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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其六 剑冢大典(下) ...

  •   到达噬心崖时,竞选弟子都已经到了。在入崖之前我就与莫安分开走了,我先进来,他隔了一会儿才和宫主一同入内。

      可能是莫安他们私底下做了些什么,今日我来到这里,并没有受到什么阻碍或是异样眼光,没有人认为我是刺客,仿佛昨夜只是我的一场梦,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只是我的打扮着实太过张扬,引得不少人喷笑。

      我看到十三香和白峥在朝我招手,十三香也在掩嘴笑我。白峥倒是见怪不怪,人太多我们都不好移动,所以他只是远远望着我。

      噬心崖是苍心宫的禁地。

      除了历任宫主和魔主可以出入,其余人若没有宫主和魔主的令牌和手谕,是严禁入内的。违者,噬心崖下的森森白骨就是鲜活直接的下场。

      噬心崖分长安陵、长典陵、长生陵。

      今日开放的长安陵便是剑冢大典举行之地。长典陵是收天下武功秘籍、医学典籍、江湖奇闻秘事等典籍之所,而长生陵则是历代宫主和魔主的灵位供奉之处。

      长安陵外,此时已齐聚了最后获得甄选出来的奇人义士、英雄豪杰、技能卓越的翘楚。

      剑冢大典其实很简单,先参观剑冢,然后每人都有一次机会,去拔出巨石中的长剑,若拔出了,扬名立万,名声大震于天下,更会成为苍心宫的座上宾,凡有求必应,最重要的是,那把举世无双的石中剑,也是属于你的了。但很显然,几百年来,凡拔剑的江湖人士,没有人成功过……

      尽管大家都存着侥幸心理,希望自己是那个幸运儿。但投机侥幸从来都不是成功的钟情者,所以也有大把大把的人命丧于此,最终埋骨噬心崖下。

      我是哑巴,前面的笔试、比武、闯关等我几乎都是挂空窗,所以今天来走走过场纯粹是因为陪跑,还因为舍不得白峥。

      谁说我舍不得某个人的!难道你们不知道历届剑冢大典魔主是死也不会出现的吗?!

      所以当每个人都沉浸在欣赏旷古名剑的海洋里时,我坐在巨石旁百无聊赖的打瞌睡。

      我现在可以体会到他的苦楚。每个夜晚你都不敢睡,生怕睡下了你就变成了一个自己都不认得自己的怪物,到第二天早上,你会对夜里的一切一无所知,仿佛那不是属于你的记忆,你就这样,白天一个人,晚上一个人,人不人,鬼不鬼,像个怪物。

      所幸,他已经正常了。

      “开始了开始了!”

      欣赏完名剑已经出来的竞选者们个个欢呼雀跃,等着宫主的出场,宣布剑冢大典的重要仪式——拔出石中剑,正式开始。

      银珊和莫安坐在崖边靠山的高台上,观看拔剑。银珊示意,拔剑开始。

      最先拔剑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仿佛参加科考几十年从未中过却从未放弃,他依旧踌躇满志,胸有成竹,只待一试。

      只见他一个飞升,落到巨石之上。左三圈,右三圈转过之后,他握紧石中剑的剑柄,气运丹田,使出浑身解数,全力往外拔,可最终,那剑一动不动,反倒是老者被剑气反弹,一个抽身,弹出老远重重摔到了石壁上,哇的一声喷出血来。

      出师不利,大伙却并不受影响。一个接一个的竞选者纷纷加入拔剑行列,可和老者一样,躺在地上受伤呻吟的人反而越来越多。

      眼看只有少数几个人了,有人已经放弃拔剑,想要逃跑,冲出噬心崖时,守崖的黑衣剑士却将其一掌击回,有顽劣抵抗者想要离开苍心宫,竟被剑士一掌击落噬心崖下,白骨又多了一具。

      我眼睁睁看着此等场面,不由得有些害怕。苍心宫果然是个魔宫,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连选择的自由都没有。

      我不禁有些担心……

      眨眼间,白峥已经准备拔剑了。我紧张的望着他,十三香也有些担忧,只见白峥飞到半空,一往无前俯冲而下,稳稳握住剑柄,再合力往外拔,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非常漂亮,可关键,是他拔不拔得出。

      我屏息以待。

      只听一声惨叫,白峥猛地被剑气弹出,必有所伤,整个人如流星划过天际,直直落向噬心崖下。

      我张大嘴想要喊,心提到了嗓子眼,用尽所有的力气奔向崖边,十三香同我一样,甩出绳索想要拉住他,可都没有他下坠的速度快……

      就在我绝望难过至极时,一个山吹色身影从眼前晃过,我眼皮跳了跳,趴在崖边看下去,顿时松了口气。

      果然白峥被救起,飞快上升,降落在地面。

      白峥被剑士扶着,满地的伤员陆陆续续都被扶走带去疗伤休养了,而剩下没拔剑的,除了我,还有十三香,和其余两名弟子。

      “还有人要拔?”

      山吹色衣衫被风吹起,他站在那块巨石之上,俯瞰众人,气度风华,无与伦比。

      我望着他,越是想努力看清他的表情,越是看不清。我和他明明隔得这么近,却又那么远。

      我举了手。

      我要拔剑。

      我看着他,尽管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尽管我根本就拔不出剑,我甚至连剑都够不到。

      “我先来!”十三香已快我一步,飞了起来,直直俯冲向剑柄,她的动作和白峥一样干练漂亮。

      我张开双臂,望着巨石上的人。

      他一动不动,像是和巨石融为一体。

      十三香已握住了剑柄。

      我看到他在摇头,我听到他在说,十三,不要离开我。我看到有血从巨石上流下来,流进石中剑的剑刃上。

      “魔主!”十三香惊呼。

      那个人影如浮萍般倒了下来,像是巨石崩塌。

      十三香拔不了剑,索性松了剑就去接魔主,她遭剑反噬,也吐了一口血。而我籍着绳索的拉力飞了上去握住了那把剑的剑柄。

      我握着剑,回头看他,他吐了好多血,也望着我,望着我,带着最真切的乞求,十三,不要离开我。

      我转身,不再犹豫,用尽全身的力气,一辈子的信念,对他所有所有的爱,来拔那把剑。

      若我死了,苍亦桪,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伴着他凄厉的喊声,我闭上眼等着那把剑将我甩入崖底,可没有意想中的反弹之力,那把剑像是黏到了我手上,突然从巨石中松动,而我借不到力,重心下移,连人带剑,重重摔倒了地上,连个软垫也没有,差点摔成残废。

      谁也没料到这戏剧性的反转,苍亦桪推开十三香,挣扎着向我移动。

      我鼻子一酸,扯掉碍事的面纱,还有豁出去了,撕下人皮面具,飞快跑向他。两人紧紧相拥,他抱着我,用尽所有力气紧紧抱着我,我亦回拥着他,无声地一遍遍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他松开我,惨白的脸上挂着笑,他亲了亲我的唇,虚弱地强笑,“十三,可满意为夫今天给你的妆扮?”

      我使劲摇头,不满意,一点都不满意。捧住他的脸,不住擦着他嘴角流得越来越多的血,一边哭一边笑。

      我不住地亲吻他的唇,想要堵住他的血,想要堵住,可是血越来越多,我泪水也越来越多,多到我都看不清他了。

      “十三,”他依偎在我怀里,“抱着我,不要离开我。”

      我使劲点头,紧紧抱着他,不离开,死也不离开。

      他似是松了口气,孩子似的笑了起来。这个笑挂在脸上,他就沉沉睡去了,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我愣住,大脑一片轰鸣,视线一片白光,连呼吸都忘了。

      有人在喊,有人在闹,有人在哭。

      我却什么也不知,只看到他坐在椅子上,悠闲地喝着茶,笑着喊我,十三!

      “苍亦桪…”我下意识的喊。然后我听到了我的声音,虽沙哑粗散,却听到了我的声音,久违的声音。

      我可以说话了!

      我又叫了他一声。一声,又一声。

      我似乎清醒了不少。我看到银珊在闹,十三香和金言在哭,宫青苍梧莫安他们焦急的围着我转,不,是围着我怀里的苍亦桪转。

      我这才清醒过来,听到宫青说,“少奶奶,快带少爷去长生陵!那里的暖玉床对少爷的伤有益!”

      “好,走!”我用力扶着他站起来,苍梧伸手要来接他,我不愿松开,却发现他抱得我更紧,即便他昏睡过去,也不曾松懈放我走。

      一思及此,眼眶便又湿润了。

      我猛吸口气,对莫安道,“你对长生殿熟悉,你先进去,宫青你也先去打点,苍梧,羽黑你们和我一道扶着他走,金言,你让大夫在这等着,银珊,你……”

      银珊看着我,“我要做什么?”

      “你陪着我。”

      银珊眼睛眨了眨,笑道,“好。”

      十三香急急上前两步,看着我,“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但现下也能猜个七八分,魔主他…若有我帮得上忙的,请尽管说!”

      我点头,“谢谢你!”

      十三香不能随我们进长生陵。就连苍梧宫青羽黑他们也只能在殿外呆着。我自然能进去,不是因为苍亦桪的关系,而是我拔出了石中剑,地位等同苍亦桪。

      暖玉床上,我一遍遍擦拭他的脸,他一向爱干净。幸好他已经不流血了,我褪去他的衣衫,就想到昨夜他照顾我。

      山吹衣衫已被染得血迹斑斑,背上大大小小的血窟之前还流着血,好在现在已经止住了,我抚着那些血洞,泪水又涌上来了。

      “先给他上药吧!”银珊递上一支瓷瓶。

      “他,很多次这样吗?”我哑着嗓子问,结果药瓶开始小心翼翼的给他上药。

      “还记得当年你在苔府西苑见到的那个无心贝吗?”银珊的眼眶也是微红,“就是从那时起,他为了救你,回苍心宫重新钉上了无心贝的印记。”

      银珊开始给我讲所有那些我知道或是不知道的事。她说话的语气对我也是怨恨的,她替苍亦桪抱不平,也理所当然,毕竟,这都是我造成的。

      苍亦桪本是苍心宫前任宫主钦定的下任宫主,但因他不喜江湖俗事,当年便辞去苍心宫宫主之职,那时,已经将身上的无心贝之印记祛除。无心贝是苍心宫的特殊标识,只要是苍心宫人,必定会有此标记,但这标记也绝不是任何人可以仿冒的,只因那标记要用钢钉射入人体内,越是宫中上层,钢钉的数目越多,其实每一枚钢钉又是一枚毒药,死死攫住人体,如水蛆一般吸附在体内,听到特制的苍心曲,便会撕咬那人,直至生不如死受尽折磨而亡。

      “他本就受过那种苦痛,好不容易解脱出来,却因为你,他又回到了他厌恶的地方。”银珊红着眼眶看我,虽没有故意责备我,却也不愿看我,“他身上的印记都是前任宫主种下的,为了留住他,宫主趁火打劫,故意在此时给他种下了无心珠。

      无心珠是无心贝中的极品。对人的伤害和折磨简直堪比炼狱。宫主不强求他做下任宫主,却要求他坐实魔主的位子,以你的性命作要挟。可能你也知道,他不仅是苍心宫宫主眼中的最佳继任人,也是天山冢天韶冢主的关门弟子,冢主对每个弟子都下了咒泉……”

      “昼夜泉。”我说出这三个可怕的字眼,就是它,将我面前的这个人,活生生分为了苍亦桪和公尝玉箫,变成了恶魔与天使共存的怪物,就像现在的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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