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放相思醒》芸馆

3、泡沫一般的五月

　　长大一点，才发现还是小时候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才是最幸福的时候。

　　长大一点，终于理解了偶然间看到的那句话：懂事，懂得当初上帝用懵懂来帮你屏蔽了的，伤心事。

　　纵然心里是如何的不愉快，但是第二天上学的时候，别人看到的陶四月一定是一个嘻嘻哈哈，满面春光的逗比。

　　自从那个夜晚之后，陶四月心里对陶桃的感情产生了很微妙的变化。

　　小时候一起长大，一起悄悄的一起躲在只有两个人才知道的“秘密基地”，一起用同一块橡皮，一起吃一个大个儿的烤红薯……好多的好多的一起都是和陶桃。所以，四月觉得好朋友一定是非她不可，为了陶桃，她可以委屈自己不和温婉说话，即使明明辣么喜欢和温婉一起。

　　可是就在那天端午节，面对姑姑的恶言相向，陶桃甚至都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哪怕一句，都至少不会让陶四月像现在这样，念念不忘，耿耿于怀。

　　又是一天周末，陶四月帮奶奶晾衣服，院子门口忽然出现陶桃的身影。相对于奶奶的高兴，陶四月倒是暗自里吓了一跳：这么多年从来不见陶桃主动来找她一次。

　　果然，你越是粘着她她就越是不在乎，而，一旦你疏远一步，她就会一反常态反过来追你吗？

　　陶四月看向陶桃，将自己的手玩自己的衣服上蹭了蹭向奶奶打招呼，便朝着陶桃的方向走了过去。

　　两个人坐在以前经常偷偷出来玩的堤坝上，都沉默不语。陶四月始终心里堵着一口气，她不想要在主动了。每一次冷战，每一次吵架之后先道歉的人是自己，一定是自己。

　　陶桃此刻的心情也慌了，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四月：用那种平淡的眼神看着自己不说一句话。她将手伸进荷包，抓出一把糖来：“四月……你看！我给你带了糖来……”

　　她以为这样就可以哄四月开心，她以为这次还和以前一样，说两句好话两个人就会和好。

　　可是没有想到陶四月眼中带着明显的怒火，语气也很冲：“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好打发，一把糖果就可以化解我们之间的尴尬。你从来都没有问过我为什么会不开心，为什么不和你说话，为什么不想主动和好。我有时候甚至在想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做你的朋友！”

　　陶桃的笑脸僵硬在脸上，她心里的那块大石头终究还是重重地压在心上，她的感觉的对了，这次真的有点不一样。

　　陶四月率先站了起来：“你快回家吧，别让你妈过来找你。免得她看到我和你在一起玩的时候，你又不知道该编一些什么理由骗她了，多没劲啊。”说完，加快脚步往回走，心里以前许许多多的委屈都像是被注入了氢气一样，飘飘忽忽。

　　只是，她也很难过，也许陶桃也很难过。说出去的话那么重，但是就像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

　　陶桃难以置信的扭过头看着四月远去的背影，僵僵的捧着手上的糖果回想着四月素的最后那句话。好几次张了张嘴巴想要叫住陶四月，可是心里像是被撕开了一样，难受的说不出一句话。其实她也很委屈，她是喜欢和四月一起玩的，很喜欢很喜欢。不然也不会一次次违背妈妈的意愿。可是有些事情小孩永远倔不过大人，就像胳膊永远拧不过大腿，她能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小时候的我们丢失掉一段友谊，难过的觉得像是天快要塌下来一样。

　　陶四月想要从记忆里的细枝末节抓住那些快乐的瞬间，好让自己快点回心转意，现在回去道个歉还来得及，可是越想抓住却越是模糊，心里越是难过，嘴角上扬的幅度越大。她暗暗对自己说：陶四月，你太假了，你现在应该大声地哭才对，你看看你现在这么狼狈。

　　成长中的一些路，只能自己一个人走。

　　那天早上对于陶四月来说也许是她永远的噩梦，但也是她人生的转折点。以为这是很以往一样是芸芸众生里平常的一天，奶奶依旧在厨房里为她的宝贝孙女准备着早饭，四月也依旧懒洋洋的刷着牙，连校服都还没有换好。她甚至在一边刷牙，一边在想要怎么死皮赖脸的把温婉的小收音机再多借几天过来。

　　看着镜子里还睡眼惺忪的自己，陶四月自己都嫌弃自己了：果然是厚脸皮。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可是一切又和以前不一样。

　　打断四月思绪的是厨房传来的一声巨响，好像是锅盖打翻的声音。四月心里被这个响声吓得一惊，心里下意识慌张起来。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愣了一下，随即她看到镜子中的自己将牙刷一丢飞快的跑了出去。卫生间到厨房的距离明明那么近，明明只是那十几秒的功夫，可是陶四月却像是像是艰难的穿过了一场厚厚的云层，脑子里都是空白，连自己的呼吸声都被放大……

　　站在医院的走廊上，那个很久很久都没有见过面的爸爸终于出现了，那个连见都不愿见她的姑姑也赶来了。两个人焦躁的在过道上走来走去，谁也没有正眼瞧过她一眼。陶四月其实心里怕的要死，她特别想能够扑到爸爸的怀里大哭一场，疼疼快快的哭一场。

　　可是她独自站在那个走廊的角落，她只能抱着那道白花花的墙面，压住自己心里不断翻腾情绪，怕一个不留神自己就好嚎啕大哭起来。

　　不知道到底等了多久，只知道医生从手术室里出来时，对着爸爸摇头。四月的看到那个动作脑袋里‘嗡’的一声，压抑许久的情绪突然都爆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四月紧紧的握住奶奶的手，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砸在医院洁白的床单上。整个病房都格外安静，只听见她可得断断续续的声音：“奶奶……奶奶……我以后……一定听……话，我再也……不赖床了。你别躺在这……好不好……”

　　奶奶吃力地张着嘴巴，望着四月，眼睛里包着泪水，那眼神似乎还包含着些许不甘：“奶……奶，对不起你……”，那含在眼眶中的泪还是顺着眼角流了下来，最终还是没有说完一整句完整的话就带着遗憾走了。

　　仿佛人世间的事情都是这样世事无常，前一天晚上奶奶还叮嘱着要早些睡觉，可是第二天早上都还没来得及跟四月说上一句话就已经离她而去。

　　昨天和爸爸还站在医院里伤心流泪，现在却和爸爸站在奶奶的墓地前为奶奶烧纸。姑姑依旧在一旁难过的一直流着眼泪，就连看四月时那一贯的厌恶眼神都没有力气在摆出。这是她时至今日看过最温柔的姑姑。

　　陶四月甚至会有一些错觉：如果姑姑一直这么伤心的话就好了，这样她看我的眼神就不会那么犀利了。

　　爸爸悄悄地拍拍我的肩膀，示意她去安慰安慰姑姑。扭捏着步子靠近：“姑姑，你别伤心了……”

　　可是话都还没有说完，姑姑就抬起头一把把四月推倒在地，对着她吼到：“你就是个小祸害精，要不是你，我妈能每天累死累活的照顾你吃，照顾你喝现在能这样吗！要不是你，我妈的日子过得不知道有多舒坦……”

　　爸爸上前将陶四月扶起来，对着姑妈犹豫：“姐……你。”

　　“你给我闭嘴！我多少次劝你要你不要留着这个小祸害你就是不听！你难道被她妈坑的还不够惨吗！我们陶家被他们母女两害得还不够？”

　　“姐，孩子还在这里，别瞎说……”爸爸看着我，脸色一下子变了，看着我紧张的对姑姑说。

　　“陶四月她都十几岁了，应该知道点事了。她妈不要她就把她往你身上推，明明法院把小孩判给妈妈，你根本就没有什么义务抚养她。怎么你把所有财产都给了那个女人，她可倒好把孩子给你，可还真是会平衡啊……”

　　这样的刺激场面怎么能不让人震惊，陶四月的拳头攥的紧紧的。即使是上次偷偷听到也没有像现在这样被昭告天下来的更加撕心裂肺。

　　有那么一瞬间，陶四月将这个眼前正在口若悬河，情绪激动地姑姑恨到了骨子里。她总是要让自己这么狼狈她才会心里舒坦……

　　情绪起伏过大的陶四月最终还是敌不过大人们这么咄咄逼人的气势，在灵堂上晕了过去。

　　再张开眼睛，陶四月发现自己躺在小房间里。耳边有些吵杂，外面似乎有人在说话，不，是有人在吵架。

　　打着赤脚小心翼翼的走到门口，侧着头想要听清楚外面的声音，听到的依旧只有姑姑那依旧激动难以遏制住愤怒的声音：

　　“你凭什么说想要孩子了就要来把孩子领走！我妈辛辛苦苦把孩子养大，怎么！她现在一走你就来要孩子，你怎么这么会打如意算盘？！我告诉你，我妈是走了，我还没死！孩子你别想带走！”

　　听到这里陶四月呼吸一滞……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她：是她，来了。

　　妈妈这个词又一次闯进她的脑海，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词。说陌生是因为在陶四月的童年里从小到大，妈妈这个概念在她的脑海里就是一团模模糊糊的影子。说熟悉那是因为陶四月不知道在梦里梦到过多少次和妈妈拥抱在一起的场景。

　　四月想看看她长得是什么样子，自己是不是和她长得很像。整个五月陶四月都觉自己像是在做梦，迷迷糊糊。

　　自己曾经所拥有的一切都已经粉碎，这些粉末裹着飓风向着她呼啸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