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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十二 各自的心结 ...


  •   果然,晚上下起暴雨。
      屋外电闪雷鸣,宋嘉赐靠在床上望向屋外发呆。崔晋鹏洗完漱,披着湿漉漉的头发走过来,坐在床沿。宋嘉赐收回目光,看了看他的湿发,从他手里拿过毛巾,道:“靠近点。”那人乖乖的贴过来,背朝他坐着。黑发齐腰,把后背打湿了一片,宋嘉赐将发梢包裹住,慢慢擦拭。
      屋里很安静,只有毛巾摩擦的声音。崔晋鹏是耐不住这样的寂寞的,每次遇到这样局面,总是他先打破沉默。“有心事?”他试探性的问道。
      没有回答。
      崔晋鹏皱了皱眉,刚想转过头好生问问,就听身后那人道:“在想春儿。”
      崔晋鹏纳闷道:“春儿?打理学堂的那个?”他很疑惑,宋嘉赐怎么突然就提起了那个女孩。
      “对,就是那个给你擦背的春儿。”宋嘉赐贴过来,声音轻轻的吐在崔晋鹏的耳畔,手上逐渐用力,崔晋鹏觉得头皮疼起来。“我啊,在想,这春儿姿色的确不错,我有时也是会多看两眼的。”
      崔晋鹏装傻打‘哈哈’。
      宋嘉赐揉着手里面的黑发,时不时用力,那人的脑袋便跟着力度后仰。宋嘉赐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故意道:“我看那春儿对你颇有意思,让那丫头专门来伺候你如何?下午那会儿,我看你两挺般配的。”
      崔晋鹏咽了一口口水,脑海中浮现下午那一幕,春儿拿着毛巾给他擦汗。其实他是故意的,专门做给宋嘉赐看,就是试探他在不在意。这会儿宋嘉赐理论起来,崔傻子却吓得满头虚汗,殊不知被人转移了话题,也忘了揣摩宋嘉赐一整下午都六神无主的真正原因,赶忙赔笑:“开玩笑,我哪里看得上春儿,我有你就够了。”突然想起来什么,一个转身将宋嘉赐压在身下,抗议道:“你还不是让小五摸你的脚踝。”
      宋嘉赐躺在床上,一头乌发洒在青色的被单上,印着一张脸像泼了墨的画。他的眼睛微微眯起,嘴角泛着笑意,淡淡道:“他还是个孩子。”
      崔晋鹏翻身搂住他的脚,将他的脚踝搂在怀里,无赖道:“小孩也不行,你是我的,你的身体只能我碰。”他看着眼前的美人美色,只觉得丹田一股热气涌动,俯下身子贴着宋嘉赐说着情话:“以后只能我帮你揉腿,好么?我给你揉一辈子,七老八十的还是抱着你给你揉腿。”
      平日里说着情话,两个人都忘情的翻云覆雨,忘记了红尘愁事。可是这会宋嘉赐只想到了今日的书信,一颗心顿时沉入海底,他一把搂住崔晋鹏的脖子,吻上他的唇。未来是个变数,趁着还能黏在一起时,他要好生享受。
      折腾到了半夜,两人才相拥而眠。
      也不知睡了多久,崔晋鹏听见房门轻轻的打开,只听脚步声就知道是宋青,他闭着眼睛装睡。
      大床贴墙摆放,崔晋鹏怕宋嘉赐滚落床下,一直让他睡在里面,这会儿想偷偷溜出去就成了难事。宋嘉赐撑坐起来,看了看睡得四仰八叉的某人,只能慢慢移到床角,贴着某人的大脚往外爬。他朝宋青伸手,宋青扶着他的腋下帮他移了出来。好不容易坐上轮椅,宋嘉赐才吐了一口气,回头看某人还在睡梦中,顺手拾起衣服,也顾不得形象,出了门。
      门轻轻掩上,崔晋鹏便睁开眼。天色尚早,太阳还未升起,透过窗子掩着的缝隙,整个天空都是灰蒙蒙。崔晋鹏坐起来,看着天空发呆,觉得心里也是灰蒙蒙的。
      崔晋鹏像往常一样起床练武,吃饭,去学堂和孩子们闹,没让自己消停下来,他怕停下来会胡思乱想。到了晚上回到家时,宋嘉赐正巧回来,他跳下马走到马车前。宋青给他行了个礼,指了指车内,小声说‘睡了’。他掀开车帘,就看见宋嘉赐连睡觉都是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微蹙的眉头,紧抿的双唇。他叹了一口气,轻手轻脚将他抱在怀里,轻声斥责:“干嘛这么累自己。”
      就这样如此反复了三天,崔傻子终于忍到极限了。
      其实,崔晋鹏从来不怀疑宋嘉赐。他做什么生意,和什么人做生意,从不过问。那人有时候出门不让他跟着,他便在家等着,等他回来一切照旧。因为,崔晋鹏认为,两个人在一起,信任最为重要。
      崔晋鹏知道宋嘉赐脑子灵光,玩脑筋他铁定比不上他,但是不代表他不会动脑筋。这几日,宋嘉赐早出晚归,只带上宋青和几个一直跟着他的心腹,明摆着在忙些什么。有时候崔晋鹏试探着问:“你去哪里?”宋嘉赐只是淡淡的回应:“一点小事要办,你去农庄和夫子一起教孩子们吧。”崔晋鹏听了眉头紧锁,怨恨的看着宋嘉赐。宋嘉赐云淡风轻的揉了揉肩膀,上床睡觉去了。
      这日,宋嘉赐又一大早出了门,崔晋鹏换了一身行头,尾随而至。他昨晚在马车上做了手脚,马车一路漏下白色的粉末,给他指路。他带着邱鸣,一路奔走,越走越远,进了山,入了林,前方是广袤森林,可惜信号断了,他没想到宋嘉赐他们会走那么远的路,事先塞在车后的粉末用完了。
      他和邱鸣跳下马,沿着林子寻了半天,森山老林的,参天古树滕蔓交错,太阳快下山的时候非但没有线索,两人还差点迷了路,等月上树梢赶回家时,宋嘉赐已经绕着别的路回来了。
      桌上的饭菜已经凉透,宋嘉赐坐在桌旁望着烛火出神,连崔晋鹏进来也未察觉。崔晋鹏看他走神的模样,再看看冰凉的饭菜,突然感觉心里也凉飕飕的。他强压住心里的委屈,对下人吩咐道:“把菜热了。”
      宋嘉赐听见声音,抬起头‘哦’了一声,道:“你回来了?”崔晋鹏坐到他的身边不说话,满脑子胡思乱想。晚饭期间寂静无声,与平日截然不同,连下人都察觉出两个主子各有心事。
      晚上,李大夫照例给宋嘉赐针灸、按摩。李大夫给宋嘉赐做私人大夫已经五六年了,宋嘉赐来到青花镇之后开了一个医馆,便让他做了主治,李大夫托了宋嘉赐的福,一家六口衣食无忧,照顾起这个小主子更是上心。他搓热了药油从宋嘉赐的脚背一直活络到大腿,裤腿掀开,两条腿又细又长,肤色惨白,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现。
      宋嘉赐靠坐在床上,崔晋鹏站在一旁,就见他鬓角的发丝里闪着汗珠,手指紧紧拽着身下的床单,鼻息渐渐地粗重起来。
      李大夫手上不停,嘴里说道:“公子近日是否有心事,这身体呀最能反映一个人的近况,上周治疗的时候还不似今日这般僵直,今个老夫掐着穴位,感觉经脉堵塞,尤其是脚踝,硬的像铁条子。”他说着抓起右脚脚掌,手法熟练的给他活动脚踝。
      宋嘉赐只觉得这两天坐着很不舒服,抽搐也比平日频繁了一些,但心里有事,也没过多照料身体,这会儿被李大夫点明,不免用余光瞟了一眼崔晋鹏。
      崔晋鹏一直站着,见宋嘉赐疼得厉害,嘴唇都有些白了,终是不忍心,提醒李大夫:“李老头,你轻点。”
      李大夫点头:“是的,王爷。”平日在外他都是唤一句二爷,没人时还是尊称一声王爷,免得日后落个话柄,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崔晋鹏走过去坐在床上,将宋嘉赐搂在怀里,才发现衣衫已经湿透。他执起宋嘉赐的手,打开他的拳头,低声道:“疼了就握紧我的手。”
      堵塞的经脉被强制拉开,虽感觉不到脚踝上的疼痛,但那股刁钻的劲活生生扯着后背的脉络,疼得宋嘉赐手指尖发麻。若平日,崔晋鹏定心疼的在一旁安慰,今个他疼了那么久,那人只是看着,虽满眼的疼惜,却一句软化也没有。无名火腾地一下窜上来,他也觉得自己小气了些,心里道这是被这人惯得没边了。可是心头明白,还是气,又气又疼,指甲嵌入掌心都不能泄恨。这会这人主动抓住他的手,他咬了咬牙,掐了上去,听见那人倒吸一口凉气,这才觉得舒坦一些。
      治疗完毕,崔晋鹏帮他沐浴更衣,两人一直无语。最近两个人的状态好似一直这样,天天在一起,能说的话却越来越少。沐浴完毕,两人上了床,静静地躺着,都没有耳鬓厮磨的兴趣。屋里很静,床上挂着的帐子在黑暗中轻轻摆动,好似张牙舞爪的一张网,随时都会落下。
      崔晋鹏睡不着,细细听着宋嘉赐的呼吸,绵长浅薄,一听就是长期体虚的表象,难免有些心疼,于是转身将他面对面搂在怀里道:“我知道你没睡。”没有回音,依旧是浅浅的呼吸声。他叹了一口气:“嘉赐,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吗?”回应他的还是轻轻地呼吸声,他轻轻在他额头落下一吻,叹息道:“如果太累,一定要告诉我,我永远是你挡风雨的那棵树。”他有些累了,迷迷糊糊睡去,朦胧间好似听见嘉赐‘嗯’了一声,又好似是在梦中对他点头。
      其实,鹰隼带来的信是宋濂写的,就四个字:皇帝驾崩。青花镇位置偏僻,国丧的消息还没有传到这里,大家依旧忙碌着,期待年尾的好收成。可是宋嘉赐明白,战争就要来了,也不知道这个小镇能不能躲过这一场浩劫。
      窗外一声惊雷,下起雨来,滚滚的雷鸣好似战场上的击鼓,那一晚宋嘉赐的梦中是金戈铁马踏着鲜血,浮尸遍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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