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世倾国》芳华无息

5、哥哥都不愿带你玩

　　“你明明说了要带我去的！”凤兮瘪着嘴，眼泪挂在睫毛上湿漉漉的甚是招人怜爱。但凤栩不得不俯下身来，颇为愧疚地拒绝她。
　　“下次吧，下次带你去。”
　　“为什么，为什么要等下次。明明说好的，你说话不算数，要变小狗的。”
　　凤栩怜惜地为凤兮擦了擦眼泪，然后又捏了捏凤兮的脸颊，笑着道：“你哭起来真难看。听话，下次哥哥再带你出去玩。现在你还太小……”
　　“我不小了！我都十岁了，哥哥，你带我一起去吧，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凤兮摇了摇凤栩的手臂，柔声哀求。
　　凤栩只是摇头，然后站起身从凤兮手里抽回手臂摸着她的脑袋，说道：“凤凰儿，快长大吧。等你长大了，就自己去。去看一看九国风光，去看一看这世间百态。那时候你不必倚傍谁，也不必……好了，我走了。赶不上船可就不妙了。”凤栩拍了拍凤兮的脑袋，然后坚定地转身离去。
　　“哥哥！”凤兮要追上去，却被凤玄拦了下来。
　　“兮儿，不要胡闹。”
　　“我没有胡闹，哥哥明明答应我带我一起去的，他还说要带我去看无度侯，去看琉璃海。呜呜呜……坏人，你们都是坏人，说话不算话。”凤兮挣开了凤玄的手，转身跑进了府里。凤玄看着这个被自己纵容惯了的小女儿，无奈地叹了口气。
　　凤兮跑了一路，哭了一路，见父亲并未如往常一样来宽慰自己，越发觉得伤心。索性从后门跑了出去，她本想去追凤栩，可这时候哪里还追得上。凤兮站在大街上，泪眼汪汪地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
　　“三小姐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凤兮头也没回地说道：“坏人，你们都是坏人！”
　　皇甫华挑起好看的眉毛，失笑道：“在下做了什么事，三小姐怎么说我是坏人？”
　　凤兮用袖子擦了擦眼睛，眼角扫了皇甫华一眼，气呼呼地说道：“都不守信用，都骗我！”
　　“谁敢欺骗凤三小姐？”
　　“我哥哥，说好的要带我去外面玩的，结果临时又反悔了。还有，你也是，你说过要带我去汀兰洲的，也一直没兑现。”
　　“你哥哥去哪了？”
　　“郢迦。上次还和我说那里在打仗不去的，这回就丢下我一个人去了。骗子，坏人。”
　　皇甫华那墨玉样的眸子轻轻一转，从袖中取出一块干净的锦帕递给凤兮，说道：“三小姐先擦擦眼泪吧。纵然去不了郢迦，汀兰洲总还是可以去的。”
　　凤兮总算是抬头看向了皇甫华，“你要带我去？”
　　皇甫华还未说话，他身后一个劲装侍卫却说道：“殿下才从永陵学宫回来，何况今日……”
　　皇甫华微微抬手止住他，看着凤兮道：“我可不想做一个失信于人的人。”
　　凤兮闻言破涕为笑，用帕子擦了擦脸，低下头这会儿倒是觉得不好意思起来。皇甫华叫人备好马车让凤兮先上去，自己叫过侍卫低声吩咐道：“梁震，你先回去让他等一等，另外派人注意一下凤栩的动向。”
　　“怎么，那个凤栩有什么不妥吗？”凤丞相的大公子虽然时常游走列国，但他向来不问政事，只是游山玩水。梁震并未觉得他有什么可疑。
　　皇甫华看了马车一眼，语气悠然地说道：“不知道，不过我相信他并不是一个喜欢失信于人的人。”
　　梁震笑了笑，道：“凤三小姐还只是个十岁的孩子，也许凤栩是觉得带着她出门不方便。”
　　“我来南国的时候也只有七岁……”
　　梁震闻言立刻收敛了笑容。
　　“既然觉得不方便，一开始就不会答应。凤栩这种人，做不出出尔反尔之事……中途变卦，一定有事。”皇甫华想了想，又轻轻一笑，道：“罢了，左右现在和我们关系不大。派人去看着当是让自己安心吧。梁震，你说，我是不是疑心太重了？”
　　梁震没敢接话。
　　皇甫华挥手让他去办事，自己叹道：“若非如此，恐怕我也早就死了……”
　　“你怎么还不上车？”凤兮等得不耐烦从马车上探出半个身子来问道。
　　皇甫华看着她上一刻还万分委屈，这一刻又神采奕奕的样子，不由也有些羡慕——这样要哭就哭要笑就笑的时光，似乎从来没有在自己身上出现过。
　　皇甫华带着凤兮去汀兰洲转了一圈，如今清江涨水，汀兰洲小了许多，凤兮上去看了看也没发觉有什么好的。还好皇甫华很是有趣，一路上陪着她，又给她讲了许多逸闻趣事。后来天色渐晚，还亲自送她回去。
　　凤兮倚在马车车厢的靠垫上，笑嘻嘻地问道：“你也比我大不了几岁，怎么知道那么多事啊？”
　　皇甫华坐在凤兮对面，他下个月才满十五岁。但丰神如玉，实已是一个难得的美少年。
　　“我在南国也没事可做，只好读书消遣，不然就是去学馆听人讲学。”
　　“你都不去交游打猎吗？”凤兮说着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娱乐活动，却见皇甫华轻轻摇头。凤兮顿时觉得他太过可怜。“你居然连耍海会都没有去看过，太可惜了。”
　　皇甫华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过多的表示。
　　凤兮还待说什么，忽然动了动鼻子，“好香啊。”说着就先开车窗帘子往外一探。
　　原来马车路过夜市，这一带正好在卖小吃。
　　“我想吃芝麻团子，我们下去吧。”
　　皇甫华皱了皱眉，虽然已经派人送信给凤府，但现在天色已晚。
　　“就快到凤府了，你若是饿了，再忍一忍就好。”
　　“不好！就在这里吃，这里的夜市很热闹的，以前我哥哥带我来过。你来南国这么久，还不知道夜市的好。我带你去玩玩吧。”凤兮又跳到皇甫华面前，眨着一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软下声音，说道：“就在这里吃一点吧，不会耽搁很久的。”
　　皇甫华迟疑了一下，凤兮已经欢喜地叫外面的人停车了。皇甫华无奈，只得让人停下马车，带着凤兮下去。
　　两人来到一处小摊子前，凤兮站在那里似模似样地看了看，然后还是让皇甫华帮她叫了碗团子。皇甫华此时也有些饿了，便也随她坐下一起吃，但一口下去顿觉不妙。
　　凤兮嘴里嚼着东西，含糊不清地说道：“用力，要用力咬。”她见皇甫华被团子黏住牙齿，又顾忌形容不肯大口咀嚼的无奈样子，不由得咯咯大笑了起来，险些呛着。
　　皇甫华实在对付了不这东西，只得放下筷子作罢。
　　凤兮倒是三两下解决了碗里的东西，不过她并不肯立刻回去，又拉着皇甫华往人群热闹处走。皇甫华向来自持，并不喜这等拥挤之处，奈何凤兮一味往里钻。他也不得不一路跟着。等凤兮穿出来时手里已经拿着泥人、七彩风车，还有一个彩绘凤凰的风筝实在拿不下就交到了皇甫华手里。
　　“哎呀，乌梅子。”凤兮走到一个卖零嘴的摊子前就又走不动了。皇甫华已经不用多说直接给了银两，自己站到一边等着。他对这些实在没什么兴趣。
　　“皇甫哥哥！”
　　“嗯？”
　　嫩藕似地手还没伸到面前就被迅速制住，凤兮叫了一声，竟是疼极了。
　　皇甫华急忙松开手，皱眉道：“三小姐做什么？”
　　却不想凤兮根本不答，赌气似地将手往前一伸，也不知把什么塞进了皇甫华嘴里。皇甫华愣了愣，看着凤兮，不解其意。
　　凤兮怒气冲冲地说道：“你弄疼我了，全部吃下去！”却原来她买了乌梅子正想让皇甫华尝尝，但皇甫华这么大反应就好像她要害他似地，凤兮又气又疼，手下动作也不轻，直接把一把乌梅子塞进了皇甫华嘴里。
　　“看什么看，全部吃下去！”凤兮扁着嘴，一面说一面收回手自己揉了揉。这个皇甫华看上去斯斯文文的，怎么这么大力气，刚才她都以为自己的手断掉了。
　　皇甫华皱了皱，试探着咬了一口。立刻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凤兮看着他眉毛挤在一处摸着腮帮子的样子，得意地哼了一声。
　　“你——”
　　凤兮仰头，以为皇甫华会打她。那样怒气冲冲的样子，让她觉得皇甫华生动不少，那皱成一团的脸似乎只是一个面具精心雕琢的面具，终于因为主人面部的动作太大而裂开了一条缝。凤兮以为自己就要从那缝隙里看到什么了，可转瞬皇甫华又换上那副温和笑颜，眼神无奈地看着她，伸手在嘴边，把乌梅子全都吐了出来。叹道：“三小姐，不要作弄我。”
　　凤兮愣了愣，好像刚才皇甫华的怒气根本就是自己的幻象。他依旧是那个温文如玉的皇甫华，一直笑着，不会发脾气，不会做出格的事。一个人人提起来都只会说他不过是一个质子的皇甫华。
　　“天晚了，该回去了。”皇甫华说着就自顾向马车走去。
　　周遭灯火璀璨，人声鼎沸。不知怎的，看着皇甫华的背影，却觉得萧索寂寥。凤兮忽然丢掉一切跑上去拽住了他的袖子。她仰头看着皇甫华的侧脸，小声地说：“对不起。”
　　皇甫华笑了笑，但并没有看她。
　　“三小姐只是一时玩笑，我知道，并不用道歉。”
　　凤兮呐呐地攥紧了他的袖子，皇甫华低头一看，往日那个像是金灵鸟一样活泼的小女孩儿此刻低垂着头，可怜兮兮地抓着自己的袖子不放。
　　皇甫华有生以来所接触的人都是极为刚强，极有城府之人，连他自己也是自小穷尽心智与人争斗。他未向人撒过娇，也从未有人向他撒过娇。他看着这个牵着自己衣袖的女孩儿，心里忽然泛起一种陌生的感情。
　　“凤三小姐，抬起头来。”
　　凤兮不知所以，但还是依言抬头。
　　就是这双眼睛，就是这双眼睛！多么清澈，多么明亮，让人能一眼看到她心里。
　　虽然早已知晓，但在这样仔细对视时，皇甫华心口还是不由得一紧。他伸手扣住凤兮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睛，用很轻柔的声音说道：“我本应该有一个妹妹的……她生来高贵，她会继承母妃的美貌和娴雅，但我不会让她像母亲那样陷入权利争斗。我会保护她，宠着她，为她遮风挡雨，让她事事顺心。我会看着她长大。等她真的长大了，我就亲自为她选一门好亲事，看她琴瑟和鸣……我想到那时我一定会有足够的权利来为她做主的……”
　　凤兮眨了眨眼，她觉得皇甫华说的那个妹妹就是她，可是又不是。凤栩可不是这样对她的，凤栩会在她摔跤的时候取笑她，在她做错事的时候凑她——虽然他下手很轻。他还会偷吃她留下来的点心。不过也带她一起去偷喝过酒窖的酒。
　　“可惜……凤三小姐，我没有妹妹。”皇甫华的神色淡漠，只是眼底存着一抹温暖。“但我在你身上看见了幸福的影子，你让我相信这世上真的有一些人是幸福美好的。凤兮，不如你做我妹妹吧？”
　　凤兮张大了眼睛，歪头上下打量了皇甫华一番，然后才嬉笑着点头道：“好，那以后你要经常带我出来玩。”
　　皇甫华牵着她的手往马车走去，笑着道：“女儿家自有女儿家的去处，你应该在家里，春日游园赏花，夏日泛舟湖上，秋日乞巧赏月，冬日围炉博古。”
　　凤兮打了个哈欠，懒懒地回道：“那是养的金丝雀，不是凤兮了。”
　　皇甫华把她带上马车，不过还没到家她就已经靠在皇甫华怀里睡着了。
　　皇甫华看着在怀里睡着的凤兮，想起很久以前在容国时母妃怀里抱着的那只狸奴。皇甫华忍不住又摸了摸她的头发，这样柔软的触感真是让人流连。
　　凤兮在他掌下蹭了蹭，半梦半醒地问：“到了吗？”
　　“还没有……睡吧，到了我叫你。”凤兮便又沉沉睡去。
　　凤兮或许你一辈子也不会知道这世间的疾苦，不会了解人与人之间勾心斗角的残忍。
　　凤兮，回去吧……这世上我这样的人已经太多了，你，或许该好好地活在一切美好里。像是那些话本存在的意义一样，让我相信，相信这世上还是有人可以得到有幸福的。
　　皇甫华自顾自地笑着摇了摇头，他也只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孩子，但看着凤兮他却觉得自己已经很老很老了……
　　马车到了凤府，皇甫华将凤兮抱了下去，亲自交到了凤玄手里。
　　“今日在街上看见三小姐独自哭泣，所以带着她四处逛了逛。没想到这么晚，让丞相担心了。”皇甫华之前已经派人送信给凤玄了，所以凤玄也并没有特别着急。
　　“小女被我惯坏了，今日还要多谢殿下。”
　　“举手之劳。天色不早，我先告辞了。”
　　“我送殿下。”
　　“马车就在外面，不敢劳烦，丞相且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