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夏尽华枫》莫梨夏

4、寻找（二）

　　夜色渐渐拉开了帷幕，无尽的天际早已变成了暗蓝色。
　　路边的公交站牌挤满了人，上车下车，也有人没有挤上早已超载爆满的公交车。马路上，红灯转绿，人行横道中间的那个老人佝偻着身躯，步履蹒跚的加快了脚步，身旁等待的出粗车低咒着发出刺耳的鸣笛。电子广告牌一个个连续亮起，映照着路上每一张行色匆匆的脸。每个人都只有一个方向——回家。
　　香江的郊区，远离市中心的地方，人似乎特别的少。
　　月色如水，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银亮亮的白。
　　微风拂过，枝影摇晃，远处池塘的蛙声此起彼伏。
　　不远处从月光下走来的少年，看到那抹纤瘦的背影，渐渐放慢了脚步。
　　悬起的心终于落定，慕净枫尽力平复着奔跑后的喘息，额上的汗水，被月光映射的格外晶莹。
　　夏清蓝抱膝坐在早地上的大石上，听着远方蛙的鸣叫，风的絮语。不远处是一栋三层楼的洋宅，从外面看一片漆黑，似乎很久没住过人了。琉璃白的瓦在月光下苍白的荒凉。
　　“夏清蓝。”严肃却平静的声音响起。
　　慕净枫来到她的身后，略微停顿了一会儿，似乎不知该怎么说话。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温柔开口。
　　夏清蓝没有说话，目光投向远处亮白的池塘水面。
　　“你说，”半晌，才幽幽开口，“小时候总听到小蝌蚪找妈妈的故事，总是怀疑它到底有没有找到妈妈。现在我知道了，听，它们正和妈妈一起唱歌呢！”顿了一下，又把眸光移回地面，“只是，每个人都找到家了，那个温馨的世界任何一个外人去打扰都是多余的。也许，我就是那个多余的存在，那个本不应该降生在世界上的人……”
　　“不”低沉暗哑的声音响起，却又那么坚定不容怀疑。
　　慕净枫来到她的面前，半跪在地上，让她直视自己。
　　“你不是多余的，至少对于我来说不是。是你拯救了我，把我从最冰冷的地方带了出来，让我听到虫鸣，看到花开。所以，不许你这么想，不许说自己是多余的！”
　　那焦灼坚毅的目光，让她的心为之一颤，随后淡淡别开了脸，只留下一个静默白皙的侧颜。
　　“是因为你爸？”随后，慕净枫站了起来，目光却没有离开她，平静问道。
　　夏清蓝眸光暗了下去，看着地上那尖削倔强的小草在月光下伸展呼吸。
　　她是否能如小草这般顽强生长呢？被人践踏却依然倔强挺立。
　　也许她永远不会忘记，早上下楼小心翼翼去要学费时，父亲那张板着的脸。
　　自从上高中起，几乎每一次开学前都会这样。父亲不悦的神情，用各种借口不耐烦的推脱。沉默很久之后才甩下一张银行卡，那不屑理睬的神情，似乎是让她受到了莫大的恩惠。每次，清蓝只能默默弯腰，从地上捡起银行卡，吞下眼泪去学校。
　　于是今天早上，几乎又上演了同样的戏码。只是这次她没有强忍着泪捡起银行卡，而是摔门而出。
　　“你就跟你妈一样，一样的没用！”父亲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一句话，否定了她的存在，也否定了母亲的陪伴。
　　远处的那座荒凉的洋宅，是她曾经的家。
　　在那里她享受到了不多的温暖，都是来自于她的母亲。只是，也是在这里，她看着父亲携着后母的手，母亲伤心离开。
　　之后半年母亲音讯全无，后母执意搬出这栋房子，找了新的住处，东阳小区。
　　后母极力的想要抹去的母亲的印迹，却是她拼命想留住的。
　　于是，在那个家，她成了一个多余的存在。
　　也许，在她没出世之前，她就是多余的……
　　“夏清蓝，不管你的父亲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都不要怀疑自己的存在。”
　　“你所在意的，不应该是那些不爱你的人。你的母亲，朋友，都不能承受失去你的痛苦，包括……我。你要为这些人而存在着啊，活得更好，更幸福！”
　　她可以么？可以摆脱这一切么？她不知道。
　　同样不知道的是，净枫，不要把你的同情，当成爱情。

　　十点，深邃的夜空，有飞机划过，闪亮亮的，与漫天繁星交织在一起。
　　夏清蓝站在阳台上，深呼吸，为了一个新的开始而准备。
　　想起谈话之后，慕净枫带她去的这座城市夜晚最繁荣的街道。
　　大型购物商场的门口的大广场上，聚集了很多夜间锻炼的人在跳广场舞，大部分是老人，也有很多年轻人在后面模仿着动作跟着跳。旁边则是各式各样的小贩摆着地摊，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但生意却不见得很好。
　　“这些人的生活不见得很好，但却很努力的活着。”慕净枫开口道。
　　“因为这边人太多会妨碍交通，所以晚上常常民警来赶人，出言辱骂的也不少。但他们都没有太在意，往往在民警走后又回来了。”
　　“他们之中很多人是外来务工者，孩子在上学，需要学费；即使想找工作也备受歧视。努力的生活，是他们能够给爱他们的人唯一做的事。”
　　“看那边。”慕净枫指了指不远处那个推着车子卖凉皮的妇人，找钱时从兜里掏出皱巴巴的钱，仔细点过几遍后才拿给客人。
　　“也许，你的母亲在某个角落也做着同样的事，忍受着，努力的生活。因为她爱着你，为了你而忍受，期待最好的重逢……”
　　晚上回到家，父亲坐在客厅里吸着烟看着电视。
　　沙发旁的地板上，还留着那张蓝色的，静静躺着的银行卡。
　　夏清蓝慢慢走过去，弯腰，捡起，然后转身上楼。
　　身后，是父亲传来的鄙夷的笑声。
　　她已决定要努力生活，为自己创造一个新的开始。
　　于是，这个班里，有的人为了自己和所有自己所爱的人而奋斗着，有的人从未经历过磨难，只是为了当一个优等生的习惯而努力。也有些人，背负着家庭的责任，为整个家庭而自强不息。还有些人仍在寻找着存在的理由，平淡度日。
　　只是，今夜的星辰是多么美丽，正如年轻的我们，在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