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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27 宫妃(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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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话一说完,谢长庭却是一愣:“简王护着我?什么时候?”
符止叹了口气松开手,忽而觉得有一点头疼。原来是简王一厢情愿,她竟什么都不知道。
早知道这样,他为什么要提起来呢?只不过她现在已经起了怀疑,不说清楚,她自然是不能善罢甘休的。只得斟酌着解释:“……方才他叫休堂,或可能是因为瞧见了你。以为你和这案子有牵扯,到后堂里,还特地问过我。”
谢长庭不由微微一怔,简王叫休堂的时候,眼睛是切切实实盯着她的。她其实记得。符止这么将点而未点破,她心窍玲珑,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一时心思渺然,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简王是个好人。他是在云端上的人物,纤尘不染。而她活在泥淖里,要如何蒙得起他错爱。
如此便唯有继续装傻,微微一笑道:“您也真是多心了。简王休堂,自然是因为闵夫人突然上来作证。别人可以不管,但他是主审,案情的事,不打听清楚怎么行呢?”
见她不再追问,符止便也含糊带过。两个人仿佛有了种心照不宣,都绝口不再提这事。
谢长庭望着廷尉寺台阶上朱漆的梁柱,一时间少有地感到茫然。
——吴寺监除掉了,这对她而言不算好事。这步棋她准备了两年,没有真正派上用场,便已经废掉。再找一个合适的人选加以控制,眼下看来很难。一步错步步错,她的这个环节被符止拆毁,整个计划都搁浅了。再往后,这条路只会越走越艰难。
放弃么?她不甘心,可是事已至此也毫无办法。竟不得不暂先搁置下来。
这是第一次,她精密设计的局面出现了疏漏。因为他的介入,她全局崩溃。想到此处,她不由抬起头,深深望了他一眼。
她的眼睛黑白分明,盈盈如水。可一眼望不到底,竟像是要将人吸进去一般。他窒了一下,别开了眼睛,忽然问:“谢夫人,你记恨我么?”
这是个好问题。她是如此精通于复仇的人,令她记恨于心,那真是酷暑炎阳下想起都让人后脊发凉的一件事。
“妾身不敢。”她摇了摇头。
这太难叫人信服了。他轻轻叹了声,还是换上劝慰的口气:“这件案子就这么过了,你干的那些事儿我心里有数。以后不提了,咱们都烂在肚子里。王丞相现在不同你计较,但是往后呢?你孤身一个人与相府作对,能落得什么好处。你觉得我是在害你么?我是在救你。”
他说到这里,也收了笑意,“谢夫人,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再这么下去,我也救不了你。”
他说完没有等她的回答,抑或是不期待她的回答了。能听得进去最好,可若听得进去,那也不是她了。抬眼遥遥看见廷尉寺门前停了一辆马车,雪赐正立在边上,“夫人回吧,你府上的人过来了。”
她屈膝一礼,“妾身告退。”
她转头走下台阶去。脑海中不断回想着他方才那句话,救她么?她早已不再寄希望于被谁拯救。他以为她能收手,可从她踏上复仇这条路的一天起,就注定不能停,只能一步一步走下去。一个人走下去。
到底是入了头伏,长安城下了几场雨,也是暑气难消。
隔日见了太阳,更是闷热难当。这几日将军府的氛不怎么对劲。月初,钟离薇给母亲去了信,倒足了自己在京城积攒的一肚子苦水……却没想,前两天老家回了信,母亲非但没安慰她,反倒旁敲侧击催着她自己争点儿气。钟离薇欲哭无泪,她想要争气,可是能怎么办?大哭大闹都试过了,到了现在,符止甚至宁愿住在巡抚衙门里也不回家,连面都不见,无声地拒绝,她还能怎么办?
她没受过这么大委屈,气得要回老家去。惜燕见状忙劝住了:“小姐您想想,现在回去,不是摆明了您在符将军这头没讨到好处,叫人白看笑话!”
钟离薇就指着这个丫鬟出主意,枯着一张脸:“那你说怎么办?要不咱们上镇北巡抚找他去?这回寻个好由头,别又像上次那样,搀和个谢长庭进来,自讨没趣。”
惜燕忙拦了:“这不行。有了上回,将军也没那么容易信呀!”
她口中劝着,自己其实心里也有点没精打采。她做奴婢的没有出路,权指望主子嫁个好门楣,自己也跟着水涨船高。可是她主子心机不够,符将军看着和气,实际上脾性不小,婚姻上头不愿意勉强。大家僵持在这里,眼见也没有什么出路了,不是长久之计。
惜燕叹了口气,“要不这样吧,您也别老想着这事儿。您姑母不是在宫里做妃子么?咱们探探她去吧,替家里带个好,也当是散散心。”
钟离薇心中烦闷,足不出户憋了好几日,觉着这个提议也不错。托人去给宫里递话。她这位姑母好几年前就进了宫,听传出来的消息,说位分倒是越升越高,如今封了德妃。只不过这些年过去,和家里早算了联系,这话能不能递到不好说,就是递到了,人家做娘娘的也未必愿意见就是了。
却没想过了两天,那边就回了话,亲亲热热邀她到宫里去。入宫那天起得早,钟离薇坐在轿里靠着满池娇的软枕,就着蒙蒙亮的天色向外望,就看夹道里一辆高棚马车辘辘而过。
她看着好奇,转头去问随轿的小太监:“听说宫门前不让随便走车来着,那辆车是怎么回事?”
小太监扬起头看了看,笑着答道:“那是往尚衣局送布的!凡事有特例,宫里娘娘们要用的裁剪太多,拿轿子抬进来,那真是把人手都抬断啦!”
钟离薇点了点头,瞧了一会儿也没上心。昏沉着两眼回轿里打盹去了。
宫车在尚衣局门前停下来,早有掌事的姑姑迎上来。几个小太监上来一匹匹卸车,谢长庭不能走,要陪在旁边数点,还要等掌事一一验过了才行。
天色将明未明,宫监仿佛拢在一层冷冷凄凄的雾里,不浓不淡,笼罩着往来宫人的身影。
千重的品质还是比较值得信任的,谢长庭不是第一次来,几个姑姑对着她,也难得露出了一丝和悦:“谢夫人是不是累了?到屋里坐会儿吧,大清早的,也难为你。”
尚衣局的桌柜旁有椅子,她道了谢走过去坐了。也确实是累,忙了一早上,困意抑制不住涌了上来。就半睡半醒地托着腮点头。
少坐了一会儿,忽听门前有人尖着嗓子笑了一声:“哟,几位掌事今儿个辛苦!”
只见一个鸦青色宫装的宫女子跨进门来,是德妃身边伺候的弦月。尚衣局几个掌事都认得她,面上是笑着,但谁都没说话。最后,才有其中一个开了口:“弦月姑娘这是有什么事儿?”
弦月目光流连过那些花团锦簇的布匹:“听说今天有批好料子进来。我们娘娘差我来问问,去年那种孔雀纹锦还有没有了?我们娘娘本家侄女儿来了,年轻的小姐,穿这个最合衬不过,娘娘张罗着给带几匹,回去裁衣裳呢。”
她有点自说自话的意思,几个掌事听了,虚虚应着,也都是皮笑肉不笑。但是架不住弦月一个劲催,终于有其中一个松了口,也是叫她说烦了:“那就拿两匹走吧!既然是德妃娘娘的意思,我们底下人岂敢有不从的。”
弦月当真不客气:“那我这儿先替娘娘谢过掌事!”说罢,顾自向里走着搬布去了。
尚衣局里这会儿是最乱的时候,新送来的布匹摞在一起,还来不及入库。弦月乍一来也是眼花缭乱,好生翻了阵子,依旧是没找见。这时候,只听背后有个人轻轻道:“在你左边立柜上第二层。”
弦月陡然一惊,回过头,才发现背后的椅子里坐了个人。立柜的阴影拢着她半边苍白的脸。是谢长庭。
方才弦月和掌事在外面说的话,她都听见了,这会儿被吵醒了,就顺手帮着指了一下。孔雀纹锦果真在她说的那地方,弦月有一点迟疑,回头瞧了瞧她,却也没说什么,抱着布转身出去了。
“张口闭口德妃娘娘,当她主子的话好使么!”等弦月出了尚衣局的门槛,立刻有个掌事嗤笑出来,“德妃娘娘有本事,连个龙种都保不住?现在肚子里空了,还想在这宫里横着走,早晚有她摔跟头的时候!”
当初,广夙真人向宫里进献一批驻颜丹,人吃了没事,唯独德妃腹中怀着的龙胎,一下子被药掉了。德妃钟离氏自恃出身高贵,在后宫里向来不屑于与人来往。当今天子膝下子息不丰,德妃自打怀孕以来,更是眼高于顶,树敌无数。如今孩子掉了,她尚不知收敛,才引得宫人们都怨声载道。
几个掌事在外间说着话,一直到中午,才将布匹都查讫。
点够了数,谢长庭拿了条子去少府监领钱。这一来一回又不短的路程,待她要出宫的时候,已经过了未时。
方出了尚衣局,走上夹道,没多久,身后就有个小太监急急追过来。急促的脚步声回荡在宫掖里,显得极为清晰。跑到近前一把拽住她:“夫人留步!方才……可是您往宫里送的布?”
谢长庭迟疑了下,点了点头。
小太监嗨了一声,弓腰做了个请:“那您跟我来一趟吧!皇后娘娘请您过华阳宫去呢!”
谢长庭微微一怔,她只负责送布,方才在尚衣局里都交接清楚的。就算是料子出了问题,也不会这么快就把皇后惊动了。但是娘娘发了话,她还能拒绝么?跟着小太监往回走,穿过御花园,来到一座飞檐斗拱的宫室以前。
门口有宫人引她进去,穿过水晶碧玉灯的走道,珍珠隔帘背后,只见几个人影晃动。皇后坐在窗边的檀木椅子上,她大约三十来岁,五官其实颇秀美,但严苛的神情和厚重的装扮令她看上去有几分木态。
谢长庭走进来行礼的时候,皇后抬了下眼睛。却还没来得及说话,另一边,一个宫装美人已经哼笑着开口:“哟,这就是今天给德妃送布的那位东家了!”
吵吵嚷嚷的,皇后觉得不合适,低声呵斥:“惠妃——”
惠妃扬了扬眉,高声道:“臣妾就是咽不下这口气。皇后娘娘您说,德妃目中无人可是一日两日的事情?您上次都说了,今年的孔雀纹锦分给大家裁几条裙子,现在叫她自己个儿拿走了,岂不是连您也不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