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篁明月》忽其渺杳

22、第二十二章 鱼儿入水

　　如果说初春之于北国还是阴寒冷冽的代名词的话，那么自渔舟渐渐驶入南国的地界伊始，异乡的旅人便可以清晰的感受出十分的差异来。暖软潮湿的空气朝人扑鼻而来，莺歌燕语早已不是什么奇事，更别提这多变的天气了。这不，刚刚还在软糯舒适的空气里卖力拾鱼的驳嘉，此刻竟发觉春雨和风，已经淅淅沥沥缠缠绵绵的落了下来。

　　＂当真是好雨知时节啊。＂少年站起身来，向着视野之内愈发广阔的河面大大的伸了个懒腰。

　　但就在此刻，船舱内两人却仍在对峙之中。

　　小鱼儿的笑神秘又俏皮的自嘴角荡漾开来。＂二爷，你可别想着挣脱或者是随意乱动，既然你聪慧到猜出了我是使毒的，想必不难发觉我已在你衣角处布下了三七二十一种蛊毒，你只要稍微动那么一下，你的那个小伙伴可就只能替你这张已经被毁的乌七八糟的英俊的脸收尸了喔。＂

　　或许是他这人真的天生就没办法朝女人露出任何冷脸来。莫落亦笑，如过江春风：＂看来姑娘已经知道在下姓甚名谁了？＂

　　小鱼儿用空闲的食指旋了旋一缕自莫落耳际悬下来的发丝，歪着头打量了他一会儿，摇摇头：＂不知晓，看不出来，不过总有一天我会知晓的，不是么？＂

　　＂哦，那奇了，＂莫落心道真是个奇怪的女子：＂那为何刚才你要称呼我为二爷呢？＂

　　＂吱扭＂一声，还未待少女答话，船身突然震了一下，引得舱围的木头也跟着一阵呻吟。

　　＂二爷，你们没事吧？＂驳嘉的声音此刻却自舱外响起，＂刚刚船不小心撞到了一块暗礁，船家说我们已经到了清浅滩。过了清浅滩，再驶上不出半日，就可在湛城的渔渡靠岸，到时我们可以改骑马进城，若是非要走官渡，非得再费个半日光景不可。二爷？＂见没人答话，驳嘉已探身踏进舱来。

　　眼看他就要掀帘而入，小鱼儿却突然朝莫落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接着竟探身过来将他整个的压倒在卧榻上。她的头发带着丝丝香气拂落他面上，头微侧则唇刚好悬落男子耳际，她在他耳畔低语呢喃，手上却仍未有丝毫放松：＂别发出声儿来，我不过是听了你花儿兄弟常喊你作二爷，也便照葫芦画瓢描了来，显得亲切些。＂

　　驳嘉此刻已掀帘走入内舱来，初见二人缠绵迤逦之态，募地一怔，随即便如临大敌般仓皇逃了出去。＂起初还一口咬定被救的姑娘是跟刺客牵连的歹人，如今看来竟是为一己私欲，贪图人家美色了！＂驳嘉因窘迫而潮红的脸颊上浮现气愤鄙夷之态，他使劲抓了抓因浸了雨滴而有些瘙痒的头顶，焦灼挣扎却又想不出合理的解决之道。正待他鼓足勇气，抄了近旁一根竹竿打定主意要冲将进去解救被困的良家少女之际，忽见一白一蓝两个身影自舱内冲了出来。

　　少女身上仍裹着当初救她时莫落披在她身上的白袍，举着的却是驳嘉落在舱内的那把配剑，她持剑冲到船舷处，举剑正对追了过来的莫落。

　　莫落无法只得停住身形，他神情自若的提袖轻轻拭去唇畔的一丝血迹，望向前方的眼眸依旧平淡冷然如冰。

　　＂你知道我并没有给你下毒？＂持剑的小鱼儿一挑眉，道。

　　＂救出你时你周身已无一物，又怎能在我身上下毒？＂莫落的声调平稳沉着。

　　＂呵，这你可错了。＂小鱼儿又露出一个诡秘的微笑，她挥剑朝船内的方向削去几根发丝，发丝顺着雨中微风飘向莫落早前捕的鱼所在的鱼槽处。不过霎那，那一槽鱼竟都纷纷向外翻起肚子，原本雪白的鱼肚竟都化作了令人作呕的铜绿色，皮肉撕裂后一圈圈向外翻涌，鱼嘴犹如受胁迫般张到极限，几乎要将整个鱼脸挣破！

　　驳嘉一见此情景便吓得一哆嗦，几乎忍不住要向后跳开去，他迷惘的望着僵持中的二人：少女脸上的笑高傲诡谲，一向波澜不惊的莫落竟也骤起了眉头，抿紧了薄唇。

　　＂我本有两次机会向你下毒，一次是泼你茶水时，一次是制你于榻上时……＂小鱼儿开口解释，却欲言又止。

　　莫落盯着她没有答话，默默等着下文。

　　不料分不清是天真未泯还是狡黠歹毒的姑娘突然扑哧一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那么做。＂她旋即如变脸般止住笑意，道：＂我走了，后会有期。＂期字刚止，利刃破空而至，莫落偏头躲了开去，剑身刺入身后船舱边的朽木两分，兀自嗡嗡颤着。再看小鱼儿，早已人如其名般跳入水中，顺着河道游出了丈外。

　　清浅滩得名清浅，是因此处水流极清极浅之故，一眼望去，附近几里内的浅礁和匿于其间的游鱼荇藻便如隔着一层清水的观赏池一般，看的一清二楚。莫落攀着船舷，望着越来越远的泳者划落身后的阵阵涟漪出神。

　　＂你们……到底怎么回事？＂驳嘉也走了过来，与他一起观望。

　　＂没什么，＂莫落仍旧眼望河面，语气平淡：＂我吻了她，她咬了我，我们一定还会再遭遇的。＂

　　＂什么？＂驳嘉惊的跳了起来，＂这算什么！定终身么？＂

　　莫落回过头来鄙弃的睨了他一眼：＂瞎说是会掉舌头的！＂言罢转身回舱，末了又似忆起了什么，转身道：＂你随我回舱里，有件事倒是要问问你。＂

　　＂哦？有事要问我？少见。＂驳嘉嘴上嘟囔，腿却不由自主的跟了过去。

　　莫落抬手将刚刚小鱼儿插在船舱边缘的长剑拔出，她握过的剑柄竟还似有若无的散发出微香，莫落凑近些闻了闻，眉头微微皱。他用袖拢了剑，步入船舱落座，驳嘉也跟了进来坐下。

　　＂驳嘉，你在溱城待多久了？＂莫落一面问，一面将剑递还给了驳嘉。

　　驳嘉接过剑，失笑道：＂二爷可是说笑了，我是土生土长的溱城人，打小在那里长大的。＂

　　＂那溱城里发生过的事，你自然都知道了？＂

　　＂这个自然，＂驳嘉不解其意：＂二爷为何问这个？＂

　　＂从你自小的回忆来看，你可曾听说过庭僚？＂莫落的语气有些凝重。

　　驳嘉却如获大赦般一哂道：＂你说庭僚呀，当然听过了，不仅如此，溱城好多富家子弟都是庭僚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