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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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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晖前阵子一直歇在归尘住的应尧院,如今师傅醒过来了,小孩倒是不舍得搬了,愣是可怜巴巴向阿玛撒娇,得了四爷点头正式在应尧院住下了。
晚上,四爷没来应尧院,弘晖也不敢偷懒,虽然瞧着师傅吃得高兴,小孩却是规规矩矩端正坐着练大字,眼观鼻鼻观心,丝毫没被这略不靠谱的饭桶师傅给带歪了,院里的书房就这么一间,偏偏归尘还指使苏培盛把小厨房做来的点心都摆去了书房,师徒俩也算是自得其乐。
七岁的孩子,能做到这般心无旁骛实属不易。归尘心下赞许,又突然想起曾经胤禛身边的一个侍卫单斌,当年下江南的时候曾与单斌和另一个侍卫队长哈克交流过这个年代的功夫,单斌性子没有哈克稳,功夫却是不差的。单斌坦言,说是小时候练功玩性大,师傅就想了各种法子整治,最有效的就是让他练马步的时候抄刑律,也就是“空坐抄书”,一是练下盘功夫,二是磨性子,三是熟悉刑律将来不能做以武犯律的蠢人……
单斌那一段血泪史,经过归尘脑子里一转悠,瞬间就被扭曲成折腾小孩的招数,“弘晖,停一停。”对着小徒弟招招手,笑得十分和善。弘晖突然觉得背后一凉。
于是,当四爷披星戴月来看儿子的时候,就瞧见小孩苦着脸写字,似乎下一刻就要累趴在桌上了,那桌子似乎还矮了一些,“……”四爷眉头一皱,差点就开口训斥儿子练字不专心,幸亏对小孩了解甚多,四爷稍一仔细打量,原来是儿子被折腾了,小孩看似坐着练字、其实屁股下面空空无物正虚坐着,“抬头、挺胸、直腰、悬臂。”
阿玛您是来给儿子压上最后一根稻草的吗?弘晖小腿大腿都在打颤了,无奈瞥见阿玛严肃的表情,小孩吸口气抿嘴坚持,一番姿势照着阿玛的标准校正,小心思悄悄腹诽一下,阿玛欺负人,这种“下一刻就要坚持不住倒下去”的感觉已经延续了一会儿了。
哪晓得,四爷靠近几步一看,眉头皱得厉害,继续严厉道,“第一天写字吗?”
小孩低头仔细一看,小脸红了,累的,也是羞的,这字写成这样难怪会入不得阿玛的眼,正要开口认错认罚,突然一只大手握了上来,“阿玛?”微颤的手臂终于能歇会儿了。
“专心点。”四爷手把手教,却实际上是减轻了儿子的负担。心疼儿子的同时,四爷倒也明白,再怎么折腾,归尘也不至于“弄坏”了弘晖。
归尘喝了口茶,向着桌上瞥了眼,也没觉得那大字前后有多差别,又瞧瞧自个儿面前被一扫而光的点心碟子,“不早了,你们慢慢练,我先睡去了。”
四爷有些疑惑地看向归尘,弘晖到底是小孩子,急急问出口,“师傅,一百个大字全部要重写吗?”小孩其实十分自律,可也架不住第一次这么被狠狠修理,小脸强忍着几分委屈,平日里尤其早慧懂事又坚强的小孩能如此示弱,总能令人更添几分不忍。
归尘笑着靠近,拍拍小孩塌下去的肩头,“说过没,不用在我这来这一套,你还小,也不需要时时刻刻对所有人都玩小心思。”看小孩若有所悟地又红脸了,归尘转身离开,摆摆手,“练字不是我布置的任务,需不需要重写,你得问胤禛。”一个转弯就不见人了。
胤禛闻言,竟是哑然失笑,这人总是这般理所当然,“坐着,再写五十个。”随手拎过一旁的凳子,好嘛,四条腿也是被切短了一截,这会儿配桌子正好,“自己写,我这在陪着。”四爷松开握着儿子的大手,转而自然地对着小孩脑袋轻轻揉了揉,然后就从书架上取了本书,坐在归尘刚才的位置。
小孩两条腿已经麻木了,从前和骑射师傅练功的时候也会扎马步,但从未像是今天这般受折腾,庆幸师傅不计较、阿玛又放水,小孩正了正坐姿,继续练字,脑子里还挥不去刚才师傅的话,总有种被师傅鄙视了的感觉。
四爷虽然捧着书,却其实走神了,眼角余光瞧着儿子,反复琢磨着对弘晖的教育是不是偏了?因为前世种种,四爷发觉自己如今怎么也无法对弘晖真正严厉起来,反而是多了前世都未曾有过的各种宠溺纵容,当然,值得欣慰的是这孩子一直都很好。
且不说上个月刚出生的三子弘时,就是生来体弱的二子弘昀,如今养在嫡福晋院子里,弘晖这个大哥就做得很好,看得出两小孩是兄友弟恭,现在年纪还小,感情也都是实打实的,想来以后府里若有弘晖在,底下的弟弟妹妹也能像点样子,弘时不会因为嫉妒弘历而徒生二心,弘昼小子大概也不会那般荒唐……
直到弘晖规规矩矩完成阿玛加罚的功课,四爷还没从思绪里回神,弘晖瞧见阿玛正靠着椅背闭目,以为阿玛白日里累得厉害就这么靠着睡着了,眼珠子一转,轻手轻脚地去隔壁自己卧房拿了个薄毯子替阿玛盖上,小孩自己就站一旁守着,这会儿倒不觉得双腿有多累了。
四爷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突然伸手就搂着弘晖靠在自己怀里,听小孩轻轻一句“阿玛”心里满足得很,不由地在心底自嘲了一句,到底是年纪大了,脑子里都是想着儿子好,当年那股子年轻人的冲劲儿不见了,哪怕是重头来一回,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
“阿玛累了,不如回房早些歇着吧。”小孩乖乖靠着,渐渐长大,倒是说话越发糯糯的,对着阿玛也越发亲近依赖,令胤禛时不时怀疑,难道朕这般小娃年纪的时候也是这样?那段在佟额娘身边的日子都快记不清了。
弘晖很开心,很久没和阿玛一起睡了,小孩打理干净,早早地钻到床上靠里边,原本还想着和阿玛并肩躺下说说话,哪知才一躺下就眼皮耷拉下来困得慌,模模糊糊记得最后枕着阿玛的手臂当枕头睡着做了个好梦。
第二天醒来,四爷早朝去了,弘晖满足地打着哈欠,意识到起得比平日里晚了些,小孩揉了揉眼睛就利索地穿衣洗漱,在院子里打了一套拳活动开了,习惯性朝着师傅归尘的卧房门口看去,听说师傅是以“吃”和“懒”出名的,先前师傅又是因为救自己昏迷了许久,小孩其实和师傅相处不多时日,以为真像二管家说的那般师傅是不到正午用饭不起床的……
“吱呀”一声,归尘出门了,冬日清晨一缕冷风拂过,青年脸上丝毫未见寒意,反而是表情温和带着暖暖的笑容,小孩看呆了,还以为瞧见了正午的太阳,“师傅早。”
苏培盛贴心地送上一盆温水供尘公子洗漱,这位四爷跟前贴身伺候的书房总管,在应尧院里大概就是个打杂的小厮,年轻的太监倒是丝毫不曾露出委屈不满的神色,这院子里住着的两位可都是“大爷”,能伺候着就是荣幸。
归尘瞧着伶俐的小苏总管忙前忙后端茶倒水,突然开口吓了苏培盛一跳,“你怎么不跟着胤禛了?”苏培盛不伺候在雍正爷跟前,还会成为苏大总管吗?
冷不丁听见质问,还似乎带着那么点不满的责问,苏培盛小心翼翼讨好地笑笑,“爷吩咐的,让奴才在应尧院里伺候着。”也不敢多说什么。
四爷晓得归尘不喜院子里人多,当然也是谨慎着弘晖的安全,多方考虑之下,就把整个应尧院都丢给心腹苏培盛打理了,挑着时候让下人入院稍作打扫清理之余,其他时候都不会再有外人了。
归尘闻言,便没后续了,与弘晖一起用完早点,竟是主动提出要送弘晖出府一起去韩晋府上,小孩早早地拜了韩崇临作先生,如今一上午的时间外加下午一个时辰都是在韩晋府上学习,与四贝勒府隔了三条街,不远。
原本小孩要坐轿去的,归尘一时兴起让苏培盛备马,将小孩拎上马放在身前,两人一骑转眼就不见人了,于是小苏总管就撒腿在后头卖力地追,被随后策马赶上的侍卫单斌一把抓上马,小苏总管苦着脸感叹,以后伺候两位“大爷”的日子似乎很艰难啊!
这是归尘第一次对韩崇临讲课感兴趣,在韩府遇上了同样来听课的张衡臣,当然,归尘没认出来这个“衡臣”就是清朝挺有名气的张廷玉,只觉得这青年看着与韩崇临年纪相差不大,却倒是一副对先生恭敬有礼的规矩样,表情那是十成的真诚崇拜。
想当年瞧着胤禛和韩崇临摆弄黑白棋子,归尘是满头雾水,没想到这姓韩的先生竟然还精通数数,“听得懂?”归尘小声问正襟危坐听课的小孩。
弘晖正听得认真,仔细记着先生讲的内容,好难好深奥,打算待会儿再好好琢磨,被归尘打断,小孩敷衍地点点头,也没再理睬。
“……”归尘向来笑意的脸上出现了囧囧的表情,臭小子拽什么,不就是数学嘛!老子文言文不懂,琴棋书画也不会,难道连这么简单的数学还不明白?老子还会物理化学……
弘晖突然感觉一阵寒凉,疑惑地看向归尘,怎么了?师傅笑得真好看!
张廷玉戒备地打量着这个看似温和的青年,韩崇临则是一脸嫌弃,当年在我院子里拽着两个武夫大谈功夫、大动拳脚的蛮子!
其实,寂寞了许久的归尘,终于找见了自己熟悉的东西,不是末世里的残酷、和异能者不合常理的能力,也不是这个时代的之乎者也、和君臣礼法,数理化这种东西大概还是有用的吧。
等四爷闻讯赶来,瞧见的是正目瞪口呆的两个大呆瓜和一个小呆瓜,三个神情一致地“见鬼”或是“拜神”的蠢样,对面坐着快速啃点心的青年,此时正笑得一脸张扬肆意,嘴角沾了些点心屑,却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鲜活和……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