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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汉和帝与邓绥(四) ...


  •   “阿姊,是我!”不待她问询,门外的小丫头已脆声自报了身份。

      原本就想着这种时候来敲门也只有阿绮了,所以邓绥倒并不意外,只是侍女已被屏退,于是她只得披了件绵厚的外袍,上前去开门。

      “你这丫头,这么晚了不睡?”见幼妹抱着只漆木奁立在门口,邓绥的目光瞬时了然,语声温和里带了几分无奈:“这回又是得了什么宝贝?”

      --看样子,这丫头定又是得了什么稀罕物什,拿来她这儿献宝了。

      “这回的物什啊,阿姊你瞧了肯定喜欢。”邓绮却是一双眸子晶亮,漾开明媚的笑意,仿佛对这么晚来打搅阿姊没有半分愧疚。

      “快进来说话罢,已是季秋了,夜里凉。”邓绥见她身上单薄的襦裙,及时温和地将幼妹让进了室中,自已则轻步走向了床榻侧那柿蒂纹的朱漆小几,替她倒了一盏热酢浆。

      “阿姊不必麻烦了,”女童见状却是轻快地出了声“阿绮不一会就走的。”

      她将怀中的那只蔓草纹的朱漆木奁放在了案上,一双晶亮眸子带笑看着自家姊姊,期待里透着几分孩子气的得意:“阿姊且打开瞧瞧罢。”

      见她这副神情,邓绥心底里倒当真生出几分好奇来,她抬手启开了四角嵌玉的奁盖,而后讶异地发现其中是满满一匣的各色绣绢——锁绣、辫子股绣、直针平绣、十字绣……

      粗粗看去,实在不是多精湛的手艺,甚至有些针角颇为粗糙,似是初学女红的稚女练手的模样,而其中绣工顶好的也不及阿绮的七八分功力。

      “这是……?”邓绥细看之后有些不解,微微凝目向妹妹。

      小丫头看着阿姊难得的疑惑模样,不由心情大好,稚嫩小脸上带了些嬉笑,仰头问道:“待半月后阿母归了家,考校女红,阿姊打算如何应对?”

      闻言,邓绥片时间便明白了过来——阿绮,这是想帮她捉刀作弊!

      她目光复又仔细落向了这些绣品,细看之下,想必是有意绣作这般拙劣且良莠不齐的模样,好做戏做得像些。

      “阿姊以往对针黹之类根本一窍不通,平步起高楼自然不可信。所以这些绣品便是不同手艺的皆备了一些,好说成是起初粗糙,后头手艺一点点精进起来的……应当哄得过阿母了。”

      “要说,为了绣这些东西,我可是每日都晚睡了半个时辰呢……要学新手故意走错针,可真真难为死人!”小丫头半真半假地娇声抱怨,眸子里的笑意明亮得晃了人眼“今早,若非我说愿意在这事上出力,阿兄他一早又怎么会带了阿绮去打搅阿姊?”

      邓绥看着这满满一奁手艺各不相同的绣品,心下一脉暖意油然而生……阿绮她一向最是贪玩不过的,要她日日多做半个时辰女红,不知有多煎熬。

      想必是上回阿母在内室训责于她时,这个小丫头是听到了罢?

      看着眼前明媚活泼,晶亮着一双眸子等着表扬的妹妹,邓绥心下一片暖意,但略略了片时,她垂眸思量后,却是将那只漆木奁又阖上了,而后温声对幼妹道:“这些物什,我大约用不上。”

      “你且带回去罢。”

      “阿姊?!”邓绮万分讶异地看着姊姊,下意识地扬了声,简直有几分不可置信——离阿母归家只有半月了,阿姊难道当真准备被狠训一通?

      “阿姊,你莫是担心阿绮会借机讨人情?”女童脑瓜儿转得生快,一下子便飘过了十万八千里外,而后不打自招道“原本、原本是……是有打算的。”

      “阿绮其实,是想这个同阿姊换上回阿父从西羌带回的那匹白叠布,可……若阿姊舍不得,也就算了呀!”

      小丫头急急解释道,惟恐长姊会错了意。

      ——上回阿父自西羌归来时,带给她和阿姊各一匹白叠布,自己的那匹已经裁了秋日的复襦衣,轻软暖和,她喜欢极了。所以,还想再裁一条白叠的下裙来配它。只是,若阿姊舍不得,她断不会强讨的呀。

      见眼前幼妹神色窘迫,急得粉嫩小脸上都沁出额汗来。邓绥不由失笑,忍俊不禁道:“你莫想偏了,我不收这木奁不是因为其他缘故。”

      “只是,自己不想哄骗阿母罢了。”

      “而况,阿母考校了一回,总会有第二回,难道回回都这么哄过去?”她目光温和地看着幼妹,神情是如旧的从容带笑。

      “可、可是……阿母生起气来那般厉害!”邓绮闻言,一张小脸儿上神色愈焦急了起来。他们的母亲阴氏出身京都望族,自小便精心教养,待字闺中时,妇工在整个洛阳城的公卿人家里都是出名的,是以在这一点上对女儿便尤其严苛……偏阿姊一向对这些不上心。

      “既做错了事,我认罚便是了。”邓绥抬手轻轻揉了揉妹妹的头发,语声放柔了许多“明明年纪小了两岁,却总替我操心……不知道的,还以为阿绮才是姊姊呢?”

      邓绮听了这话,心底里暗暗叹了一声……自家阿姊,从来都是十分要强的性子呢。所以不屑于这些小伎俩。

      “说起来,倒是当真有一事要阿绮出力了?”她看着妹妹,柔和的眸光里透着温暖笑意“自明日起,阿绮便趁着空闲,教我织绣如何?”

      “啊?”邓绮倒是万分意外,怔怔看着阿姊回不过神来——现在从头学起,半月时间也难有所成啊。

      阿姊她……并非为了应付阿母的考校,是当真打算潜心课习女红了。

      “怎么,难不成阿绮嫌阿姊手拙,不乐意这么个笨徒弟么?”邓绥见她这一副愣模样,开口轻笑道。

      “不是!”邓绮急急否认,语声清脆而斩截。

      娘略略舒了舒气息,扬眉看着阿姊,又恢复了一惯的明媚神色,眸子里带了几分得意玩笑道:“既然阿姊非要从我这儿习女红,那阿绮就勉为其难收了罢,不过,若是太拙了,训起来我可不客气哦!”

      “好。”邓绥轻轻地笑应道。

      “还有,”少女微微顿了顿,神色里带着些温和的亲昵,看着妹妹道“阿父带回的那匹白叠布,我原本是打算下月初七,送予你作生辰礼的。既然阿绮这般心急,便明日来取罢。”

      “阿姊……”闻言,邓绮诧异地微微张着嘴,瞪大了一双晶亮明圆的眸子,而后,片时间便又羞又愧,不由低低垂头,微微涨红了脸……

      (邓绥)六岁能史书,十二通《诗》、《论语》。诸兄每读经传,辄下意难问。志在典籍,不问居家之事。母常非之,曰:“汝不习女工以供衣服,乃更务学,宁当举博士邪?”后重违母言,昼修妇业,暮诵经典,家人号曰“诸生”。——《后汉书·皇后纪》

      …………

      永元三年,永和里,邓府。

      清宜旷静的书房,张施了梅染色的细缣承尘,南北二壁皆绘了先贤遗像,东边贴壁置着一架薄绢绘墨的单扇竹木屏风,屏风前置着张黑漆朱绘的鹤纹书案。

      向暮时分,淡薄的夕晖自西边的锁纹格窗透了进来,明柔的浅绯色昀光晕染在室中相对而坐的一双父女身上,一派温宜和暖。

      “为父听闻,阿绥近一年来女红颇有长进?”跽坐在案后苇席上的长者约是五旬年纪,一袭茶青色直裾深衣,玉簪束发,样貌儒正端肃。此际,他正语声温和带笑向长女道。

      邓绥便跽坐在父亲对面,闻言抬眸,淡笑着答:“阿绥年纪渐长,总不能一直令长辈操心。”

      “你一向便是最孝谨不过的孩子,”邓训神色间带了几分宽慰的笑意,既而更兼嘉赞道“更难得的是既潜心课习妇业,于诗书翰墨也未落下分毫,委实不易。”

      女儿白日习女红,夜里阅经史之事,的确令他心下惊异了许久……这般的刻苦,其实,也才不过十二岁的孩子呢。

      ——有这般出息的女儿,乃是家门之幸。

      “阿绥心下喜欢,并不觉辛苦。”少女语声柔和却清晰,看着父亲,眸子流出几分真切的笑意来。

      “其实,平日里于学业上也不必太过苛求。似绥这般年纪,其实应该多出门走走,看看这京都景象,俚俗世情,于日后也颇有益处。”邓训温声对女儿道,蔼然亲和。

      这个长女,就是太过懂事老成了,让他欣慰之余,却又有些心疼。京中与她同龄的女儿家,有几个似她这般?

      “阿绥明白。”少女知晓父亲的心意,遂温静地应声道。

      “对了,阿绥可知近日洛阳城有何大事?”顿了少时后,邓训转了话头问。

      “司徒袁劭公与校尉郭举于今日朝会上,当廷起了争议,袁公已届七旬,年老体衰,似乎因气怒攻心,晕厥了过去。”邓绥只略略思忖了片刻,而后神色从容地应声道。

      “你镇日里足不出户,京中的事情知道得却不少?”邓训似是有些意外,听罢不由笑道。

      “府中仆婢时有议论,留心些便不难晓得了。”邓绥温声应道。

      “那,阿绥以为……眼下时局如何?”邓训微肃了面色,神情郑重了些。

      “窦氏一门,飞扬跋扈已有十余年之久,自先帝晏驾后,便愈发猖獗起来。”说着,她心底里暗自叹了声气--当今圣上践祚时年只十岁,尚是黄口稚龄,皇太后握了社稷权柄,只手遮天,窦氏一门自然有了肆无忌惮的本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5章 汉和帝与邓绥(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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