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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33 一寸灰(上) ...


  •   车驾缓缓驶到将军府门前停下。门房上来打帘子,一边恭恭敬敬地道:“将军,湘王爷过府,正在前厅里等着您呢。”

      符止稍怔了下:“来多久了?”门房方要回答,却听后面车辕上闷闷一声钝响。谢长庭正站在那里,神色极为怪异。

      门房见她与符止同车而还,先是一阵惊讶。但是眼色极佳,立刻就换了笑脸殷勤迎上去:“谢夫人当心着点儿……怎么,可有磕着碰着么?”

      她摇了摇头,隔了一会儿才抬头看着符止。在某一两个片刻里,她那双素来冷倦的眼中似乎有一丝凄艳的狂热一闪而过。但是太快了,仿佛只是错觉。随后她福了福身:“将军有客到访,妾身先回避了。妾身告退。”

      符止点点头,看着她一路穿过偏厅而去。身影逐渐消失在阁宇掩映之中。

      澜月阁里静悄悄的,映儿坐在院子里的石桌边上描花样子,手边是一笸的箩针线。见谢长庭回来,忙起身相迎。

      谢长庭摆摆手:“忙你的吧。”径自进了屋。黑漆芍药插屏上搭着毛巾,她拿起来浸了冷水,坐在镜前一下下擦脸。冰冷的触觉贴在面颊上,她轻轻叹了口气。

      屋内寂静无声,只有屋角的兽耳香炉嗤然吐着青烟。

      方才那一刻她几乎真的没有办法忍住。那是她埋在心底两年的仇人。这两年里,为了复仇,她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完全冰冷无情的样子,现在回头去看竟有种陌生之感——她已经找不到过去的自己了。

      她只记得仇恨,却几乎忘了为什么要去恨。

      方才她若略施手段,那么见到湘王的面并不难——但是不合算。她如此费尽心机,客居将军府,为的便是混淆视听。对于她和符止的关系坊间已有传言,她只是要坐实它而已。

      之后以他为桥梁,便一切都顺理成章。而方才她若是一时冲动,显露了渴望接近湘王的意图,符止必定会起疑心,那么这步棋便走废了。她不能惹恼符止,她已经越来越力不从心,在这个她亲手布下的局里。

      她一时有些惘然,镜子里映出的人影苍白,也回望着她。

      隔了片刻,她将脸埋在臂间。不知怎么,这几日她总是很容易感到疲惫。或许是腿伤和用药的关系,映儿很上心,常嘱咐厨房给她做些滋补之物,却也无甚收效。

      她卸了钗环,想要上床躺一阵。但没想这一躺竟是一下午,昏昏沉沉总也醒不过来。再睁开眼时,天色已暗。她头昏脑胀,一动才发现身上满是冷汗。深深吸了口气,却满是室内燃香甜腻的味道,丝丝缕缕印入口鼻,竟带来一阵强烈的眩晕。

      视野有一点模糊,眼前似有五光十色的影子浮动穿梭。她呼吸一窒,忽然意识到不对,撑着床沿站起身来。

      下地走了几步之后,那种古怪的眩晕感才慢慢过去,视线也逐渐恢复。她走到屋角,兽耳香炉内还剩下一撮残香,火点明明灭灭。她捡了一旁的香铲,压覆其上,等了片刻后移开,确认火已经被压灭了。她这才从炉内铲了一点香料,放到鼻端轻嗅。

      那味道说不出的诡异,一瞬间疲倦、眩晕、恶心……种种感觉忽而又变得强烈。她抛了香铲,隔了好一阵才缓过来。

      “……谢夫人,出什么事了?”

      门扇吱呀一响,映儿探头进来。她方才一直在外间做针线,听见里面响动才过来。谢长庭抬头细细看了她一阵,这些日子映儿尽心尽力,行多言少,并不是个心思复杂的。便伸手招呼她进来,铲起一点香灰叫她闻。

      映儿闻了两下,脸色也有些异样:“谢夫人,这香……好像有、有问题。”

      她不住在这屋内,所受影响并不如谢长庭深。因而虽也闻着不太对劲,却说不出问题究竟在哪里,简直急得说不出话。谢长庭大约有一点了然,想了想,问她:“这香每天是谁在换?”

      映儿还未想到这一层,听她这么一问,立刻脸色一白:“是……是奴婢。但是奴婢万没有害您的心啊!”

      谢长庭嗯了一声。她隐约回想起她第一天到将军府,当时符止也在,进来添香的便是映儿。只不过当时用的是沉水香,与现在这种甜香的气味绝对不同。可具体是什么时候换的,她却没印象。

      “每天的香,你从哪里领的?”

      “不是领的。”映儿摇摇头,“管家手底下的冬兰姑娘专管这事,每天早晨把香送过来……谢夫人,奴婢去前头请将军过来吧!有人要害您,咱们得请将军好好查清楚才行……”

      “先别告诉他。”谢长庭也没有解释。兀自铲了一点香末,用纸包好,“晚上郎中再过来的时候,请他看看这里面有什么。明天早上你把那个冬兰留下,我有话问她。”

      映儿拗不过她,但依旧十分担心。谢长庭却仿佛把那些都忘了似的,坐在灯下拿过映儿描的花样子一一观看指点。她弄这些自然很有一套,不一会儿,映儿便也沉浸其中,只记得和她研究绣功去了。

      与此同时,将军府西厢院内,钟离薇却心神不宁。惜燕已经替她铺好了被褥,她坐在床上,毫无睡意。

      “那香……真的管用么?”

      惜燕倒是从容笑了笑:“这是自然。那香是醉心花(注:罂粟)炼制而成,奴婢小时候在老家,有种植此物的花农。他们每日必定不在花田停留超过三个时辰,否则便会受其影响,严重者甚至会失心疯。花已是如此,何况炼制成香。”

      钟离薇迟迟点了点头,那日惜燕说“真正厉害的东西杀人无形”后,便从箱底拿出了这醉心花香。现在想起来其实有种遍体生寒之感,她的贴身丫鬟,竟一直收着这东西,她却全然不知……而后打通关节、指使冬兰换香,都是惜燕想出的主意。钟离薇虽然是主使人,这时候却仿佛成了旁观者,唯有等待结果。

      可到了这时候,她反倒心生迷惘。

      只是想让谢长庭知难而退而已,可现在……却要把她逼疯、甚至要她的性命,其实钟离薇没想这样。可是惜燕替她做了,封死了她的退路。

      良久,她长长叹了口气:“既然已经这样了……那香多少时日能发挥效用?冬兰那个人怎么样……嘴严么?”

      “您不用急,这两日她或许会觉得身体不适,但不会察觉。发挥效用,至少要再等五日。”惜燕微微一笑,又道,“冬兰么……见钱眼开的主儿,您放心,她绝不敢说的。左右咱们不能去澜月阁,即使事情败露,也绝对查不到咱们头上。您就等着好消息吧!”

      翌日天气不好,一早上下了雾,整个将军府笼罩在一片湿霾的雾气当中。

      不见晴日,令人心生困倦。冬兰提着香盒进了澜月阁的时候,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映儿还真把她留下了,冬兰平日都欺她年纪小,也不疑有他。不明所以就被带进了屋。抬脸看见万字楠木床上捧着茶盅的人,她不认得,但估摸着就是那个谢夫人了。当下笑着上前行礼:“给夫人请安!奴婢冬兰,是给您送香来的。”

      说着捧上手里的香盒,是个献宝的模样,得意洋洋,“奴婢每天给您留的都是最好的,您早些个点上吧!”

      这话连映儿听了都忍不住侧目,谁知道你每天送来的是什么鬼东西……居然还好意思在这里讨赏!谢长庭面上却没什么波澜,呷了口茶,接过了香盒。

      她手指细白,缓缓抽开盒盖的动作都显得美不可言。指尖沾了一点香末,仿佛一朵娇艳的花。冬兰暗自啧了声,心道好一副狐媚像,难怪做了寡妇也能牵搭上那么多男人。正想着,却听谢长庭忽而开了口:

      “——谁教你来的?”

      冬兰一愣,心中疑虑,脸上却堆着笑:“您是什么意思?没谁教奴婢来……奴婢本就是管这府里送香的,也有好些日子了。不是单给您这儿送,给其他地方也送。”

      谢长庭闻言没有看她。只是隔着不太近嗅了下香,还是那个甜腻的味道。

      她将香盒向案上一放,手劲略重敲出“啪”的一声:“你抬起头来。”

      冬兰毕竟是心虚,犹犹豫豫地抬头,却不敢看谢长庭的眼睛。谢长庭淡笑了声,忽然站起身来,走上前捏住冬兰的脸往上抬。冬兰万没想到那双柔若无骨的手力气这么大,被迫仰起脸,看着谢长庭的眼睛。

      她终于是怕了,尽管极力抑制,身子却不住颤抖:“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真的不知道……”

      “谁教你来的,说。”

      淡色的唇抿成个温柔的弧度,谢长庭声音轻轻的,“我知道有人封你的嘴,倘若你不说的话,恐怕我就该要你的命了。你可要想清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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