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天空的少年》詹景安

16、一个客人的生日

　　“你去吗？”肖治银将背包挂在右肩上冲庭道问道。
　　“嘿嘿。”庭道干笑两声，用眼神示意我上车，然后扭头冲肖治银他们说道，“我和三彩要去约会。你们玩吧。”说着就抓住了我的手往他的腰上放。就仿佛我们从来都是热恋当中的情侣一样。
　　而我刚一抓住他腰上的外套，他就发动了摩托车【嗖】地一下子飙了出去。
　　“啊！罗庭道！......”
　　“哇！好酷哦！......”
　　“天哪！......”
　　......
　　一路上我们就听到沿途的女生大声的尖叫声。差点把我的耳朵都吼聋了。我下意识地抓紧了庭道的衣服外套，他的速度却越发地快速了。
　　一直到庭道叫服务员将一盒小而精美的蛋糕端上来放在我们桌上来的时候，我才回过神来。好险！......原来我的命还在啊！刚才庭道的车快得我连遗言都想好了，结果现在我才发现自己还活得好好的，真好！
　　“庭道，今天是全市的高中生聚会。你不去吗？”我在他对面看着他问着。
　　“我去干嘛？我又不是学生。”庭道小心翼翼地点起一根根生日蜡烛。趁着烛光，我看见了他额头上，肉色的伤口胶布。但是庭道却笑了，他说，“我就是一个无所事事的流氓。”笑容是那样的无所谓，与忧伤......
　　“那个，你的额头破了。”我试图转移他忧伤的情绪，没事找事地对他说道。
　　“那个，小意思！”庭道不在意地笑笑。将生日蜡烛插在了蛋糕上，继续道，“昨天打架的时候弄到的。后脑勺也挨了一下呢，不过没事。只是晕了一下而已。来，把蜡烛吹了。”庭道漂亮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
　　我突然想起庭道在手机里那句“今天我一醒过来就打治银的手机问你的情况”。他是昨天接到电话去帮忙，今天才醒过来。他是昨天下午打的架，可是却今天才醒过来。这就是他昨天没有及时去接我的真正原因。他晕了，晕了一整天，直到第二天才醒过来......他还说没什么，只是晕了一下而已！......
　　“三彩？......你怎么了？干嘛发呆？”庭道在对面询问。
　　我强忍住难过的情绪，然后看着桌上的生日蛋糕对他问道：“今天是谁的生日？你的吗？”
　　“恩，你是我唯一的客人喔。”庭道笑着，独自把蜡烛吹了，然后专注地为我切起了蛋糕。
　　“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为什么呢，“肖治银他们不知道么？为什么不叫上他们？”我接过蛋糕。
　　“我突然只想跟你两个人单独过生日。”庭道用叉子送了一小块蛋糕进嘴里，“尝尝看，我的生日蛋糕味道怎么样。”
　　“恩，好吃。”我傻不拉叽地点着头。其实心里闷闷的，我觉得自己有点想哭。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眼前的庭道是笑笑的样子，但我一看到他的眼睛，心里就会忍不住地想哭。连我都觉得莫名其妙。是的，我真是莫名其妙！
　　“......好了，好了。我一会儿就回来。不说了，我要挂了！”我被庭道在跟什么人讲电话的声音惊醒。
　　“家里人来电话催你了吗？”我一听到“回来”两个字直接反应就是他讲电话的对象是家人。
　　“不是。我哪有什么家里人。”庭道笑笑，然后又以玩笑似的口气对我说了一句，“我是从医院逃出来的。那个为我打针的护士很凶！”还是笑笑的样子。
　　可是，我却分明看到他听见我说“家里人”三个字的时候，眼神所透露出来的呆怔，与忧伤。
　　我无法了解庭道他的忧伤从何而来。我只知道，每次看到他即使很难过也要在别人面前一副笑着无所谓的样子，我的心，就会很难过。
　　以前的俊宏是很开朗，什么都很乐观的样子。可是现在......
　　我开始不那么确定了。不确定我现在所在乎的那个人，他真的是我的俊宏吗？还是，他真的只是另外一个像俊宏一样让我看到就心脏【咚咚】直跳的男生......
　　俊宏，真的是你吗？为什么，现在的你会是这样？......你说你没有家人。那么，你现在过的又是怎样一种生活？......你可知道，你妈妈自从听闻你的死讯之后就变得痴痴傻傻，现在还在城西的精神疗养院里？这些，你都知道么？
　　“庭道，我有件事想要告诉你。”
　　“恩，你说。”专心地吃着蛋糕的庭道。
　　“你，长得跟我的一个朋友很像。”我边说边注意他的表情。
　　听闻我的话语之后的庭道停止了他的进食，然后我看见他抬起头来对我笑了。他放下刀叉说道：“是吗？我来这里时就听别人这么说过呢。啊，好像跟你认识的那个叫润柳的女生也说过！......我跟那个人，真的很像吗？”庭道凑过来专注地看着我。
　　“......仔细看的话，也不是特别像。”我低下头，声音低低地说着。
　　我说谎了！......你跟他长得一模一样！一模一样啊！你根本就是俊宏！......可是俊宏，你现在却忘记了呢。
　　“啊！三彩我吃好了。你呢？”庭道突然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也是。”我急忙放下手中的刀叉。
　　“那我送你回家吧！不是说回家晚了会被骂吗？”庭道笑着站起身去结帐。然后走出咖啡厅店门的时候，他说，“对了，你家在哪儿？”
　　“筠州南福街28号。”
　　“......那里啊！”
　　“怎么了？是不是太远了？还是，你不知道那里的路？”也有可能，润柳不是说他才到这里几个月吗？不知道筠州在哪儿也是很正常的。
　　“......不是。”庭道先上了摩托，然后对我笑道，“上车吧。我保证把三彩你完完整整平平安安地送到家门口！”
　　因为是在夜色当中，天有些微凉，所以庭道开得并不快。四十多分钟之后，我到家了。
　　我急忙从后座上下来，然后站在庭道的面前对他微笑：“谢谢。”
　　“三彩......”庭道突然呆呆地叫了一下我的名字。
　　“恩？”
　　“......不要对我说谢谢。”庭道的眼睛里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忧伤，然后就在我以为他要对我说什么时，他突然往地上蹲了下去，“啊，这是哪里来的狗狗？”一边说着还一边抚摸起了我家的小橙子的毛茸茸的头来。这小家伙什么时候跑出来的？
　　“它叫小橙子。”我也蹲下去，用手抚了抚小橙子的背。
　　自从俊宏发生那次意外，吴妈妈被送进精神疗养院以后，我就收留了它。俊宏还在的时候，我也常去他家跟他一起帮他洗澡呢！
　　“这对狗耳朵长得真不错。”庭道用手捏着小橙子的两只毛茸茸的耳朵扭来扭去的，弄得刚才还讨好地一直蹭向庭道的小橙子发出抗议的叫唤。还边叫边往后退。
　　“干嘛？夸你你还叫啊？”庭道居然特别专注地逗起小橙子来。一直到旁边有人经过时发出一声大叫才阻止了他孩童一般的行为。
　　是俊宏他家隔壁的王家大婶！她经过我家门口，正想跟我打声招呼，却看见了路灯下面庭道的脸。于是她愣了一下，突然就大叫着：
　　“啊！......鬼！......”然后就飞快地跑走了。
　　庭道突然就停止了对小橙子的逗弄。我见状赶紧试图解释着：“那个，她只是......”
　　“没关系。”庭道突然打断我。然后站起身，冲我笑了笑，“三彩，你进去吧。我得走了。”然后他就不由分说转过身骑上了摩托。
　　“......恩，路上小心......”我不得已，只好跟他道别。然后转身准备进院了。
　　“三彩！......”身后的庭道突然叫住了我。
　　“恩？”我回头。
　　“那个人......”庭道有些费力地从嘴里问出了一句，“跟我长得很像的那个人，他是不是......死了？”
　　“......”我突然就怔住了。然后我就感觉有泪在上涌，“......我不相信他已经死了。”
　　他还活着！他就是你！庭道，你就是俊宏！......可是，为什么现在你却什么也不记得了？你忘了所有人，也忘了我......
　　“你......是不是很爱那个人？”庭道低低的声音。
　　我已经无法看清庭道的表情，因为我的眼泪已经模糊了我的视线。
　　“......你怎么知道？”尽管悲伤，但我还是不死心地问了一句。
　　“因为，”庭道发动了摩托，在一阵嘈杂声当中，我听到了他的回答。他说，“......你看着我的眼神像恋人。”然后，车子就带着他飞一般地绝尘而去了。
　　他说，因为你看着我的眼神像恋人......
　　我不断地回忆着这句话，木讷地走进客厅。看见爸爸在看书，而妈妈应该又是在房间里休息着。于是我决定默默地上楼。
　　“三彩，润柳之前有打电话来。”爸爸的视线依然放在书上。
　　“她说有什么事吗？”我停止上楼的脚步。
　　“没有。我告诉她你还没回来，她就挂了。说没什么事。”
　　“哦。”我上楼，放下书包。脑海里又响起庭道说的那句：
　　因为，你看着我的眼神，像恋人......
　　像恋人吗？庭道，不！俊宏......我们本来就是那么互相喜欢着对方的一对啊。可是现在，你却好像什么都忘记了，不再记得了一般似的置身事外了......
　　我拉开窗帘，习惯地向俊宏的家的方向望去（其实我们的家近到都能遥遥相望了）。
　　晴朗的月光下，俊宏家依然在柔和的月色里突显着它的轮廓。我甚至连他家门口的小道都还能看见呢！可是......那是什么？
　　小道上那个模糊的摩托车上的身影！......黑色的车子，黑色的外套......在柔和的月光下。他遥望着俊宏家的那个侧脸竟是那样的孤单，与落寞......
　　他是庭道！不！他是俊宏！他真的就是俊宏啊！......那样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家——那个早已经被冰冷地锁住了的家。
　　“俊宏......俊宏！......”我呢喃着。终于【蹬蹬蹬】地冲下了二楼，然后不顾爸爸的诧异打开门，冲了出去。
　　“三彩！你要去哪里？”爸爸的声音在身后变得很遥远，很遥远了......
　　我家到俊宏家的距离——四五分钟的路程。但是我估计我只用了三分之一的时间。
　　“俊宏！......俊宏！......”我慌乱地喊着。
　　小道上空荡荡的......俊宏，他走了......在我到达这里之前，他走了......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一边流着不争气的眼泪，一边又回想起他最后说的那句。他说：
　　“因为，你看着我的眼神，像恋人......”
　　我终于痛哭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