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水》景汐汐

28、第28章

　　自从相识以来，她从未享受过这样平静而恬然的下午。

　　温暖的阳光透过纱窗的缝隙洒落在室内，将一桌一椅都涂抹成浅金色。这里虽是病房，却没有冰冷的感觉。

　　邵扬睡得很安稳，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圈美好的暗影，呼吸均匀而绵长。

　　沈陌搬了椅子在旁边守着，借此机会仔仔细细地打量他的模样。

　　时光悠然而过，转眼已是下午三点半。

　　沈陌正在琢磨晚餐应该准备什么，就听得邵扬低声说了一句梦话。

　　他的声音极轻，像是不经意间的呢喃，以至于沈陌几乎不敢相信——他竟在梦里念着她的名字，沈陌。

　　一瞬间，仿佛有烟火绽放在心头，惹得她雀跃不已。

　　他是在意她的，甚至比她以为的还要在意！这样的认知如同甜蜜的毒药，猛然入侵，便在一瞬间主导了她的情绪。

　　沈陌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想出门走走，又怕开门的声音吵醒他，于是就这么傻乎乎地站在椅子和房门之间，半晌没有动弹。

　　也不知是不是脑子抽了，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生出极其强烈的好奇心，想要确认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从自己的单肩包里翻出手机，沈陌忐忑又甜蜜地拨出了那串熟记于心的号码。

　　短暂的等待后，搁在桌子上的邵扬的手机亮了，来电显示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私家珍藏。

　　记不得是谁曾说过——要想知道你在一个人心里的地位，最好的办法就是看他在手机里给你备注成什么名字。

　　沈陌欣喜若狂地望着“私家珍藏”四个字，激动得脸都红了，完全没意识到这手机不仅亮了，而且还……响了。

　　邵扬半睡半醒地看向她，含混不清地问：“谁打来的电话？”

　　“啊？”沈陌瞬间无言以对了，“呃……”

　　见她表情不对，再瞧一眼她手里攥着的另外一部手机，邵扬心里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帮我把手机拿过来。”他不动声色地说。

　　沈陌磨磨蹭蹭地挂掉了电话，屋子里瞬间归于安静。

　　他目不转睛地瞧着她，不出半分钟，沈陌就被他盯得头皮直发麻。于是，再怎么不情不愿，她还是磨磨蹭蹭地把邵扬的手机递了过去。

　　邵扬看了一眼未接来电，似笑非笑地抬头睨了她一眼。

　　沈陌尴尬地摸摸鼻梁，结结巴巴地找借口道：“那个，我、我刚才拨错号码了……”

　　他挑眉反问：“哦？本来想找谁？”

　　“……”沈陌瞬间就觉得，敢跟邵扬扯谎绝对就是死路一条，哪怕是在他生病的时候。

　　她本来有点心虚，但转念一想，自己既然已经是他的“私家珍藏”了，还有什么不敢理直气壮的呢？

　　昂首阔步走到他身旁，在床沿找个位置坐下来，沈陌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英俊的眉眼，只觉得心情好得快要飞到天上去。

　　“其实你也喜欢我，对吧？就像我对你那样。”这大概是她头一次在他面前露出这样的自信，就连问句也变成了陈述的感觉。

　　他没有正面回答，有些好笑地调侃道：“女人真是种奇怪的生物，居然能被那么简单的四个字激发出无敌的自恋潜能。”

　　“这怎么是我自恋？”沈陌巧笑着说，“明明就是你为我不可自拔，喏，手机备注就是证据。”

　　“这世上不可自拔的只有智齿，你是么？”

　　她眼前一亮，逗比专属的情话就这么脱口而出：“我愿意当你的智齿！”

　　邵扬被她气乐了：“沈陌，你给我适可而止……”

　　她又往他那边凑了凑，正想着要不要趁着势头大好，趴他身上蹭一个爱的抱抱，却没曾想，一大帮同事恰在这时推门而入。

　　众人没想到屋里竟是这么个画面——绯闻女孩沈陌亲昵地靠近他，而那位以“万年冰山”著称的邵扬，竟然笑得春风和煦。

　　沈陌被这几个不速之客唬得一愣，下意识就要站起身来。然而，未遂，因为就在同一时间，邵扬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笃定得仿佛不容任何人质疑。

　　她愕然回望他，眸子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在浅淡而明朗的日光里，他对她微笑，旁若无人。

　　这一刻，沈陌看到了他的答案——不论之前他为何几次三分地躲避，至少现在，他愿意堂堂正正地和她在一起。

　　同事们仍然愣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邵扬礼貌地开口，不失礼数地招待着他们：“麻烦你们过来看我了，快进来坐吧。”

　　大家这才纷纷回过神来，压下心里的好奇，像所有探望病人的亲朋好友一样，例行对邵扬嘘寒问暖。可即便这样，他们还是忘记了移开视线，因此始终盯着邵扬和沈陌十指交握的双手。

　　沈陌平日里虽然神经大条，可一旦牵扯到邵扬，她就变得比谁都精明。她知道，在场的八九个人里，不乏暗恋邵扬已久的两个女人。她看得到她们眼里的不甘心，以及某种藏都藏不住的嫉妒。

　　她努力叫自己不要在意这些，也陪着邵扬一起招待客人。

　　前来看望邵扬的同事们纷纷留下水果和鲜花，便起身告辞了。

　　场面上的事，做久了就会有些疲倦。待到病房里重又归于安静，沈陌暗自长吁一口气，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

　　她眉心微微蹙着，自顾自地闭目养神，直到听见邵扬叫她的名字。

　　“沈陌。”

　　“嗯？”她睁眼望向他。

　　“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样子特别像女主人。”

　　她故意追问：“谁的女主人？”

　　他笑了。

　　以前，他总是不肯给她一个承诺，可这次不一样。

　　邵扬温柔地看着沈陌，对她说：“我们家的女主人。”

　　心中掀起狂喜，沈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邵扬，你……”

　　可是这还没完，紧接着，邵扬就像个开了闸的甜蜜炮弹，又继续说道——

　　“我喜欢你，沈陌，或许比你对我还多。

　　“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从今往后，就只有我等你，不会再有你等我。

　　“虽然有些事情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请你相信我，也给我多一点时间。总有那么一天，我在你眼里将不再有秘密。”

　　他的每一个字，都郑重地刻在了她的心头。

　　短短几句话，胜过了山盟海誓，胜过了千言万语。

　　在这一刻，沈陌幸福得简直想要站到雪山之巅朗声放歌，想大声告诉全世界——她很爱很爱的人，刚好也爱上了她。

　　可事实却是，当幸福轰然侵占了她的心田，喜悦的泪水便顺势攻陷了她的泪腺。

　　“傻丫头，哭什么？”

　　她哭得哽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紧紧、紧紧地抱住他，想通过心跳的节奏告诉他，她有多珍惜他的爱。

　　邵扬伸出修长双臂，将她紧紧、紧紧地抱在怀里，轻吻她的额头。

　　“沈陌，不管前路如何，我都愿意带着你一直往前走，走十年，走更久。”

　　只字片语，出口便成誓言。

　　邵扬在医院里住了将近一个星期的时间。

　　他不让沈陌全天请假宅在医院，沈陌也就乖乖的去公司上班，只是趁着午休和下班时间来陪他。

　　起初她还有些恍惚，心里只记得他们已经在恋爱，可实际上，却一时半会儿拿不出恋爱的状态，比如当邵扬主动摸她头发时，她心里还会生出一种狂喜，仿佛这样的亲近是她从时间的缝隙里偷来的。

　　好在这种状态只持续了两三天，等到周末的时候，她已经完全适应了自己在这场恋爱中的新角色。

　　星期六的清晨，阳光透过朦朦的薄云洒落在北京城，有种温柔安宁的味道。

　　沈陌很早就起来了，在出租房的小厨房里捣鼓了一早上，煲了一锅浓浓的鸡汤，喜滋滋地带着去医院看望邵扬。

　　她是上午九点多钟到达医院的，这个时间，邵扬应该已经吃过粗粮面包片，并且看了半个多小时的香水行业新闻。

　　沈陌推门而入，看到他坐在晨曦笼罩的病床上，看起来很是神清气爽。

　　见她过来，邵扬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抬头笑望着她说：“怎么这时间就过来了？也没提前打个电话说一声。”

　　沈陌行至他身边，故意皱着眉头说：“怎么，不想看见我啊？才在一起几天，你就嫌我烦了……”

　　他不禁莞尔，故意逗她：“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捡了个缠人得要命的姑娘。”

　　沈陌知道及时谈恋爱，也改变不了邵扬心口不一的毒舌属性，索性扬眉吐气地说了句：“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她在病床边坐下，邵扬笑着握住了她的手，轻声说：“左右也来不及了，还不如逮住机会多维度欺负一下。”

　　沈陌见他笑得和善，突然觉得哪里不对！一般邵扬出现这种表情，就一准儿没什么好事儿……

　　果不其然，她正忐忑这，就听得邵扬又说：“我早上看新闻的时候，听说欧洲香水市场最近有点动荡，你看在我还生着病的份儿上，帮我整理一份详细的欧洲市场份额报告，没问题吧？”

　　她可以有问题吗？沈陌愁眉苦脸地扪心反问，然后很没出息地点点头，就这么将这个凭空而降的差事应了下来。

　　结果就是，原以为温馨美好的周末上午，沈陌就只能在繁琐复杂的报表中度过了。

　　她被满满一屏幕的数据搞得焦头烂额，忍不住赌气地抬头瞪了邵扬一眼。可那个男人只顾着自己拿着手机刷网页，根本都懒得抬眼搭理她，就是这么个不懂恋爱的混蛋，偏偏眉目英俊得像是最迷人的贵公子。

　　沈陌望着他的侧脸，忍不住幽幽叹气，心中满是感慨——他们真的是在谈恋爱吗？如果是，那为什么邵扬自从几天前情深意切地表白之后，就又变成了原来的样子，一点儿都不像个初尝爱恋的男朋友呢？

　　可是，陷入爱情的女人就像是被拿捏了七寸的蛇，挣扎也是白费。

　　一番纠结之后，沈陌又开始劝自己不要庸人自扰——不管怎么说，他除了是她的恋人，还是她所景仰的香水天才。那么，首席调香师交代下来的任务还是要仔细完成的。

　　她摇了摇头，趁着午饭之前还有点时间，又埋头和市场份额报表死磕去了。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仔细审读数据时，邵扬的目光悄然落在她的脸上，带着某种留恋的感觉，停留了很久很久。

　　当她终于搞定了市场份额分析，本以为可以享受一下恋爱的甜蜜，可以给卧病在床的男朋友端茶倒水悉心照拂，却不曾想，邵扬今天彻底化身为工作狂魔，交给她的任务一个接着一个。

　　直到晚上八点多，沈陌才搞定了所有的“紧急”工作，揉揉酸痛的脖颈，抬头望向邵扬。

　　她巴巴地盼着他能给点儿表示，不奢求一个吻，给个奖励的抱抱也可以啊……

　　谁知，他却已经睡着了。

　　沈陌把笔记本放在床边柜子上，有点儿气急败坏地戳了他一下。

　　没反应。

　　再戳，依旧没反应。

　　她垂头丧气地叹息一声，却还是厚着脸皮地凑过去，温柔地偷偷吻了一下他的唇角。

　　蜻蜓点水般的偷吻，轻轻一触就走，却足够令她血液沸腾。

　　沈陌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了病房，所以她不会知道，当她关上房门的一刻，一直在装睡的邵扬睁开了眼睛。

　　回想着她的甜美触感，素来倨傲的邵扬，竟然很没出息地羞红了耳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