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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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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爷会委屈自个儿?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于是康熙爷就决定让四阿哥委屈一下,“不去刑部当差,你现在就这出息?躲在后院只会欺负朕的孙儿?”义正言辞,狠狠训胤禛。康熙爷当然记得最初听到弘晖说“阿玛欺负”,多乖巧的孩子。
胤禛站着,听了这话儿,差点连膝盖都软了,皇阿玛忘记吃药了?“儿子不明白。”随即冷冷哼声。
康熙爷眼角一跳,立时想起那日胤禛也是回了这么一句“儿子不明白”,然后就似魔怔了一般,什么大逆不道的话都能从这混账嘴里说出来,“你不明白?朕看你是什么都明白。若不是你故意将府里弄得神神秘秘,传出了异样,太子能出手试探?”
这点道道那都是朕当年玩剩下来的,区别的是,朕拿来对付权臣,老四你到时出息!
“如皇阿玛所言,太子能出手试探,就不许儿子心中有所不满?”胤禛压根就不愿意让步,康熙爷能来府上说这一番话,着实在意料之外,可远不至于让胤禛乱了方寸、又或者甘愿妥协。
其实,帝王有这个权力,生杀大权。胤禛当然深有体会。
胤禛的声音很沉,却一字一句特别清晰,听到康熙爷的耳里,竟是带着帝王的心也跟着玩下沉,康熙爷越发觉得,近来面对这个四子,有种难以形容的艰难。
情逢敌手?康熙爷又不免笑了,就面前这个年轻的小子,经历过什么?再想想自己年幼登基、杀鳌拜、平三藩……康熙爷从来都是站在高处的俯视者。
“胤禛,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康熙爷都没发觉,帝王已经退让了一步,他若决断了的事,哪那么容易听人辩解,而此刻,比之前乾清宫那次更多了几分真心,而不是敷衍或嘲讽。
愣了愣,又仔细打量了康熙爷一眼,胤禛在脑海中考量,他经历过的事,是如今皇阿玛无法想象的,“儿子只是想做自己。”
雍正爷,没法否认康熙爷是皇父,却硬生生撑着气势,决定了父子俩此刻是平等对话。
即便是太子胤礽,都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所有皇子,都是康熙爷的臣下,君要臣如何、便如何,“做自己”?胤禛这是在讲笑话吗?只是看这个年轻人站得笔直,神色认真,康熙爷没法就算作一个笑话。
这注定是一场没有结局的对话。
然而,自胤禛归来,许多事都已经在悄悄改变。
当第二日八阿哥胤禩在宫门口遇上胤禛,“四哥。”规矩地问好,又不露痕迹地多看了几眼,心中赞叹,原来老四是深藏不露,就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让皇阿玛亲自去了府中,如今又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参政,再去刑部当差。
胤禛从来都是看不上老八的手段,争得不够直白,而且低俗,“嗯,你这是去工部?”
“是,在等五哥一起。”胤禩笑起来确实有一种春风拂面的温和,实则小心试探道,“皇阿玛说四哥刚病愈,还请四哥多保重,差事总是办不完的。”他尽量表现的轻松自然,这些年,便是凭着几分谨慎、几分卑微和讨好,在皇宫这个夹缝里生存。
八爷最知道现实残酷,但从未想过认输,更不会去臆想,若是生在寻常人家,该是怎样一番景象?
生在皇家,是命;能不能活得更好些,是靠人。
刚才在前朝的时候,康熙爷居然当着文武大臣和一众皇子阿哥的面,询问了四贝勒是否病愈了?笑话,这样的此地无银也就这君无戏言的帝王能说得毫无负担,帮着胤禛把里子面子都给圆回来了。
胤禛脸上神情稍微缓和了些,对着老八点点头,“多些八弟关心。这些日怠慢了差事,如今我就先行一步去刑部了。”
“四哥慢走。”胤禩看着胤禛的背影,很快移开了视线,然而忍不住收了脸上笑意,暗下猜测着,老四怎么就这般变了?虽然差别不大,但胤禩能感觉到,相信太子爷此番也是为此试探。
很快,远远的走来两人,胤祺刻意放慢脚步等着胤祐并行,走得近了,便先于老八开口了,“让八弟久等了。”胤祺与胤禩都在工部。
胤禩已经又摆出了刚才那副笑脸,“五哥客气了。”态度是相当的恭敬,毕竟在工部,老五是直接压着他的,即便胤祺并未有打压的举动,但胤禩不得不小心应付着,“七哥。”对天生带有腿疾的老七胤祐也同样不怠慢。
五阿哥背后是太后、宜妃、和郭络罗氏等。七阿哥倒是真的算个边缘皇子。
只是胤禩向来谨慎,老五的性子他还能心里有底,至于老七,实在没曾看透。
胤禛如今看在眼里的对手,是一个康熙爷,半个太子,至于其他兄弟,一边儿玩去,谁要冒头胡闹,有的是法子惩治,竟是完全不放在眼里。
倒不是四爷自负,若是再过十多年,像老八这样的,确实有点威胁。
“停车。”突然瞧见了个熟悉的身影,胤禛有些高兴。
“爷?”苏培盛在外面轻声问了句。
胤禛没应声,而是挑开马车的门帘下来了,看得一旁苏培盛有些诧异,从宫里出来到刑部当差,这是近来四爷第一次中途耽搁。
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抬脚朝着对面的酒楼走去,门口站着的是张家二公子,胤禛脸上原本冷冽的神色,稍微浮现出一些笑意,“衡臣在此做什么?”
被称作“衡臣”的青年一愣,侧身看向来人,年轻、气度雍华,却记不起是谁?可看这人略显熟稔的架势,又显然是认识自己的,“……”
青年一时不知作何反应,也怕轻易开口冒犯人家,索性沉默着,表情有所为难。
还是这个性子!若论谨言慎行,这张衡臣就是典范,很多时候胤禛都自愧不如。
倒是对面的少年想趁着机会溜走,自然被胤禛给逮住了,冷冷出声,“卓泰。”
恭亲王常宁第五子卓泰,年十五,在胤禛眼里就是个纨绔滑头。
“嘿嘿,卓泰给四哥请安。”嬉皮笑脸的表面下,少年有些胆颤,知道四爷没那么好糊弄,又是最重规矩,“原来四哥与衡臣认识啊,呵呵,四哥,误会、都是误会。”早知道四贝勒能为这张廷玉出头,怎么就答应了教训他?卓泰见着四爷的时候就悔了。
听出端倪,青年张廷玉静观其变,虽然不知这位四爷如何会帮自己。而胤禛就喜欢张衡臣这一点,尤其这人还忠心,是个纯臣,又兼具智慧、知变通。
果然得了四贝勒一通教训,卓泰少年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的,却是真不敢再放肆。至于张廷玉在一旁并未趁火打劫,倒是让卓泰对他高看了一眼,心里把先前激将自己那人给狠骂了一通。
“闲着无事做,就多在家读书练字,我看如今连十四弟的字都比你写得好了。”胤禛说的是实话,就差直接骂卓泰那是狗爬的字了。
垮着脸赶紧讨饶,“四哥,我知道错了,一定改,我这就回去练字去。”才十岁的十四阿哥?那整一个小霸王,卓泰又缩缩头,顶着四爷的冷脸,愣是没敢说,我又不要做什么才子、识字就够了。
打发了卓泰,胤禛才仔细打量张廷玉,与记忆里那个一丝不苟却精神头十足的中年身影重叠在一起,“卓泰认了错,以后就不会再寻你麻烦了。”这是给张廷玉宽心了,胤禛对待自己信重的人,其实从来不吝啬。
与想象中的皇子有些差异,不过张廷玉被自家老子压了两届没参加科举会试,六年的时间足够他练就如今这副沉稳恰好的性子,“多谢四爷。”
躬身致谢,能让恭亲王府的卓泰如此忌惮的“四哥”,大概也就是近来流言颇多的四阿哥胤禛了。
胤禛也不多言,知道过早与张廷玉结交并非好事,就神情淡淡地告辞了。
张廷玉聪明,自然不会留人把柄,只在心里记下四爷今日的人情,将来找机会还了便是。当务之急,得琢磨一番,那卓泰究竟是受了何人挑拨?
回了刑部,胤禛一如既往静心在律例馆看书,他倒是未曾想要亲自插手刑部,至于通读法令这也是顺带的,主要还是为了亲眼看看这刑部上上下下的官吏。前世多是凭借粘杆处的探子查证消息,眼下有机会,胤禛不会浪费机会,亲身经历一番,自有意外收获。
四爷感叹,年轻真好。凭着这样的心态,胤禛比起前世这时候,眼界开阔得多。
中午的时候,胤禛才用了一口饭,乾清宫的徐海就带来了康熙爷的旨意,让他即刻进宫。
江南的暗线快马送来密折,康熙爷看过后,先是招了太子,最后却是决定让老四胤禛去查两江赈灾官银被劫一案。
胤禛赶到乾清宫的时候,太子爷已经陪着康熙爷用过午膳离开了。饿着肚子听康熙爷吩咐,胤禛从始至终都用质疑的目光瞧着这位皇阿玛,最后也没打算忍让,“儿臣领旨。”接着话锋一转,隐隐带着些嘲笑、又或是自嘲的意味,“只不过,儿臣不明白。”
“不明白”?这调调一出现,康熙爷立马揉脑袋,头疼啊,帝王竟是没甚形象地对着儿子翻白眼了,等回神,又狠狠瞪了胤禛几眼,没好气地哼声,“好好说话!”
“咳咳!”其实胤禛也被康熙爷的反应给噎住了,收收心神,稍稍扭过脑袋避开了康熙爷的表情,“赈灾官银被劫,皇阿玛早就下旨让张鹏翮限期两月破案,这时候,张大人的结论也该差不多上折子报过来了。”
“……”康熙爷没说话,心里哼哼,这个老四真的变聪明了。
“罢了,皇阿玛是君父,君有令,臣自当是鞠躬尽瘁。”胤禛看似终于退让一步了,可惜还没等康熙爷神色缓过来,下一句又差点让帝王气得跳脚,“既然皇阿玛决定了,那做戏还是做全套的好,劳烦皇阿玛千万别忘了给张大人去个密旨,限期内不许办好差事,时势所迫,看来张大人是得先受些委屈了。”
张鹏翮身为在任两江总督,赈灾官银在境内被劫,本就是难逃其咎,也亏了这张老头是个有真本事的,兼得康熙爷信任,不避嫌直接把案子交给他先处理。
可如今为了掩盖另一些未知的东西,硬生生将四贝勒派去江南查案,不知情的都会以为张鹏翮办差不利,已经失了帝王宠信。
张老头重名声,只怕是气得晕过去,又不得不敬重康熙爷的命令,顾了大局,得憋屈一阵子。
当然,康熙爷亲自摆的这盘棋,心中自然有数,却被胤禛直言道破,气得咬牙,“朕的四贝勒如此聪慧,相信一定不会辜负朕的厚望。”说完了赶紧滚吧,气死朕了。
等胤禛告退,康熙爷却是突然大笑起来,这老四好样的,以前也没发现这么能干,只希望不是空口说说的纸上谈兵。
康熙爷不会相信胤禛有能力将手伸去了两江,更别说是早先埋在两江的暗线,那么刚才一番话,都是胤禛凭着蛛丝马迹推断的,好缜密的能耐。
哼!就是越来越胆子大了!
李德全在门外守着,心中讶然,难不成四阿哥与太子爷莫名闹翻之后,反而得了万岁爷青睐?学一句四爷的话,不明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