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慕少艾》西山淙泠

1、不慕少艾

　　其实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一座落满雪的竹园里，你刚刚化形，懵懵懂懂的坐在雪堆里一动不动。我奉小师叔的命去挖他背着师傅偷偷藏了半年的竹叶青，路过时，忍不住分了你一碗。
　　后来，便是你偷酒被小师叔逮到，你靠墙站着头上顶着一碗水，看到我后，冲我微微一笑。
　　再后来，我便常常能看到你跟着小师叔，亦步亦趋形影不离。
　　可终南毕竟是仙修之门，虽不知为何会有妖在此化形，然终不能为师门所容。小师叔一怒之下带着你离开了终南，一走便是百年。
　　百年后，你带着小师叔的骨灰回到了终南山，径直闯了进来，埋在他当初藏酒的地方。不知是小师叔用了什么方法，还是你天生根骨奇佳，彼时师傅闭关，余下的终南弟子没有一个能挡得住你。而当时我唯一记得的，便是初见你时你常穿的绿衣，不知何时已经换成了跟终南弟子一样的纯白。
　　你在竹园里一呆便是三十年，倚着一根竹子，一动不动的坐在终南山常年不化的雪地上，终于等到了师傅出关的那天。我奉师命前去唤你，你睁开双眼看向当日的埋骨之地，站起身来抖了抖纤尘不染的白衣广袖，冲我点了点头。
　　你在师傅的书房呆了一天一夜，出来时并没有太多的表情，我守在门口，看你漠然的从我面前走过，一掌拍开尘封了近千年的镇妖塔，背影堙没在一室的黑暗中。塔门阖上似是绝了所有的希望。
　　后来，又过了三百年，终南山的镇妖塔终于倒了。那天常年下雪的终南山上突然放晴，我吊着腿坐在竹园的院墙上等了很久，看你走了出来，依旧是一身白衣不染纤尘。我看着你走向竹园去挖小师叔的骨灰坛，彼时竹园已经开始化雪，你白色的云纹锦衣拖在泥地中，发丝散了下来，浑身上下狼狈不堪。我看着你挖了好久，最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颓然的跪倒在泥水中，满目的绝望。那天阳光灿烂得太过刺眼，我盯着终南长久不见的日光，直到泪流满面。
　　后来我还是回到了大殿，那里还有许多的终南弟子在等我。师傅在你进塔不久便离开了终南，一去不返。他临走之前把掌门之位交给了我，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可以翘掉功课跑去偷偷看你的少年，我身上担负着整个终南的重业。再后来，我听门下弟子说，在那个突如其来的晴天里，有一个空置许久的竹园燃起了大火，火光滔天，烧了整整三个时辰，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留下。
　　在这之后的百年，千年，万年，我想我应该再也见不到你了，还有那个承载着年少心事的落满雪的竹园。
　　可当我坐在无数的卷宗之中，偶尔还是会想，如果我当初没有给你那碗酒，或者如果当初过了一夜才把酒坛给小师叔送过去，那么，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