买卖打劫收租,腌臜事儿自然交给年轻人干。

      刀头舔血的生活,窑子后院里走出来的半大少年,很快长成了一个男人。

      他可以面不改色的冲进一群全副武装的敌人中间,砍人跟砍柴一样利索;他可以一口气骑马狂奔几百里,只为追杀一个对头;他可以挨上十七八刀,带着满身的伤口接着战斗,眉头都不会多皱一下。

      再没有任何人能把他当做孩子。

      他没有再哭过。伤疤是男人的勋章,眼泪则是男人的耻辱。他没再醉到吐过。和万夫莫敌一样,千杯不倒同样是男人值得夸耀的自尊。

      白沙帮的虎哥,被手下许多刀子羡慕着、崇拜着、尊敬着,是男人中的男人。

      他也必须是。

      他甚至有了一票追随者,一群小弟,一群以他为榜样,和他一样努力着盼望混出头的人。杨五爷渐渐隐退,白沙帮里,何三爷之下,就是虎哥。假以时日,等何三爷也退了,虎哥,一定会变成虎爷。

      白沙镇的刀子们嚼着他的故事,语气多半满是钦羡,偶有不服气的少年呛声一两句”看着吧!过不了几年我一定超过他!”

      这世上的事情,很多时候就是这个样子的。你做着遥不可及的梦,对现实苦恼不已,可谁知道你现在的生活,居然已经成为别人眼中的美梦!

      许多事儿,真是没有道理好讲。

      而黄花菜则是要嫁人了。以清倌儿的身份嫁人,还不是做妾,是嫁做正头奶奶,简直是窑姐儿中的人生赢家。

      窑子上下,上至老鸨儿下至刚入门的雏儿,都对她这份好运道羡慕嫉妒愤恨不已。这么好的事儿,咋就摊她头上了?

      既要嫁人,面子上总该做个好看。老鸨康嬷嬷收了黄花菜做女儿,取了个闺名叫萱萱。老鸨小时候走过几年运,颇读了几本书,好个附庸风雅,还顺带给她起了个别字,叫做宜男。平平都是黄花菜,文化人口里过一下真就不一样,听听,多么直白美好祝愿啊!宜男宜男,嫁个男人生个儿子,女人家这辈子,不就指望着这个了么?

      黄花菜认真地谢过了老鸨,尽管她清楚这别字只怕一次用到的机会都没有,披上盖头出了窑子,她就只能叫做何康氏。

      她要嫁的是何三爷的儿子,亲儿子。

      何三爷早年式微,刚当上白沙帮帮主那几年,忙着事业,没放心思在儿女事上,人到中年才发现膝下空空。三爷是个生冷不忌的主儿,当即狠抢了几房小老婆,闺女寡妇有夫之妇一应俱全,可不知是年纪大了还是阴德不修,折腾了几年,愣是没一个下出崽儿来。三爷气愤之余越发卯足了狠劲,有次打劫,倒让他掳来个漂亮的媳妇子,三两下就搞大了肚子。三爷把人拉回来养了十个月,生出来一摸,是个男娃。

      三爷高兴,媳妇子平步青云就这么着做了何夫人,住进了三爷在白沙镇的大宅子。只可怜那媳妇子的前夫,听说是个贩货郎,给白三爷砍掉了两条腿,丢在沙窝子里,也不知还有没有命在。

      死者长已矣,存者且偷生,何夫人安心教养何少爷,教养到三岁,才发现何少爷是个傻子。

      何三爷的儿子何大少,是个连自己名字都认不出来的傻子。

      何大少长到十七八,还是只会啜着大拇指流口水,偏何三爷再怎么努力撒种,都没能种出另一棵健康的苗。没法子,歪脖子树也是树,何三爷对儿子死了心,转头盼起了孙子。何大少是个傻子不假,大把的银子出,总有人肯跟傻子生儿子。

      何三爷的眼睛很毒,自己生冷不忌,轮到给儿子相媳妇,那真不是一般的挑。丑的不要,漂亮勾人的不安于室不要,笨的不要,精明的怕儿子吃苦不要,看着不乖不懂事儿的不要,看着乖懂事儿不能照顾人的还是不要,有残疾的有病的身子不好的不要,长得壮实的腰粗的背厚的嫌没有气质,也不要。

      最重要,不是黄花闺女的,不要。

      老鸨跟三爷算是旧识,还有点儿交情,挑来挑去挑花了眼,索性选上了没开过苞的清倌人,都是训好的,温顺懂事又认份,最合适不过。

      何三爷带着大少来看人,一眼就相中了黄花菜。何大少看着新媳妇,觉得很满意,裂开嘴一笑,又流了一滩口水。

      聘礼钱自然是不会少的。窑姐无父无母无家无口,事情办起来简单得很。没人打算问问姐儿愿不愿意。嫁成良家妇,吃香喝辣过好日子,就算丈夫是个傻子,那也是一步登天占便宜的事儿,何三爷看上你是给你面子,哪个吃饱撑着的敢不识好歹?

      倒是何夫人带了句厚道话,问姑娘可曾许过人家,可有相好的心上人。

      相好的心上人哟……这形容……黄花菜听得咯咯直笑,差点笑出了眼泪。

      相好的心上人,黄花菜还真没有。

      对这门亲事,黄花菜虽然谈不上多满意,至少还是觉得可以接受的。

      ”嫁什么人不是嫁?做窑姐儿卖给无数人,做媳妇儿卖给一个人就成了。”

      她的好兄弟何小虎不敢苟同:”何大少是个傻子。”

      ”傻子不比好啃嫩雏儿的老乌龟们好伺候?”

      窑姐儿的逻辑也是逻辑,何小虎灌下去半坛子闷酒,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其实有点道理。

      那半坛子闷酒倒不算白灌,所谓酒壮那啥胆,何小虎接下来一句”你不如嫁我。”差点把黄花菜唬到桌子肚底下去。

      许是从小太熟,黄花菜总没法子把他当成做那档子事的对象,兄弟就是兄弟,喝个酒诉个苦,落难的时候搭把手,风光的时候拱拱手,不就是这样的交情?

      谁说女人跟男人就不能做兄弟了?

      跟兄弟过一辈子,比孤零零一个人过是好不少,可要是风光大嫁的婚礼之前跟兄弟私奔,那绝对是……

      黄花菜义正词严地吼:”你脑子有病!”

      ”让全镇子的人说你跟个傻子争媳妇儿?何三爷还没死呢!你是翅膀硬了是吧,想着尝尝龙纹大砍刀呢!作死,别拉上我垫背!”

      ”你不信我?”

      ”我信!我信还不成?我的傻兄弟唉!”黄花菜十分恨铁不成钢,”你才混几年?手下几个毛人?让人一哄还真当自己是个角儿了?我放着好好良家媳妇的日子不过,跟你奔到沙窝子里逃命吃糠咽菜?老大你省省吧!”

      ”你别给我出什么妖蛾子,我还等着披红挂彩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出嫁呢!你还别嫌何大少,我后半辈子的好日子就全靠他了,锦衣玉食,吃香喝辣,谁敢坏我婚事我掐死他!”

      何小虎不说话,只灌酒。说不出话,当然只好喝酒。

      何小虎直到最后都没能说出一句”恭贺新婚””百年好合”之类的吉祥话,毫不意外的,他醉了,醉到出门的时候东倒西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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