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水》景汐汐

38、第38章

　　邵扬原本打算在佛罗里达多住一阵子，可是没过几天就接到邵家亲戚从中国打来的越洋电话，说是邵老爷子在外度假的时候病倒了，当地大使馆紧急联系了医疗专用机送他回到中国，飞机刚一落地就有司机来接，载着邵老爷子直奔人民医院，当晚就住进了的高级监护病房。

　　从迈阿密回北京的飞机上，邵扬一直郁郁寡欢，就算沈陌有意哄他一笑，他也没办法真的为之开怀。

　　沈陌也听说了邵老爷子病倒的事儿，自然明白他为何情绪低落。她知道，在这种时候，邵扬需要的不是欢欣，而是懂得，以及沉默笃定的陪伴。

　　空姐来送餐时，邵扬正在合眼小憩。

　　沈陌示意空姐不要吵醒他，并且为他留了一份土豆牛肉盖饭。

　　空姐刚走出几步，邵扬就睁开了眼睛，也不知是刚被吵醒，还是本来就没有睡着。

　　他转头看了看沈陌温柔的侧脸，没等开口，就听到她说：“给你要的牛肉饭，还有凉茶。”

　　邵扬没有言语，她便又自顾自地说下去：“我知道你喜欢喝咖啡，可是这几天本来你大概很容易上火，想了想还是给你要了一杯凉茶。”

　　他点了点头，想说声“谢谢”，却没说出口。并不是腼腆扭捏，而是觉得这两个字远远不够。

　　窗外正当白日，大多人不习惯高空的紫外线强光，纷纷拉下了舷窗挡板，因此机舱里昏暗得一如夜晚。

　　沈陌从随身拎包里翻出来一个浅灰色眼罩，递给了邵扬。

　　“你带上这个，安心睡一会儿，好不好？”她望着他，目光里写满了心疼，“要不然等到了北京，你又有得忙了。”

　　他低声说：“我没事，不用担心我。”言罢，伸手搂过她的肩膀，将她抱在了怀里。

　　“并不是你说不用担心你，我就真的可以不担心。邵扬，我……”她顿了顿，小声说，“我心疼你，却不知道能为你做什么。”

　　“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在我身边，这不就是你为我做的吗？”

　　她闷闷地摇头：“可是这样还不够，我想给你更多一点。”

　　他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激情极低地说：“那就抱紧我。”

　　就是这么轻不可闻的五个字，灼痛了沈陌的心。

　　她忽然感受到他的脆弱，忽然意识到，这个看似无所不能的男人，其实也会有疲倦的时候。

　　英雄的脆弱，只有他的女人懂。而沈陌就是邵扬的女人。

　　她紧紧地搂住他的腰，像是借由手臂的力量，努力带给他一点微不足道的温暖。

　　“你在发抖。”

　　邵扬深深呼吸，呢喃说：“我在害怕。我已经很多年都没有母亲了，不能再失去父亲。”

　　沈陌没有回答，他们都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拥抱着彼此，也不知抱了多久。

　　他想起父亲这些年的操劳，心里刺得生疼；而她想着他的心疼，亦觉得心脏揪痛。

　　从今往后，邵扬的疲惫不再无处安放。她就是他的依靠，她瘦弱的肩膀就是他的避风港。

　　只是他们都不曾想到，这一刻的种种纠结，其实都是一种徒劳的困扰。

　　北京时间次日清晨，飞机抵达北京，有司机专程来接邵扬和沈陌去邵老爷子那边。

　　可是很快，邵扬就觉出不对劲儿了。

　　他拧着眉头问司机：“人民医院在东城，为什么车是往西城开的？”

　　司机老老实实地回答道：“邵老爷子就是这么交代的，我也不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儿呢。”

　　邵扬冷了脸，也冷了声线：“我懂了。”

　　“少爷，您懂什么了？”司机一脸茫然，透过后视镜看向邵扬。

　　照理来说，这是邵家的家务事，沈陌本来不应该插嘴的。可是她看着邵扬越来越冷的脸色，实在忍不住搭腔道：“怎么了，会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没出什么大事。”邵扬摇了摇头，又说，“我只是想不到，他竟然会搬出商场上尔虞我诈的那一套，来对付他的亲生儿子。而且我也没想通，Stellar我都已经接过来了，还有什么事情值得他这样做。”

　　沈陌还是不甚明白，只是很懂分寸地没再追问。显然，这已经远远超出了她力所能及的范围。

　　车很快就停在了一个豪门别院里。

　　“这里是……？”沈陌探寻地看着邵扬，心里已然猜到了八九分。

　　邵扬没用“家”这个字眼，却说的是：“这是我父亲的别墅。”

　　这时，跟随邵老爷子多年的宋管家从别墅楼里走出来，对邵扬和沈陌均是笑脸相迎：“少爷，沈小姐，请跟我上楼吧，老爷子已经等了好一阵子了。”

　　沈陌恭敬道：“辛苦您了。”

　　而邵扬则没有开口，甚至连一丝笑容都吝于给予。

　　宋管家熟门熟路地领着他们上到二楼，沿着长廊往里走，一直走到尽头，然后敲门而入，毕恭毕敬地对那个坐沙发上的老人说：“少爷和沈小姐到了。”

　　“辛苦，你先去休息吧。”邵老爷子说着，站起身来面向门口，内敛而沉着的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沈陌的脸上。

　　宋管家道了声“是”，便自觉告退，还很识趣地替邵老爷子带上了门。

　　沈陌站在邵氏父子二人之间，局促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以前她总觉得邵扬是个特别有气场的男人，如今她总算明白他的强大气场是从哪儿来的了——有其父必有其子，这根本就是遗传学的典范啊！

　　趁着邵老爷子转身回去沙发的短暂空当，沈陌赶紧扯了扯邵扬的衣角，忽闪着一双大眼睛，拼了命地给他递眼色，只盼着他能提出单独和老爷子谈谈，让她这个外人暂时回避一下。

　　谁知还不等邵扬有所表示，老爷子倒是先发话了：“一家人别站着说话，都过来坐吧。”顿了顿，又特意对沈陌说，“你也过来一起，这件事情离了你还真没法谈。”

　　在如此威严的长辈面前，沈陌怎么也不敢造次。尤其这位长辈还有可能是她未来的公公，就更要尽量顺着他老人家的意了。

　　邵扬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沈陌也挨着他坐下。

　　她看到茶几上散乱地放着厚厚一摞报纸，隐约有种不妙的预感。

　　上次媒体诬陷她的“初恋”抄袭RK的“恋之蜜语”时，迎接她的也是这些冷冰冰的报刊杂志。

　　女人的第六感往往灵验得莫名其妙。

　　果不其然，沈老爷子用食指一下一下地点着报纸的大头条，不怒自威地问沈陌和邵扬：“看到了吗？看到媒体是怎么说咱们Stellar的吗？

　　邵扬伸手拿过最上面的一张报纸，看了一眼，又把它放回到茶几上。

　　沈陌从旁瞄到了标题的内容，心下一凛，咬住下唇不知如何是好。

　　恒星少爷苦恋旗下调香师，抄袭事件欲包庇瞒天过海？！沈陌看到这么一长串的大标题，简直有种掀桌子的冲动。

　　本来说她袭RK一事就已是子虚乌有，如今又以海市蜃楼为根基，再次造谣抹黑Stellar！这些媒体当真是吃饱了撑的，拿Stellar开起涮来没完没了。

　　其实对于谣传之类的麻烦事，沈陌是有足够的耐心去处理的。可是如果这事儿把邵扬也牵扯进来，那就另当别论了。

　　她看不得他受委屈，那比她自己被人唾骂还令她难受。

　　邵老爷子半晌没有言语，邵扬也沉默地坐在那里一声不吭，末了，还是沈陌最先耐不住性子。

　　她鼓足了勇气，抬头平视邵老爷子，一鼓作气地向他表态：“这件事情怎么也怪不到邵扬头上，我会站出来向媒体澄清事实的。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没有抄袭就是没有抄袭，容不得媒体这样污蔑我、污蔑Stellar的清誉！”

　　邵老爷子瞧了瞧沈陌，一开口就是四两拨千斤：“我不认为你站出来对Stellar有什么好处，显然，媒体针对的是‘恒星少爷’，而不是‘旗下调香师’。”他顿了片刻，移开视线看向自家儿子，故意问道，“邵扬，你觉得呢？”

　　邵扬知道，父亲说的是不争的事实。

　　媒体之所以爆出这样的新闻，大抵和他在国际香水节上的表现有关。

　　作为香水界的龙头企业，Stellar一直都备受媒体的关注。

　　事实上，之前“抄袭”事件的不了了之，已经招致一部分媒体对Stellar的不满。虽然实际情况是“邵扬动用正常的司法手段来攻破谣言”，然而不明真相的人总以为是Stellar动用了什么幕后关系，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四面八方的负面消息买断下来。

　　在很多人眼里，这就叫做越抹越黑。

　　然而不管当时情况如何，都没有记者会愿意花时间去考证。

　　自从国际香水节上，邵扬当众宣称沈陌是他的未婚妻，那么，媒体人需要做的便只有一件事——将之前种种以匪夷所思的逻辑混为一谈，借此机会制造出一则爆炸新闻。

　　想解决这类事情，最好的办法不是压制，更不是由沈陌这样不起眼的小喽啰站出来表态。

　　该怎么做，邵扬心里其实很清楚，可他就是没办法走出那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