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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   “我是个两百年的阴魂,还不了阳,便一直做着鬼。”
      君卿的眉头舒展开来,如释重负的模样。
      我心下里觉着奇怪,玄元与君卿皆是怪胚子,都是这种反应,让我空欢喜一场。
      我倒宁愿他被我吓着了,从此以后不再近我的身可好。
      “明日我便送你去南疆。”
      ……果真还是被我吓着了,君卿恨不得把我踢到天涯海角去,可真是忘恩负义——其实我也没予他什么恩什么义。
      或许是我狂喜的表情太过狰狞,君卿竟以为我在黯然神伤,便安慰我道:“我不是不要你,只是我知晓了南疆有一种使人还魂的秘术,因着你的缘故我平日里留心了这些消息,未曾想还真让我碰巧了。”
      “可……我的肉身已腐朽,怎的还阳?”
      封神演义里说太乙真人用莲藕给哪吒做个了肉身,殊不知这奇法可真是耗损修为。
      当年太乙真人用了着法子,活活折了两千年道行,变回了个小娃娃。
      好在因祸得福,哪吒报恩将太乙娃娃养大,又以身相许,凑成了佳偶一对璧人一双。
      “我已命南疆王备下南疆第一美人,待接应到你便杀了她为你还魂。”
      我对于君卿杀人的嗜好一事司空见惯,可我不是冷心冷肠的鬼,要我的魂寄居在一个冤死的美人儿肉胎上,我总觉得于心不安。
      “美人美则美矣,可那已不是我了。”
      我寻了一个搪塞他的借口。
      “到时候我就会心慌,你究竟是爱着我呢,还是爱那副皮囊。”
      君卿听了我的话,似也未曾想到这一层,愣了愣。
      我窃喜,这法子生效了。
      君卿拉过了我的手,轻轻落下一个吻:“你多心了。”
      终还是没能拗得过他。
      行装很快就被打点好,即日便可启程。
      南疆路途遥远,我有生之年从未想过要去那种蛮荒之地,即使做鬼之时尤娜日行千里的本事也无此兴趣。
      因为南疆山脉绵延,毒虫猛兽瘴气密林层层叠叠数不胜数,妖物遍地,连嗜鬼的伯奇也不大情愿去那里住。
      伯奇嗜鬼,可他怎么也不肯舔我一口,他跟月老说是嫌我无良,我猜他是嫌我太瘦硌牙。
      只是如今身在京城,即使不常见面,我与玄元好歹也隔得不远。
      若是我去了南疆,又要带着车夫,没个一年半载是回不来了,况且我回来之后,也不知玄元嗨认不认得我。
      想来我与玄元自从相识,便从未分的这么远过。
      我怕我会不大习惯。
      我去南疆这件事是瞒着太后与众朝臣的,虽则有些宫人知晓——因着当日便是他们为我送行的,可与我关系好,他们也秘而不宣,反倒都舍我不得,一个个的哭哭啼啼的。
      君卿为了掩人耳目,便去了太后那儿说是要服侍她老人家。
      我想了想,还是拒了几个欲跟随我的婢子,毕竟有凡人带在身边我会不大安全。
      至于马车夫……一个便够了,看他那憨憨傻傻的模样,也该是个拖后腿的角色。
      “姐姐保重,早些儿回来。”
      阿烈红了眼眶,递给我一包枣糕。
      兰笙远远地候着。他近来将阿烈照顾得很好。
      “不如你把兰笙带去吧。皇兄可真是欠考虑,连近身侍卫都未安排。”
      我正与阿烈缱绻惜别着,一听她这话便匆匆上了马车,草草道个别便催着车夫赶路,留下身后阿烈哀怨的眼神。
      笑话,我可不想再惹祸上身。那兰笙可劲儿黏着阿烈呢,若把他讨来,他可不恨死我。
      行了大概十里的模样,马车忽的停了下来,听不见得儿得儿的马蹄声与车檐上细碎的银铃响。
      我先下有些奇怪,便探出头来瞧了瞧。
      只见那马车夫一只脚搭在车轼上,垂首解着马辔,似是察觉到身后的动静,他转头冲我笑笑。
      “阿元?!”
      “我在。”
      我以为是在做着梦,可劲儿的胡思乱想,便伸出手来,想摸一摸面前的玄元,可是真的水中月镜中花,一碰便消散的无影无踪。
      玄元一把握住了我不安分的手,贴在了脸颊上,笑的似日头一般耀目。
      他总是有这般神力,使人不自觉地把所有的心思都投注到他的身上。
      “你瞧,我在。”
      我的手心可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玄元的温暖,似乎连他融化了春水一般泫然的眸子也历历在目。
      “怎的是你”
      “奔来皇帝便是派我护送你去南疆的。”
      他将我从马车上抱下来,稳稳地放在了地上,然后抽出背鞘里的剑,斩断了连着马与车的绳子。
      “方才我让侍卫驾着马,是想捉弄捉弄你的。”
      他将那车稍稍向后扛了扛,因着此刻停在斜坡,那车儿便轱辘轱辘往后滚去了。
      “没了马车,若是下雨可怎么办?”
      我见他做着这等傻事,甚是惊异又心急。
      玄元笑了笑,春光闪烁。
      他翻身上马,又如上次那般,将我护在了他的怀里头,手执着缰。
      “有我在的地方,便不会落雨。”
      我瞧着他信誓旦旦的模样。
      虽明知少年的豪言壮语只是为了让我安心的大话,可仍是无由来的愿意去相信玄元所说的每一句话。
      “此番去还魂,你可是情愿?”
      玄元勒着缰绳慢悠悠的行着,虽无上次那般悸动,我反而觉得更安静。
      既还了魂,我便要重新为人,再得不着这游离于三界之外的乐趣——可也用不着受生生世世孤独的苦痛。
      “虽是好的,可一旦还了阳,我便会有生老病死……”
      “你不会死。”玄元急急地打断了我的话,将脸架在了我的肩头,又与我凑近了些,“我不会让你死。”
      听着这话,我心里头是高兴,当然不是因着得了真武帝君的便宜,而是因着玄元的这句话。
      心里头高兴,可不知为何,眼泪却不听使唤的簌簌的淌下来。
      玄元见我淌泪,便忽的慌了,手足无措。
      “你……莫哭莫哭,我们现下回去便是,我保证,你与孟君卿这次定能成得了亲。”
      这口气便像一个小孩儿在哄骗着另一个小孩儿,可真是天真凑趣的很。
      他正准备拉紧辔头,调转马头,我忙忙止住了他。
      “作甚?”我在他的衣袖上蹭了蹭,擦干了眼泪,“我情愿永生永世才不会去的好。”
      玄元被我这一变脸给变得懵了,拉着缰绳不知道该往哪里去,神游良久,方才醒悟开来,欣喜若狂。
      “你说的可是心里话?”
      方才这话我也是脱口而出全不经脑子。若真不是心里话,我们现下该是快马加鞭的往京城赶呢。
      “没见过你这么不要面皮子的。”
      心里是一番滋味,却不愿表现在脸上。
      “什么事儿都是你保证,这风霜雨雪,生老病死,男婚女嫁,可是你保证的了的?”
      玄元将我抱得更紧了,不答我的话。
      我们顺着驿道走,驿道征程直通西头残阳,春日里红艳艳的霞光与头顶时有时无的老鸹,实在是美妙的很。
      如今我总是在想,若是当初流光便停在了那一瞬,该是多么圆满的事,又或者,那条朴陋小道便这般延长延长,长的没底,我们一直走,怎么也走不到尽头,该有多好。
      总比现下这模样好。
      行了两日,方才有了人烟,直到看见茶水铺子,我方才惊悟,玄元已有两日未曾进食了。
      我是用不着的,,可玄元他肉体凡胎,可怎生受得了?
      怪也只怪玄元他自己冒失,弃了那马车。
      我从宫里带来的干粮盘缠皆在那马车上,身边可是空空荡荡,而玄元马兜里只剩一件大氅,说是要给我御寒,与一封君卿写的信,别的可是什么都没带。
      “怎的,你饿了?”
      玄元听了我的问话,挑了挑眉,一脸的怀疑。
      我倒是不饿的,只是怕他受了委屈。可我总不能明说,让他心里得意了去,便雄赳赳气昂昂的点点头。
      此时离方才的茶水铺子已经有了一段脚程,更何况即使就近,身边也无可供花销的银两。
      玄元找了个僻静之处下了马,用大氅裹着我也将我抱了下来。
      虽则春寒料峭,可河畔冰泫,日头大好,被这般护着我也不大习惯。
      玄元让我在原地等着,片刻便从一旁的林子里出来,手上提着一只肥兔子和一堆柴禾。
      我看着玄元拿刀抹了一下兔子脖子,熟练地动起了手。
      想必他在外征战久了,对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也是习惯。
      玄武帝君下凡所历的七世情劫中便有生死劫,而将军这个身份怕是最合乎的。
      于战场之上见惯了厮杀流血、刀光剑影,总会置身生死之外而麻木不仁的。
      神仙大都不可能关心凡人的生死轮回,因为于他们看来,相较于自个儿的修仙之路,凡人的生生死死,总如蝼蚁一般。
      也是同理,情劫亦然,经历了七世姻缘苦姻缘欢,玄元应是早已尝遍了个中滋味。
      天宫的神仙大都还未曾经历过此劫,而玄元归位之后,一旦想到此番与我这无关痛痒的节外生枝,或许会报以轻蔑一笑,或许会冷冷一眼漠不关心,谁又晓得。
      想到这里,我的心头又有些苦涩。
      篝火下玄元的面容分外美好,我该贪恋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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