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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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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了南疆地界,玄元忽的一概往日的漫不经心,变得正经了起来。
“这地方妖气甚重,千万小心。”
他牵着我的手,百般叮咛。
我也察觉到了不寻常,可玄元他如今只是个凡人,怎的知道妖气是个什么东西?
欲到南疆,必先经过一片密林。
这密林瘴气弥漫,毒虫遍地,自古以来便是南疆占地为王的天堑一隅,也是南疆千百年来未做的附属国的倚仗。
据言,唯有南疆巫师知晓这克服瘴气与毒虫的法子,但至今也鲜少有人能活着过去。
我们的马在放着喂草时被刺藤精给拖了去下肚,所以我与玄元皆是步行。
也是我们运气好,行了几日也未曾碰上吃人的妖怪。
我二人紧挨着生怕分离了谁,若是在此处落了单,莫说是玄元,便是我,也小命难保。
也是奇怪,进了这林子,愈是往里行进,我便愈感觉着身上不舒服。
自那日春耕之后一直如此,总感觉浑身发烫,尤其是手腕上,更是烫的如同千百只火蚁啃噬,有时竟疼的太不起手来。
当然,我也未与玄元说及此事,省的增添他的负担。
因着林中树枝荫翳,看不见日头,白日与夜晚皆是昏昏沉沉,无甚差别,所以我们也只是由着性子判断时辰,不知行了几天几夜,玄元与我皆是滴水未进。
这林子诡谲的很,常常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可一转头,却又什么也没有。
或许只是我一人的幻觉,因着我方想开口询问玄元是否也同我一般时,瞧着他淡定从容的模样,又把到了嘴边的话头给咽了下去。
或许只是我在疑神疑鬼。
捉摸着行了一段脚程,也许是到了密林深处,也许还在山脉边缘,我们见到了一处空地儿。
不似这林子其他地方的寸草不生,似是对何物退避三舍一般,林静妖怪木林花草纷纷让出了一个数十尺方圆的空当儿。
在这径环中央,矗立着一枚圆滚滚的石头。
“阿元,这石头可生的真圆,好巧啊。”
我生性好耍,未得及玄元回话便跑上前去新奇的打量着。
近看这石头上还有两条并排的缝儿,甚是奇特。
玄元紧紧的跟在我后头,生怕出了半点差池。
“不是石头生的圆,这石头上刻的是浑敦。”
“浑敦?”
玄元思索着如何将此物描述的令我听得懂,也是在为难他,费了些精气神儿。
“你可在琅嬛读过《天述异志》?”
我点头。
只记得此书中讲了好些个怪物,那模样都非我所能想象,或无口无目,或以脐为口,当时看着只图个好玩儿,也未曾深究的仔细。
话说回来,玄元怎的晓得这东西?
我记得七年前曾带着那时候还是个少年的他去了天宫,难不成他趁着那空当儿在我眼皮子底下偷偷溜去琅嬛读完了一本《天述异志》,又悄悄地赶了回来?
“其状如黄囊,赤如丹火,六足四翼,似罴而无爪,有目而不见,有耳而不闻,有腹无五脏,有肠直而不旋,食径过。”
看来月老说玄元识人诵字过目不忘,所言非虚,六七年前看的东西而今竟能利落的张口吟出,可令我自叹弗如。
如此一来,我也大抵忆起了我所看的东西。
这浑敦原先是个叫帝江的神,身姿丰腴又偏偏通晓歌舞乐曲,似乎后来犯了什么错被贬化成了一个无面无心的怪物,以吞食过往的行人为生,再聚集死者怨气凝成自个儿的阴灵。
想到此处,我骇的往后退了一步。
这浑敦,该不会要从石头壳儿里跳出来把我给吃了吧。
玄元见我胆小如鼠畏首畏尾的模样,忍俊不禁。
“这浑敦只吃有德行的君子,对着你这无赖小人,他可是温顺。”
我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又觉得不对劲,玄元这话,怎的像在拐着弯儿,骂我呐。
可这浑敦怎的在这林子里?
四下了无人烟,也无匠人会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披荆斩棘跑来这里雕个圆滚滚的石头。
转过头去问玄元——现在我万事都要问一问玄元,因着他总给予我安心之感。
玄元沉吟半晌,忽的像是想起了什么,锋利的薄唇抿起。
“这地头,呼应着天宫的斩仙台。”
我抬头往上瞧,只看见纵生的藤蔓,伸展的柯枝。
“当日帝江被诛之时,怕是其怨气便化而为此像。”
话音未落,玄元忽的抱起了我急急地向后退去,眸子瞬而变成了春水一般的碧色,可现下却无了平日里的玩世不恭,凌厉冷峻的让人害怕。
我瞧见方才我们所立之处,已然塌陷下一个深坑,似是有一双巨手锤过,突兀在眼前。
方才的危险我竟丝毫未曾察觉?!
看来这次不是什么普通的山精鬼祟,怕是遇上大麻烦了。
我心有余悸,若还像方才那般茫然不自知,若无玄元的保护,恐怕我今日便要葬身于此了。
我紧紧地将脸贴在玄元的肩膀上,揽着他的脖颈。
他在身后布下一道结界,我看见那结界上的灵力剧烈的晃荡,便知那无形的怪物已经紧紧的跟在我们身后。
我望着玄元镇定的面容,若是此时我再不知晓他已恢复了神识的话,我便当真是个傻子了。
也便是说,这一路陪我过来的,皆不是我所认识的凌寒秋,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而是一呼撼动阴阳两界,一啸翻动江海湖泊的真武帝君。
我突然的觉得手腕上愈发的灼热,随着那结界愈变愈薄,灼热感也愈来愈强烈。
“怎么了?”
“烫。”我举起了那只手。
玄元一手托着我的腰继续足不点地的朝前行进,一手撕开了我的袖子。
一枚火红的花钿赫然呈于眼前,深深地嵌进我的肤肉之中,便是琉璃额间的那一枚!
见到我手上的花钿,后头那怪物的进攻似乎更为猛烈,结界上已然出现了一道裂缝。
我隐隐约约的瞧见了一个变了形的女子的脸,听到结界后一个混浊刺耳的嗓音嘶吼着“朝凤钿”。
我刹那间知晓了,这花钿便是原本王母的那一枚,原是被琉璃顺了去。
春耕之日她猛地抓了一把我的手腕,当时我还心觉莫名其妙,原是为了将这花钿镶到我的身上。
而这浑敦,大抵也吸收了那被枉屈致死的仙婢的怨气,直奔着这朝凤钿而来,怕是若我今日不死,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死命的想要将这花钿从我手臂上扯下来,一碰却是钻心的痛。
玄元止住了我,忽而停住了步子,将我放下。
“你这是作甚?”
我瞧见玄元在我身周的地上画出了一个环,大有画地为牢之势。
玄元抬眼瞧了瞧我,便在那结界破裂的千钧一发之际,重又在这圈内笼上了一层结界,这次他可做的够狠,我在这结界之中,四周皆是他的灵力幻化而成的壁,朦朦胧胧的泛着白光,偏巧遮住了我的视线。
便如那日同血滴子争斗一般,我只能瞧见结界外一片黑蒙的阴影。
我听见玄元方才对我讲:“等我回来。”
我突然莫名的心慌,心下便有了一阵不好的预感。
这混球,还记着当年我让他等待,延误了他六年之事,眼下却在这节骨眼儿上来报复。
他报复的太狠了,我的心可是痛得要命,眼泪不自觉的便溃了堤。
我感觉到结界外一阵地动山摇,听见了异兽的嘶吼。
不仅是一只浑敦,还有一只,两只……我在结界中分辨着吼声数着异兽的数目,越数心越乱。
玄元他怎生有力气,一人敌这满林子的妖物?
“阿元,阿元……阿元,你这混账东西,快放我出去!”
我趴在结界的壁垒上无助的捶打着。
我想起《天述异志》的首篇说,天地洪荒之初,与众上神一同诞生的还有一干凶兽,残暴异常。众神无法诛尽他们,便合力将这群凶兽镇压在了雷泽,也便是如今的南疆。
似乎这众神之中便有玄元的位子,可当初他们合力都无法诛杀的凶兽,如今仅凭玄元一人之力,怕是凶多吉少。
我已哭的没了气力,还是不懈的唤着玄元的名讳,我怕他一听不见我的声音,便失了厮杀下去的心思。
阿元,快回来。那日是我的错,我千不该万不该,总不该招惹你,便是招惹你也不能这般轻易爱上你。便是爱上你,也不能眼睁睁的瞧着你赴死,却又无计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