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田一]博弈》山楂锅盔

30、地狱深处的悲鸣-04

　　晚宴致辞结束，灯光重新亮起，明智和金田一分头找了一圈，并没有发现高远的踪迹。

　　这在明智的意料之中，高远是一个化妆高手，可以随心所欲伪装成任何一个人，轻松穿越重重哨卡，在宾客如云的会场中，找他犹如大海捞针。

　　但是，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若只是混上船倒也罢了，像高远这种声名远扬的通缉犯，竟然公然出现在公共场合中，而保镖们对他视若无睹，这十分耐人寻味。

　　这种危险的家伙会出现在这里，一定有所图谋。可是，在这艘装载了数百号人的游轮上，该如何确定他的目标？

　　这场晚宴持续了足足两个小时才走向尾声。

　　松冈结束一轮又一轮应酬，穿越人群向明智缓步走来，笑吟吟地问：“明智老弟，等下一起去喝杯酒如何？都是值得信任的朋友，可以互相认识一下。”

　　精明干练的秘书早川龙太跟在松冈身后，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几道警戒的视线自人群中射出，落在明智身上，让他感受到无形的压力。

　　明智放下高高在上的架子，恭敬而诚恳地说：“十分感谢您，承蒙不弃，请多关照。”

　　“哈哈，自己人就不要这么客气了。”松冈满意地点头，笑着走远了。

　　虚伪，做作！明明前脚还在嘲讽这群人，后脚就装成一副哥俩好的模样，这家伙真是有够假的！

　　围观的金田一对明智的见风使舵所不齿。

　　金田一双手抱臂，脸一撇，气哼哼地说：“明明眼睛长在头顶，却假装长在脚底，我还没见过像你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遭受到如此刻薄的挖苦，明智却不生气，反而露出点点笑意。

　　他凑近金田一，小声说：“你不觉得这是一个打探情报的好机会吗？”

　　“就算你说得有理，为什么他邀请你却不邀请我啊！”

　　明智双手一摊，一脸无辜：“因为我是被正式邀请过来的警视，而你是顺带的。”

　　“你得意个什么劲！说不定在你喝得烂醉的时候，我已经把高远抓住了！”金田一趾高气扬地转身，“美雪，我们走！”

　　“咣！”

　　他的后背重重撞上一个人，而后脚底一滑，整个人朝前扑，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在众目睽睽之下，结实地摔了个狗啃泥。

　　“好痛！”

　　“哎呀！”美雪惊慌失措的声音响起，却不是冲着他的，“您没事吧？”

　　金田一扭头看去，被他撞到的是一名花白头发的男子，由于被明智捞住，幸运地没有倒地，仅是维持踉跄的姿态。

　　这人他刚刚还在台上见过，是“忒弥斯”号的乘客服务经理中森广辅。

　　中森站稳之后，马上赶到金田一身边，关切地问：“金田一先生，您没事吧？”

　　他把手递给金田一，金田一借助他的力量从地上爬起来。

　　金田一自知闯了祸，无措地挠后脑勺，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蔫了吧唧的，再也不复几分钟前的威风得意。

　　“我没什么事啦，对不起，我害得您差点摔倒。”金田一涨红了脸，如果地上有缝，他早就钻进去了。“您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这艘船上每一位客人的名字我都记得，毕竟这次航行结束我就退休了，我想给它画上最圆满的句号。”中森和蔼地笑道，“我是中森，如果你们有什么需求，尽可来找我。”

　　“嗯！”

　　“如果没事的话，我先告退了。”

　　中森离开之后，金田一揉着摔痛的胳膊，向美雪抱怨：“美雪，你都不担心我。”

　　美雪眉毛一挑，严厉斥责道：“你太冒失了，阿一。”

　　“我没有……”金田一心虚地反驳。

　　“无论在哪种场合都要惹祸，不愧是你的作风。”明智冷不丁补了一句，一脸的幸灾乐祸。

　　“可恶，就知道说风凉话！”

　　金田一怒从心起，伸脚踢向明智，却突然踢到什么东西。他低头一看，发现地上躺着一个黑色牛皮钱包。

　　他捡起钱包打开查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黑白照片。照片已经泛黄，边缘也磨损得厉害，似乎颇有些年头。照片当中是一名清秀的少女，圆圆的脸庞，梳着两条羊角辫，穿一条格子棉布裙，笑容天真无邪，每一根头发丝都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看起来很可爱啊！我要不要去认识她？嘿嘿……”

　　“收起你那龌/龊的念头吧，这个钱包估计是刚才中森先生掉的。”

　　金田一抬头一看，美雪面带寒霜，额角直跳，已然在发怒的边缘。

　　“好啦，我知道了！我这就去还给他。”金田一泄气地说。

　　————
　　“大叔，这是你掉的东西吧？”

　　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与此同时，身后传来熟悉的嗓音。

　　中森回头一看，那个叫金田一的少年正举着他的黑色真皮钱包，傻里傻气地笑着，还露出一口灿烂的大白牙。

　　“是啊！”中森感激地接过钱包，诚挚地说道，“谢谢您，金田一先生。这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

　　“刚刚不小心撞到您，大概是那时候掉出来的。”金田一羞赧地说，“那个，我看到钱包里有张照片……”

　　“照片上的是我女儿。”中森微笑道。

　　这回答出乎意料，金田一吃惊地睁大眼睛。

　　但仔细想想，却也在情理之中。

　　“她是不是和我差不多大呀？”

　　“不，她十几年前就已经结婚了。”

　　金田一的最后一点幻想成功破灭。

　　“她嫁到外地，我们很久不见了，我很想念她，这次航行结束我打算去看她。”不知想到什么，中森露出无奈的幸福笑容，“她总是在电话里念叨呢，什么工作不要太拼命，不要睡太晚，要按时吃药……”

　　“哇哦！您和女儿的感情很好呀！”

　　“是呀，毕竟我只有这一个女儿。”

　　————
　　地下一层，船坞。

　　小山诚一郎搓着手，望着对面的律师铃木洸二，好好先生的面孔上带疑惑：“你特意把我叫到这里是有什么话想说吗？”

　　律师双手插兜，悠闲地靠着墙壁，嘴角带笑，眼里却没有笑意，只有无尽的冷酷。

　　他说：“上次抹平那个案子可花了我好大功夫，律师费你打算什么时候付？”

　　小山一脸为难：“这个就没有商量的余地吗？说好的律师费是1000万，你贸然增加1000万……”

　　听到小山的话，铃木的面皮又涨红了几分，两腮深深凹陷进去。他生气地说：“黑纸白字的医疗事故，你以为解决很容易吗？这个案子我使了多少力，疏通了多少关系，你可是都看在眼里，在1000万律师费的基础上，翻个倍不过分吧？2000万，一分钱也不能少，如果下船之后我还看不到这笔钱，你会在报纸上看见你想看见的一切。”

　　“你！你这是敲诈！”

　　“是又如何，如果还想乖乖合作的话，就要听我的话。”铃木不以为然地说。

　　小山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铃木的鼻子大骂：“你不要以为和松冈关系好就能为所欲为，早晚有一天你会遭报应的！”

　　铃木叹息道：“先看看你自己会不会遭到报应吧，那些死者家属，啧啧，真可怜啊……”

　　“混、混账！”

　　铃木耸了耸肩，慢悠悠的走远了。在他看不见的背后，小山撕碎了那张老好人的面具，露出一个阴狠的笑容。

　　你不让我好过，那你也甭想好过！

　　————
　　广濑雅人靠着床头抽闷烟。

　　床铺凌乱，可见方才的交锋有多么激烈。星野整个人埋进被子里，只露出半截雪白的手臂。他偏头望着广濑，轻轻握住他的手，柔声问：“你今天心情不好吗？”

　　“今天你也看见海老原了吧。那家伙摆出一张假惺惺的脸向我问好，真是把我恶心得够呛！”广濑重重吸了一口烟，胸腔剧烈起伏着，“那种渣滓就应该下地狱才行啊！”

　　星野说：“我听说他也卷走了别人的钱。”

　　“见不得光的鬣狗最喜欢耍下作手段，不过嘛，哼，池田那一摊子事儿够他喝一壶的。闹出这么大的风波，连松冈都要自顾不暇，他想抽身事外可不容易。”

　　“如此说来，您坐观其变就好。”

　　“是呀，报应马上就会来的。不管他了，这几天你可要好好陪我，我们要在这条船上玩得尽兴。”

　　————
　　“忒弥斯”号的二层有一个远近闻名的雪茄酒吧。华贵的古董家具，复古英伦风的装潢，摆满了名贵雪茄的置物架，微暗的暖黄灯光，踏入此处，仿佛穿越到18世纪的欧洲。

　　松冈靠在宽大的真皮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一副悠闲肆意的模样；池田和海老原各挑了一只雪茄，吧嗒吧嗒地抽着。明智坐在沙发一角，看似不起眼，但那张年轻面孔所展露的强大自信不容忽视。

　　池田敲掉一截烟头，疑惑地问：“铃木那家伙到哪里去了？”

　　海老原回答说：“我刚才碰到他了，他说处理点私事，晚点儿过来。”

　　“这家伙可真是的！”池田埋怨了一句，深深吸了口雪茄，“说起来，我上船之后一直没看见北条。松冈，你看到他没？”

　　松冈的眉头微微蹙起，双手交叉，凝重地说：“北条没有上船，起航之前我叫中森联系过几次，但一直联系不上他。”

　　明智想，他们说的北条一定是那个□□组织头目，北条组第六代组长北条裕也。

　　“下船之后我会再联络他的。”松冈摆摆手说，“你们一个劲儿提那些不在这里的家伙，冷落了明智可不好啊。”

　　池田吐出一口烟圈，肥胖的脸上绽出友善的笑容。“哈哈，你说的是。不提他们，明智警视才是今天的主角。”

　　松冈露出关爱后辈的眼神，亲切地说道：“明智老弟，他们和我是秀央的同期，关系一直不错。今天这个聚会，我看，就叫秀央OB会好了。这个地方和外头不一样，大家都是朋友，你不必这么严肃，尽管畅所欲言。”

　　“今天和前辈们坐在一起，让我不由自主回想起在秀央的时光。虽然只待了短短三年，但它却是一个充满回忆的地方。”

　　明智怀念地说道，镜片后的目光清澈而真诚。

　　海老原推了推眼镜，好奇地问：“明智警视在秀央时代一定十分厉害吧？”

　　“明智老弟当年以满分成绩考进秀央，三年来一直高居年级第一，是特A班里的特A生，被称为秀央的天才。”松冈不遗余力地夸赞道，神情极为自豪，看得出他对这位出色的后辈极为满意。

　　海老原惊叹道：“不愧是警视厅里最出类拔萃的精英，想当年，我在秀央也只不过是A班而已。”

　　池田搓了搓嘴唇上方的八字胡，无奈地笑道：“我更惭愧了，区区B班不足挂齿。松冈和海老原都是A班的尖子生，铃木和我一样也是B班，北条是D班，别说特A班了，A班对我来说都是遥不可及的存在。”

　　明智谦虚地说：“您过奖了。是特A班还是E班都不重要，能进秀央就足以证明实力，重要的是今后的路，一时的荣耀代表不了什么。”

　　这时，中森自吧台方向走过来，恭敬地问道：“松冈议员，您还是要一杯加冰的威士忌吗？”

　　“是的。”松冈点点头，笑着对明智说，“中森的调酒手艺也是一绝，可是他说这次航行结束，打死也不干了。”

　　中森的动作一顿，两条眉毛绞在一起，苦笑着说道：“您别取笑我了。每次出海我女儿都很担心我，总怕我出事，一天到晚在电话里念叨，再说我年纪也大了，恐怕以后不能让松冈议员满意了。”

　　松冈哈哈大笑。

　　中森问：“池田先生，海老原先生，明智先生，请问你们需要什么酒？”

　　池田说：“我要曼哈顿酒。”

　　海老原说：“我要尼古拉斯。”

　　明智说：“我要一杯苦艾酒。”

　　松冈说：“这么多酒里，我还是喜欢加冰的威士忌，够纯粹，火热和冰冷的结合实在太美妙了。”

　　这时，酒吧的门开了，铃木走进来，赔笑道：“对不起，我来迟了。”

　　“快过来吧，就差你了。”

　　外面的风很大，拍打在窗户上发出奇怪的吱呀声。明天也许不是一个好天气，但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细节。

　　他们沉浸在纸醉金迷的世界里，觥筹交错，把酒言欢，尽情享受这个美妙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