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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其九 全职女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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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前。
转眼已是寒冬,苍心宫已被白雪覆盖。噬心崖上冰雕雪积,三陵亦是盖上了厚厚的白雪绒被,进入了冬眠。
天刚朦朦亮,因昨日大雪积了一夜,苍心宫还沉睡在白绒绒云朵般的积雪中,不曾醒来。没有鸟鸣,没有风吹,没有一丝有生气的生物,就连结冰的池塘下的鱼儿们也酣眠静歇。
万籁俱静,整个苍心宫像是被施了魔法,永恒地、安静地沉睡在童话世界里,不被任何事物打扰,完美而忧伤。
“不好了,不好了!”
啪!魔法被破除,安静被打碎,永恒变成现在,忧伤亦被取代。
几个侍女从一个房间里慌张地跑出来,极力克制惶恐脚步却越发加快,踩破了道路上完美的积雪,留下了一连串整齐划一的脚印,世界,开始喧嚣了。
六个侍女飞快进了一座大院,个个战战兢兢,垂眉低首。那座大院的门匾上,刻着一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冢。
到了花厅,侍女们齐齐跪倒在地,俯身低首,个个惶恐得直哆嗦。
花厅的地上虽没有积雪,却也寒彻冻骨,她们被冻得膝盖像再次钉入了无心贝,极力控制因寒冷而冻得浑身发抖、牙齿打战的杂音。
夜总管也跪在她们上首,大气都不敢出。
也不知跪了多久,只知方才是天微亮,现下已是日上头。而上座桌子上,一壶袅袅冒烟的茶,早已冷如寒冰。
或是看不下去了,银珊看向上座之人,“都跪了这么久了,是不是…”
那人轻扯嘴角,脸上的表情比这寒冬的地面还要冷上几分,“久?有她们迟到得久?”
银珊强答,“没有。”腹曰,她们也就迟到了一刻钟,现在有两个时辰了吧。
那人突然站起身,“觉得冤枉?”
“不敢!魔主恕罪!”底下忙恭谨答道,声音不大整齐,都有些沙哑打颤。唯有一人没有开口。
“知道错了?”
“是,魔主恕罪!魔主开恩!”那一人还是没有开口。
魔主冷哼一声。银珊忙道,“知错就改,善莫大焉。知错的,便起来吧,该干嘛干嘛去,若是还有下次……”
“奴才不敢(奴婢不敢)!谢魔主、宫主开恩!”
六名侍女和夜总管颤巍巍地慢慢爬起,刚要告退,哪知魔主指向某人,一声大喝,“谁让你起来的!”
那人膝盖一软,扑通一声直直又跪在地上,隐约能听到骨头碰石头的声音,其余人一身冷汗,皆是吓得立马告退,该干嘛干嘛去,远离灾难现场。
“不知悔改、一语不发,也敢起来?”
那人却仍是垂着头,说是侍女,虽也穿着侍女衣服,打扮却不伦不类,戴着个帽子,让人看不清脸。
“这样的人,为何留在宫中?”
这话他问银珊。
我猛地抬起头,看向他。
银珊微讶,走到他身边,看了看我,回他,“她不能说话。”
他看着我,皱眉。
我抚上自己的脸,那些疤痕,一条条的,很是硌手。
突然他的脸上露出一抹怪异的笑。
银珊见着背脊冒冷汗,忙道,“魔主日理万机,就放过她,让她下去吧,省得…”
“她,留下!”
“什么?”银珊瞪大眼睛,“你要让她留下?”
他头也不回,走进里屋,“没错!”
银珊看着他的背影,再回头看我,一脸的不可置信。而我茫然盯着那个远去的背影,满怀希冀地看着银珊,想问她我什么时候可以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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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我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成了魔主的丫鬟。
苍心宫史上最凄惨的丫鬟,也就非我莫属了。
按理说,我的工作无非是扫扫地、铺铺床、打打水、站站岗什么的。可魔主似乎是故意为苍心宫节省开支,堂堂一个魔主居然如此不奢侈,偌大一个府邸,TM,呸呸,不能骂脏,偌大一个府邸,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除了看门的侍卫,就我一个丫鬟,是不是也太寒碜了!!!!
所以,我要扫他整个府邸所有的地,铺整个府邸所有的床,打扫所有的房间,站岗地点要随时随地听到魔主大人的呼唤,一定要随叫随到!!
关键他的行踪我永远捉摸不透,谁也不知道他晚上睡哪间屋,东厢房、西厢房、客房、他的主卧房,全部二十六间,也就是说我每隔三天至少要打扫一次,因为他要是晚上宿在某一间房,发现桌上床上有一丝丝灰尘,那么,迎接我的,就是寒冬腊月天,北风呼呼吹,我跪在花厅里,一整夜的下场!当然,这还是魔主心情好,对我最最轻松的处罚。
什么?你问最最严厉的惩罚?我瞄了瞄左右,确定没人,我才…其实我也不用瞅,因为偌大的冢,除了每日来找魔主的人,就只剩下我了。所以,最最严厉的惩罚,莫过于,魔主让我睡在有一丝丝灰尘的床上,而他在偏厅的书桌上处理一夜的公事……那简直是最最可怕的酷刑。
我抖了抖一身竖立的汗毛,哆嗦再哆嗦。所幸现在已经是冬末初春,天气已经渐渐回温,就算再让我在花厅跪整夜,我也觉得幸福至极了。一思及此,我干活也有劲多了,使劲挥舞手中的抹布,擦拭着干干净净的书桌。
不过毕竟有三个月了,我已逐渐摸准了魔主的脾性。他昨夜睡的是东厢房第五间,也就是我正在打扫的这间。前天夜里是西厢房第五间。大前天夜里是东厢房第四间,之前是西厢房第四间,那么以此类推,今天晚上应该是西厢房第六间。
我信心满满的关上已经打扫好的东厢房第五间,走向了西厢房第六间。
所以此刻我跪在花厅里,望着满天的星星时,还是忍不住感慨,男人心海底针,这话果然没错!
我望着魔主主卧房还亮着的橘黄的灯光,不由得打了个哈欠,怎么今夜特别困。
魔主的冢里种满了各种花花草草,虽说现在是初春,好些花才开始发芽,可夜里仍有清新的芳香飘向我,闻着这些香气,我的头皮一阵阵发痒,我挠了挠,是不是好久没洗头了,头发都脏得不成样子了。脸上也痒痒的,但为免再多几道疤痕,我还是老老实实攥住自己的手,不去抓。
正在这时,有个守门的侍卫在花厅外通传,说有人求见。
不知是有人故意没听见还是睡着了(肯定是装睡),就是不见应。侍卫尴尬地向我求助。我尴尬地低下头,我还跪着呢。
因他有令,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越过花厅。
侍卫只好又远远自己叫了几声,仍是不见应。没办法了,我想着也不至于我进去叫他一声他就会认定我没好好挨罚,便做了好人走进他的主卧房,越过屏风,掀起珠帘,走到床前,敲了敲床栏。
定睛一看,床上没人……
一刹那背心冒冷汗,一个声音从我侧面传来,
“让他们进来!”
侍卫领命,也不救我转头就跑了。我在床前愣了半秒,马上识趣地往外走,跪回去,跪回去就对了。
“站住!”
后背僵直,刚迈出去的一只脚悬在半空中,我僵着脸挤出笑。
“有客来,去端茶!”
啥?我有受虐倾向,现下被放过自然受宠若惊,直到他瞪了我一眼,我才灰溜溜地跑去厨房。
对了,厨房还有个烧火的,相当于透明人的,羽黑。
对于堂堂暗卫兼职做烧火的羽黑,我觉得我们很聊得来。因为我不能说话,他也,很少说话,所以我觉得我们很合拍。
他将茶水递给我,我朝他点头致谢,他送我两个字,“很烫。”
等我回到花厅,客人已经坐下了。魔主坐在上首,一位客人坐在左侧,身后立有一人,而另一位客人,就在她旁边,坐在,轮椅上。
看着他们的轮廓,脑海中有影像一闪而过,我愣住,魔主正在跟他们说话,见我不动,轻咳一声,我立马回神赶紧上前去给他们斟茶。
“魔主很像在下的一位故人。”轮椅上的男子笑得煞是好看,仅是侧面我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哪知他回头看我,我惊得差点倒洒了水。他,只有一只眼睛。
“是吗?”魔主自然不肯放过我的失态,又是一声轻咳,扬了扬手中的空茶杯。我忙给另一位客人倒好茶,就屁颠屁颠到他那里去倒茶。
独眼男子仍笑着,“是。”又扭头对另一位客人道,“大姐觉得可像?”
那女子戴着半边面具,看上去年纪不大,头发却有几丝银白,回望着男子,眉眼带笑,“确实很像。”复又看我,“还有这位姑娘,也像故人,是吗?”
独眼男子看向我,缓缓敛住脸上的笑,盯着我良久。我斟好茶见他在看我,以为他没茶了,便走向他给他倒茶,哪知魔主却唤住我,
“出去!”
我看了他一眼,便放下茶壶,走出花厅,跪在了花厅外的园子里,地上好凉。
魔主喝了口茶,忍住想要吐出来的冲动,生硬地咽了下去,面上却无波,“看来,你们的故人不少!”
“是啊,所以见到魔主,就分外亲切呢。”男子恢复笑颜。
“说吧,何事?”
“深夜造访,还望魔主见谅。我姐弟二人听闻苍心宫一直在广寻名医,碰巧弟弟略懂医术,便来此斗胆献技了。”
“那你们该去找宫主!”魔主又喝了一口茶。
“是吗?”男子笑道,“我却以为,需要大夫的,是魔主。”
魔主凑到嘴边的茶杯顿住,看向独眼男子。
“当然,需不需要在下,魔主可以考虑一晚,不过……”男子眼神瞟向花厅外,“在下可以先让魔主的侍女,开口说话。”
魔主站起身,笑了两声,那声音传到园子里的我耳里,硬是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一会儿,魔主便和那三位客人出来了。
我忙低下头,老老实实的,跪着。
“带这位客人去东厢房第六间,推这位客人去西厢房第六间。”
魔主指示,唯命是从。我忙站起身,稳稳当当地要带女客人去东厢房,哪知她却道,
“那就麻烦魔主了,我和弟弟一间房便好。”
我扭头去看魔主。
魔主看了客人们一眼,也不说话,径直回了自己的卧房。
我只得带他们去了西厢房,第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