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待》绯一

8、章七

　　黄昏将至，淡淡余光照射着永平村，显示无比荒凉的寂静。

　　青尧站在村尾，想起三日前的情景。

　　三天前，青尧用随身的解咒的汁解除了村人的咒语，村人醒来时，只看到人形的狐妖躺在地上，无法动弹双眼怒视。

　　“我已废了他的法力，现在交给你们，给你们三日时间处置。三日后，把他交给我。”

　　青尧丢下这句话便离开了天神庙，身后众人怒气腾腾却又小心翼翼的朝着狐妖靠拢。

　　她知道自己的这句话是将那恶妖推向了濒死之地。

　　从天神庙出来的青尧去了张家，那时候众人因为要修缮神像的事情都聚在庙里，只除了张老三。
　　张老三身上已经没有了被妖气控制出现的妖化现象，眼神依旧浑浊。青尧在他床头画了个阵法，在阵中点了只香，阵法一闪一闪的发出光芒，齐齐聚向香柱上，空气中渐渐有了香的味道，闻起来让人很宁静。

　　“仙姑，我儿怎样了，还能救吗？”张陈氏忽然站在门外。

　　青尧宁静的看了她一眼，转而向她道：“这两只安神香每天给他换一只，三日后我就回来了。记住，这三天不要开门窗，除了你，不要再让其他的人进来。”

　　“仙姑，你要走？”

　　青尧并不答话，忽然问道：“他们了？”

　　“失去孩子那几家把那…恶妖带走了，说是要给孩子们报仇。”陈氏忽然有些感慨。

　　“欠命还命，理所当然。”

　　“可他们说要折磨那…恶妖一番，这…”

　　“我既然交给你们处理，便任由他们去吧。丧子之痛，总需要发泄。”

　　“如果有一天，有人害我儿性命，就算是借助妖魔的力量，我也会让那人加倍偿还。”说着说着，青尧慢慢攥紧拳头，心情忽然不能平静。青尧知道自己魔怔了，尽力平复心情，“夫人，你说是吗？”

　　张陈氏忽然哽咽：“是，是。幸好我儿…我儿还在。仙姑，您的大恩大德，我永世不忘。”

　　青尧站在张家屋外，又想起了那日与张陈氏的对话。

　　自己终究是成不了父亲那样的人！

　　青尧到了张老三的屋中，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下张陈氏，屋内香气环绕，烟波飘渺。青尧查看了张老三的情况，比前几天看起来安宁了许多。她让张陈氏将儿子扶起来，靠在床头，自己在另一头盘坐下来。

　　“夫人，将您的头发给我一根。”

　　张陈氏懵然不知，疑惑的看着青尧，却还是顺从的扯了一根青丝递给青尧。

　　青尧拿将发丝缠绕到白璧上吸收其灵气。然后将转世镜放到面前，将头发握在手中，开始念念有词，铜镜慢慢直立起来，枯萎的一面向着青尧，茂盛的一面朝着张老三，而镜子里面只到映出了张老三的身影。张陈氏头发亦在青尧面前漂浮起来，与铜镜平齐。

　　屋内的香烟慢慢聚集起来形成一个成人大小的身形，在屋内飘动。张陈氏看的目瞪口呆，在青尧的咒语下，人形越来越小，不断飞舞，最后猛的从青尧前面穿过去飞入了铜镜里面，同时带走的还有张陈氏的头发。

　　人形飞入铜镜后，铜镜开始出现影像，人形烟便成了张老三的模样，在没有天日的黄泉之地四处飞翔寻找着什么。半个时辰之后，张老三终于发现了自己被迫离开身体的一魂一魄，飞了过去。

　　张陈氏一直看着铜镜的这面没有任何变化，忽然见镜面波纹浮动，有什么从里面飞了出来，把她吓了一跳，差点晕过去。

　　魂魄从镜子里面飞回来直直进入张老三身体，青尧停止念咒，起身收起了铜镜。

　　“仙姑，已经好了吗？”

　　青尧下床后又让青丝绕白璧，吸取些许灵气，然后写了一符纸将青丝包了起来。

　　“将这个戴到他身上，直到完全恢复。他的身体还需要休养段时间。”

　　张陈氏小心翼翼的接下，感激涕零。

　　青尧走出门外的时候，看到老七几个年轻人，跟张老三是从小的玩伴。几人看青尧出来，似有躲避，眼神亦躲躲闪闪不敢直视青尧。

　　青尧心中一片清明，却还是吧老七叫过来了。

　　“那妖怪在哪儿？”

　　“村后。”

　　“带我过去。你们几个，把出事儿人家的家属都叫过去。告诉他们，一定要到。”青尧对另外几人说道，那几人跑的飞快，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只是老七，磨磨蹭蹭的，不愿走出张家宅门。

　　“老七！”

　　青尧淡淡开口，双眼直视老七，老七躲避的眼神渐渐变得平和。慢慢的走了出去。

　　村后一空地是平时做焚化之用，老七带着青尧过去，在一茅屋外顿住，双腿不停颤抖。

　　青尧心里明白，知道这也是他的极限了，“你留在这里吧！”

　　“仙姑！”老七欲阻止她，似乎在害怕些什么。

　　青尧走进茅屋的时候，那场景虽有预料却又出乎意料之外。

　　青尧淡淡看着已然面目全非，全身扭曲，白脓流淌，蛆虫遍布，身边堆着无数虫兽尸体的妖狐，听到外面的老七干呕了出来。

　　那恶妖眼目却十分明亮，死寂般的看着青尧。

　　“你简直是个妖魔！”

　　“当初你残害人命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终有一日会遭到报应？是否想过面临死亡的恐惧滋味？是否想过自己也会变成弱者的一天？”

　　“你们妖族欲望太多，害了自己也害了别人。人神妖之战才过去两百年，却汲取不了教训。”

　　“伤亡惨重的是你们人族跟神族，我妖族如今已恢复如初，天神，人类终会被我族覆灭。我一定等着那天，哈哈哈哈…”

　　青尧见他如此疯狂，摇了摇头。走出了茅屋。

　　另外几人已将人带了过来，却不敢接近茅屋。

　　“过来。”青尧凝视着着他们，十分温柔。

　　众人想被催眠似的朝着茅屋走进，却最终在十步内停下，渐渐瘫坐到地上。

　　青尧看着瘫坐的人群，没有表情。

　　“我召集你们过来，不过是想给你们看一样东西。”

　　青尧将转世镜拿出来，口中念咒，镜子里面慢慢有东西显现出来，是这次被夺取生命的人的魂魄，有的正在忘川河边，有的正排队进入轮回，而有的已经转世为人。

　　镜中景象让其亲人激动不已，看着看着都嚎啕大哭起来。有的悲痛不已，有的喜笑而泣。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当闻讯的村人赶来的时候就见到这种情景，那些人哭成一片，老七几人呆立在一边。

　　“老人家，这恶妖你们可还要留下处置。”

　　“夫人，这事儿还需我问问他们的意见。”王老猎人指着失去亲人的那些痛哭的人说道。

　　之后他一一问了他们的意见，转述给青尧。他们已经不想再见这恶妖一眼，这三日对恶妖的折磨却也是对村人自己的折磨。这三日，他们中有人化成了妖魔。

　　那些痛苦不已的村人由村里的年轻人搀扶回了家，茅屋前只剩下了王老猎人跟青尧。

　　“夫人，无论如何，老朽感谢你为村人所做的一切。尽管…哎”余下的话全融进一声叹息里面。老猎人甚至不敢去想当时渐渐疯狂的村人，那时候跟妖魔没有两样。

　　“老人家，应极天神早在两百年的神妖之战中就湮灭了。”

　　“难怪，难怪！”

　　“村子重新请神君，去请赤极无量战圣天神为好。”

　　“好，好。”老人十分感激，“夫人可知那位天神的名。”

　　“方诸岛白夷。”

　　“老朽知道了。”

　　青尧看着王老猎人蹒跚走远，才转身回了茅屋。

　　“你想怎样？”

　　这三日的折磨已经将那恶妖磨了气势，这三日简直就是一生的噩梦。

　　“天地不仁，万物刍狗。今之所悟，永世不灭；今之所见，永生不存…封！”

　　那恶妖闭上眼，遏制他的符咒连着身上的异物一起脱落，变回原先的样子，随着新的符咒飞入他的身体，身形渐渐缩小。待全部变成狐狸状的时候，青尧停止了念咒。

　　青尧看着小狐狸完好的身体，没有了一点刚才腐朽的痕迹。

　　她束缚了恶妖的法力，让他变得与凡人无异，村人才可以处置他。可是，束缚他的符咒却又成了村人对他施刑时的保护咒。

　　这么的矛盾！却也是这妖狐的命！

　　小狐狸睁开眼睛，懵懂的看着青尧，青尧朝它伸手过去的时候，它微微一颤，向后一躲。

　　“看来你是怕我的。”

　　青尧侧身，小狐狸便猛的朝门外奔去，片刻便没入漆黑的山林之中。

　　晚上青尧并未歇在村中，吃了村人答谢的晚饭便出了村子，跟白湖宿在村外。

　　第二天便是山鬼送白卿西瑶过来接应的日子。青尧等在约定的地方，太阳刚照射到山里的时候，山鬼带着两个孩子就来了。

　　山鬼又给青尧带了许多东西过来，青尧收不下就叫赤夭全部吞进了肚里，赤夭一向是她的移动储物室。

　　“现世妖魔突起，为祸人间，你此番出山恐不能安定平和。”山鬼之前算过一卦，现在外世妖物众多，潜入人间，而天神自两百年前那场大战湮灭了很多上级天神，现在仍未恢复过来，对于人间他们也是力不从心。青尧作为白西子的后人，自然会把除妖卫道当做自己的责任，恐怕不得安宁。

　　“我自是知道的。”

　　山鬼看着青尧决然的样子，便不再说什么了。

　　与山鬼道了别，青尧便驾驭着白湖飞跃离开。白湖在山间奔走，如一道白影，转瞬即逝。

　　老七跟自己舅姥爷拜祭完之后，下山，忽的一道白影从面前一闪而过，两人吓了一跳。

　　“老七，刚刚那是青尧夫人吧？”

　　“嗯，好像有三个人。”

　　老猎人盯着青尧离开的身影皱起眉，一动不动的。

　　“舅姥爷，怎么了？”

　　“不对。”

　　“什么不对？”老七顿时迷茫。

　　老猎人一边走一边摇头，“也许是我看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