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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一节:春日的悲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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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如梭,一转眼,现在已经是红月历十年春。
我十岁,夜昀十四岁。
春天,温暖柔和的阳光透过青翠欲滴的枝叶,洒向树下一名身着一袭绣有繁复图纹的黑绸缎镶银丝锦袍的黑发少年。一张俊朗、英气逼人的脸庞,散发着成年男子般的成熟气息。他犹如深潭的黑色双眸,隐含着淡淡的忧郁。但,这层如薄纱般的忧郁,在人前,总是转瞬即逝,仿佛从未出现过。
不知他想到了什么,这双昔日深沉如黑夜、难以捉摸的眼中,竟流露出浓郁的悲伤,仿佛天地间刹时被漆上一层厚厚的灰色颜料,世间万物尽数湮没在这灰色凄凉的世界,与他同悲……
夜昀抬手,一支通体碧绿的玉笛凑到唇边。一首隐含着浓厚伤感之情的曲子,如纷纷扬扬飘落的悲雪,片片触动心弦,片片勾起隐藏在灵魂深处不愿触及的阴暗回忆,使人不禁掩面痛哭、伤心欲绝。
躺在树上睡觉的我,应该是因为无聊才躺在那里的吧,因这首悲伤的笛曲,睁开了朦胧、满是睡意的双眼。原本想坐起身来的,但一想到哥哥拥有敏锐的洞察力和一身难以想象的绝妙武功——就算是一个轻微的小动作也能引起他的关注。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静静地躺在树上聆听着笛曲。这个视角正好可以清楚地看到他。
有一点很奇怪,他夜昀拥有一身绝顶的武功,却不能自如地运用。似乎这身武功并不是他自己修行得来的,而是经他人传承。这武功的精妙,叹为观止,有些人就是用上一生的时间也琢磨不出。莫非……
我突然想到了武侠小说里的主人公。或许他在某天不小心跑到一个山洞,遇到一个濒临死亡边缘的高人,那高人看他天资甚高。于是,欣喜得把自己一身的功力尽数渡给他,临终前嘱咐他要振兴门派、发扬本派武功之类的,而他夜昀也就在短时间内拥有了这么一身绝顶的武功。这个想象蛮合理的。
等等,不对。在我出生看到他时,他的武功就已经初具雏形。再说,他不可能四岁就遇到什么快死的身怀高超武艺的老头。呜,这个假设,pass!
离那天不远了。
每年的那天,他都会吹奏一曲不知道名字的笛曲,它凄凉幽怨,凄美得令人心碎。在笛声中,仿佛看到一颗布满伤痕、支离破碎的心在无声地哭泣。又觉得这是在祭祀着谁……感觉朦胧、飘渺,似有若无的。
我如果是位音乐大师,就能很容易感觉到他内心的情感,可惜,我不是。我猜不透他这个年仅十四岁的小孩到底在想些什么。
有时候,我甚至忘了他只有十四岁。
或许每年都听到那首“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的曲子。现在这首,少了分震撼,少了分触动……
不知什么原因,笛声渐歇。
我竖起耳朵,细细一听,原来远处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听声音,这脚步声的主人似乎很慌张。
而我好像又刻意忘了什么。
夜昀收好玉笛,动作轻缓地放入怀中,这玉笛他视若珍宝,有时连爹娘也不让碰。夜昀闭上眼睛倚靠在树干,看上去似乎很累。
片刻后,一名大概比我大几岁的女孩神色匆忙地跑了过来,脸色有些苍白,但她一见到夜昀,脸上顿时浮现出两抹红晕,呼吸变得更加不平稳了。
这女孩是新来的婢女,娘见她只比我大几岁,模样又生得秀气,就把她分给我了,还说这样有利于我与人沟通,利于健康成长什么的。我帮她取了个名字,叫夜芯。
因为这个女孩是买来的,就跟府中的大人姓,所以她就姓夜。
夜芯怯怯地走上前,脸愈发的红,宛如两朵火烧云。她的声音不知怎么得有些发颤:“少……少爷,您……见到……小姐了吗?”说完,急忙低下头,盯着自己的两双绣花鞋,一双小手不断握紧又松开,看得出她很紧张。
夜昀睁开如夜般深沉漆黑的双眸,漫不经心地向树的茂密处瞥了一眼,嘴角露出一抹浅笑。而后,收回视线,平淡地道:“没有。”他说这两个字时没带任何感情,仿佛方才的笑,只是一个幻觉。
夜芯偷偷地抬起头,正好瞧见夜昀嘴角残留的笑意,顿时一呆,脸“唰”的又是一阵通红,有越烧越烈的趋势。“奴婢……找……去找小姐……这就……去找……”夜芯的心跳快得她自己难以控制,连话也讲的不清不楚。
夜昀缓缓地闭上双眼,休息。全然没有理会她。
夜芯见他没理自己,脸上虽略显失望,但夜昀俊朗、英气得仿佛是天神下凡的脸庞,以及他周身散发的成熟气息,使得她的心仍剧烈地跳动,根本无法控制。害得夜芯不顾得什么礼节,拔腿就逃,躲在一处隐蔽角落——大口大口地喘气。
又过了一会儿,一名儒雅的中年男子信步而来。在夜昀身前停下。
夜昀早在他来之前就睁开双眼。警觉性很强。
他是我爹,夜瑞旭。我被他的相貌骗得好苦!过了整整三年后,我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位征战沙场的大将军,而不是一个执笔的文官!你说说看,一个大名鼎鼎、统帅三军的大将军干吗要长成这样,一点都没有将军的架子——在我看来是这样,其他人就不知道了。
对,想起来了。有天,我偷偷地观察爹,我发现爹在和别人谈话,尤其是谈论一些致关重要的事情时,周身会散发出一股莫名的气势,人会不由自主地屈服在这种气势之下,接受他的提议——恐怖的能力。这应该就是他能统帅三军,当上将军的主要原因吧。
我应该好好学学。
夜瑞旭深深地看了夜昀一眼,叹了口气,说:“刚才的笛声我全听到了。孩子,你还是放不下,对么?”虽然是个疑问句,但语气却是肯定的。
夜昀垂着眼帘,无语。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夜瑞旭顿了顿,道,“现在,我也不想再说什么。该说的我以前都已经说过了,能不能想通,就要靠你自己了。”
夜昀仍垂着眼,声音低沉——隐含着痛苦,幽幽地说:“那种感觉你能明白吗?我看,你不能。你不懂那种……”他蓦然想到在树的茂密处还有某人的存在,后面想说的话尽数咽了下去,虽然苦涩地心痛。
夜瑞旭感觉到他方才有些异常,但还是没问出口。隐约觉得这些事不宜再谈,于是,转开话题:“昀儿,见到凌雪了么?”话语中带着一丝怒气。
夜昀见爹没再讲下去,松了一口气。这些事现在还不能让她知道。“爹找她有什么事?”
夜昀心想:有两个人找雪儿,且神情各异。肯定出了什么事。难道她又闯祸了?
“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你真的没看到吗?”夜瑞旭凝视着夜昀,不放过任何可疑的神情。昀儿经常包庇那孩子,这次不知道有没有。
“没有。”在夜昀的脸上找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夜昀隐约觉得如果说出雪儿的位置,对她不利。于是,向爹撒谎——说没见过她。其实,他确实没见过她,只不过是知道她在哪里罢了。这也就不算撒谎。
“昀儿,你要是看见到了她,直接把她带我那里!这孩子,越来越不象话了!怎么能把李师傅给……唉……把李师傅给弄哭呢!这孩子啊!”夜瑞旭的怒气愈发的强烈。
哦,我想起来了。
在某棵树上看戏的我陡然想起自己刻意遗忘的事情。原来是因为李师傅,难怪啊。那么我躺在树上睡觉就是为了躲这起飞来横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