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ntitled》苏慕归

24、二十三

　　二十三．
　　吃过晚饭再在温泉里泡个澡，这天也就黑透了。
　　不管这里是不是黑瞎子家的后花园，大家都要在这里过夜是真的，这大山上有猛兽也是真的，搞不好来场雪崩山震什么的也不是没有可能……所以，守夜也是必须要的。
　　按照习惯，第一班和第二班是小哥守。为什么会这样呢？这跟最后一班和倒数第二班由黑眼镜来守是一样的道理。反正，就有那么两个人可以一觉睡到天亮……个中关节，大家自己想象好了……
　　胖子已经矫健地钻进睡袋，闭上眼睛了。吴邪也已经铺好睡袋准备休息，可小哥却在经过吴邪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吴邪，你跟我出来。”
　　这一句，特别像中学时候班主任找谈话的前奏。吴邪心头一阵别扭。倒不完全是因为这句话的内容，而是因为小哥说这话时候的语气，让吴邪心里莫名地一阵不安。

　　当然还是乖乖跟着小哥爬出了那条缝隙。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在一阵雪风吹过身边的时候，吴邪还是打了个哆嗦。随即就被小哥拉进了一个背风的角落里坐下。
　　小哥蹲在地上倒腾一堆干树枝，没有说话。很快，一堆篝火就在雪地里熊熊地燃烧起来。偶尔有火星子从火焰里爆出来，噼里啪啦地炸一阵之后就消失在黑暗中了。倒是天上的星子，明晃晃的，漂亮得不得了。
　　明天应该是个好天气吧……
　　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云顶天宫里又看不到太阳。

　　吴邪盯着星星看了很久，找到了好几个在城里要用高倍望远镜才能看到的星座，却一直没有等到小哥开口。
　　收回视线才发现，小哥一直在看着自己。熊熊的火焰映在他黑曜石一般的眸子里，一闪一闪地跳动着，煞是好看！小哥不是那种无聊的人，把人叫出来也绝不是为了看看那么简单。他一定是有事要说。
　　“小哥？”最终还是吴邪打破了这一阵沉默。他的声音夹杂在一阵火星爆裂的声音中间划破了黑暗，划破了寂静的夜……也划破了一些东西，再也回不到最初的模样。如果再给吴邪一次机会，他宁愿陪着小哥沉默到死……当然这是后话。
　　“吴邪，”小哥稍微低了低头，垂着眼睛说：“回去吧。”
　　“啊？”泥马把老子叫出来就是为了陪你烤火？吴邪心里奔腾起一群草泥马。
　　“不要再跟了。”
　　吴邪这才反应过来，小哥不是叫他回到温泉边去，回到睡袋里去，回到梦乡里去……而是，回杭州去，回家去，滚回到他该待的地方去……
　　“不。”
　　吴邪反应过来之后，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甩了一个字出去，然后用“你能把我怎么样？”的眼神瞪着篝火对面的那个人。
　　小哥皱了皱眉，他没想到吴邪会那么干脆那么直接地拒绝。随即抬起眼睛，认真地看着吴邪，说：“听话，回去。接下来的路，不是你该走的。”
　　嘿，小哥这是哄小孩儿呢？吴邪想想就笑了，小哥这人吧，要说情商绝对接近负值，就算是普通一句话也能被他说出决绝的味道来，如今这明显带着情绪的安抚，怎么听怎么有事。身经百战的吴邪同学怎么可能因为这么一句“听话~”就上当？
　　“理由？”吴邪没有退让，依然盯着小哥，直视他的眼睛。
　　“……”又是沉默。
　　“不给我一个我能接受的理由，我是不会走的。”这句话说得轻巧，却很有技巧。所谓“我能接受的理由”，翻译成人话就是“我不接受任何理由”。吴邪这次是打定了主意要跟到底，当然不可能这么轻易妥协。他想好了，不管小哥去哪里，这一次，他再也不要一个人在杭州的那间小铺子里漫无目的地等下去了，他要和他一起。哪怕是死，也要死在看得见他的地方。
　　“……”依然沉默，但却很短暂，似乎只是在思考怎么表达。
　　“吴邪，你有没有想过，有些事情，别人不告诉你……”小哥这句话说得很慢，所以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是为了保护我？”吴邪皱着眉，语速非常快，声调提得很高，是真的生气了。
　　这句话，闷油瓶在很多年以前就说过了，当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也正是在那个时候，他们两人之间建立起一种说不清楚却真实存在着的羁绊……他是他和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
　　“如果你消失，至少我会发现……”
　　“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这些话深深地印在脑海里，仿佛才刚刚说过一般。他以为这一次不一样了，至少他们之间不再是当年那样你跑我追你躲我找的关系了……可是，一切好像又回到了起点，他们之间，什么也不是……只因为一句话。
　　吴邪真的生气了。
　　小哥没有再说下去。
　　“张起灵，你今天不给我说清楚，小爷我还真就不走了！不管你是真为我好，还是为了别的什么原因，小爷我都不会再听你的了！谁听你的谁傻逼！！！！！嫌我碍事是吗？有本事你丫打晕我啊！”
　　“吴邪，你冷静一点……”
　　“你让我冷静！？开玩笑呢吧！？你丫什么都不告诉我就让我滚犊子回去，你让我怎么冷静？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人啊？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要不要点一套大保健再让我滚蛋啊！？”
　　“……你想知道什么？”小哥竟然松口了？这么好的机会不抓住那就是傻子！吴邪虽然天真，但他不是傻子。不仅不是傻子，还是一个奸商小老板！他知道这时候再闹脾气绝对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讨不了一分好处，还不如顺杆往上爬，把该弄明白的都弄明白了。至于最后要不要接受这个理由，那就另说了。
　　迅速冷静下来之后，吴邪问出了他的第一个问题：“那门后面到底是什么地方？你为什么要进去？”
　　没有想到吴邪第一个问题就稳准狠地戳在了重点上，小哥抬头看了他一眼，就低下头拨弄火堆去了。拨了一会儿，幽幽地问了一句：“瞎子告诉你的？”
　　“一半一半吧。我自己猜到了一部分。”吴邪有一点小小的骄傲，但这不是重点。
　　见小哥没了下文，吴邪脑内了一下小哥刀削黑眼镜的画面，在心里默哀了几秒钟，就站起了身。
　　“小哥，如果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你怎么能保证我不会再为了解开一个谜题去做一些你原本想要避免的事情？小哥，你说出来，我才能正确地决定我要不要听你的话离开这里……否则，我是不会离开的。就算你打晕我把我送回去，我也会再回到这里来。”吴邪活动着坐麻了的腿，随时准备转身走人。他说这话绝对不是在威胁谁，而是真的想清楚了。所以如果小哥继续这样纠结，他没打算陪他在这儿耗着……与其进行这种没有意义的谈话，还不如回去睡大觉来得实在。

　　一阵雪风吹过，空气里的温度瞬间下降，冻得吴邪一身的鸡皮疙瘩。
　　就在吴邪伸了个懒腰准备转身回去睡大觉的时候，小哥开口了。
　　“吴邪。我想你是对的。你有权利知道真相，然后自己做出决定……”这语气，很像是突然发现儿子长大了的父亲，吴邪心里一抖，知道自己刚才说出的话，是真的伤到了这个一直无条件保护着自己的人……
　　就在吴邪愣在原地手足无措的时候，小哥说：“我没有办法告诉你那究竟是什么地方……因为……我也不记得了。”
　　这一下，吴邪是真的死机了。泥马这小哥扭扭捏捏半天就是因为……不记得了！？
　　“因为我每次从那里出来，都会失忆……我会忘记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但是我身边总会有一些线索提醒我要去寻找一些东西……”
　　“那你是怎么从那里出来的？”这个问题确实很奇怪。从小哥的话里不难看出来，他恢复意识的时候，一定不是他失去记忆的地方。那么，他是怎么从那里去到他恢复意识所在的地方呢？
　　“我不知道。”小哥说完这句话，抬头看见了吴邪一脸“泥煤呀”的表情，就接着补了一句：“我每次醒来，都是黑瞎子在照顾我。”
　　难怪小哥那么难以接近的人，会和黑眼镜关系那么好……可是，等等……“每次”！？假设小哥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不停地失忆，并且不停地重复“写入→格盘→写入→格盘”的节奏，而那个黑眼镜又恰巧每次都能在小哥醒来的时候出现，那么……那个黑眼镜，到底活了多少年了？他不会跟小哥一样长生不老吧！？那瞎子那么变态，都快赶上张小哥了，他家小花知道吗？
　　但是这些都不是重点，这些吐槽在吴邪脑子里也就是一闪而过。很快，他就收拾好思路，重新把问题问了一遍：“那么，你为什么要进去？这个你总应该知道了吧？”小哥不可能不知道，他一次又一次地失忆，一遍遍地寻找线索，最终他来到了这个地方，他一定是目的明确的，否则他不会去杭州跟吴邪告别。这一点，吴邪已经想到了。
　　“这件事，说来话长。”小哥往火堆里添了根木头，从身上掏出一根烟，又从火堆里扒出一块已经烧成炭的木块，把烟点燃。其实在这整个过程中，吴邪的心情都十分忐忑。他知道，小哥从来不是一个多话的人，他在想，小哥会不会因为这事说来话长，就不愿意再讲了？他甚至已经想好了逼迫小哥把事情说清楚的各种手段……但是就在他准备开口的时候，小哥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再缓缓地吐出，弹掉一截烟灰，开始尽量简短地讲述一件极其复杂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