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篁明月》忽其渺杳

14、第十四章 醉夜闺楼深处

　　回到谢府的时候，已经日近黄昏了，暖黄色的夕阳照在有些泛旧的门楣上，照在莫落抱着琴有些落寞的背影上。天空逐渐黯淡下来，浓云卷住了暮色，把最后的一丝亮光也给逼退了。

　　莫落踏进谢府的门廊，抬头看了看灰云密布的天幕，心道，难道又要落雪了？落雪也好，雪可以洗净这一身的狼狈，如果可以，最好是将我这十几年来对她的记忆也抹去才好！

　　正在胡思乱想，只见王伯匆匆忙忙的朝自己走来，他忙向前迎了几步，刚要问他为何如此急切，却见王伯脸上扬着笑意，对他道：“二爷，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快快到正厅去，大家都等着你呢。”

　　莫落见他如此说，心中疑惑，问道：“王伯，可是府中发生了什么喜事？大家都等我做什么？”
　　“你就别问这么多了，去了自然会知道的。”王伯不肯多说，只拉着莫落就向府内走去。莫落无奈的摇摇头，也只得跟着。

　　刚行到厅外的檐廊边，就听得厅里传来一阵欢声笑语，莫落走了进去，笑着扬声道：“今儿是发生什么喜事了？”进去一看，只见大家都正在围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说笑，那小姑娘手里捧着暖炉，正兴高采烈地同大家说着什么，不时引得大伙一通大笑。

　　小姑娘听到声音向门口看去，一见是莫落，忙放下了手里的暖炉，笑着就扑上前来，边跑边喊道：“落哥哥！”

　　莫落见她扑过来，顺势一弯腰，就将那小姑娘抱了起来，喜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柔儿回来了，怪不得大家都这么乐呵。”

　　莫落口中的柔儿名叫谢晴柔，是谢晴翠一母同胞的妹妹，也是谢幕绝最小的女儿。因着年岁轻，谢府里的人都当她是宝贝样的宠着，这小女孩生性活泼，也给这座大宅带来不少乐趣。

　　谢晴柔正要赖在莫落怀里撒娇，一旁的谢夫人出声制止道：“柔儿，不许胡闹，闻川哥哥找你落哥哥还有事，你还不快下来。”

　　“闻川？”莫落说着放下了谢晴柔，抬眼向厅里望去，只见闻川坐在一旁的角落里，肩胛骨处包着厚厚的一团布带，里面还隐隐沁出些血丝来，莫落眸子一沉，道：“你受伤了？”

　　“不碍事的，二爷，汀芷已经为我处理过伤口了。”闻川摆摆手道。

　　“嗯，”莫落点了点头，又道：＂你有事找我？＂

　　“是，二爷，”闻川望向莫落的眼神有些疑惑，他回忆道：\"此次去箬江接三小姐，回来的路上碰到了一伙山贼，那群山贼不像是普通的山贼，抢了东西便走，还非得要把人杀干净了才算。带去的人全都死在了山贼刀下，我带着三小姐拼死抵抗突围了出去，在乱石岩壁下躲了两日，眼看就要给那伙亡命徒发现了，这时突然出现了一个佩剑少年。那少年剑法很是了得，一眨眼的功夫就将那伙山贼全都打发了。然后他就一路护送着我和三小姐往溱城来，那少年一路上话甚少，我问他是谁，为什么要救我们，他都不回答，只是一个人静静的坐着，没事就总是擦他的剑。这样又过个两三日，他把我们送到了城门口，像是觉得安全了，就反身要离去，我忙拉住他问他姓名，这样日后也好报答他，没想到他看了我一眼，只说要想知道的话，就回去问你们家二爷。我实在是不明白，这跟二爷，又有什么关系？”

　　莫落望了一眼众人，发现大家都在看向自己，只好道：“噢，那人是我的一个朋友，我见闻川接三小姐迟了些时日，就嘱托他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他性格本就少言寡语，救了人也不会道出姓名，不必太计较的。＂对了，＂他又扫了一眼众人，像是漫不经心的道：“怎么不见碧心？她难道不来迎迎她的小妹妹么？”

　　“二爷，大小姐今日一早说她有事要办，就出门去了，现在还没有回来。”一旁谢碧心的贴身侍女景儿道。

　　现在还没回来？莫落微微皱了下眉头，也只点了点头。

　　“这么晚了，大家都饿了吧，＂谢幕绝在一旁道：＂王稽，传膳，我们不等碧儿了，今日柔儿回来，我们要好好的聚一聚。”

　　“是，老爷。”王伯应着走了出去。

　　汀芷也扶着闻川送他回房去调养休息，谢夫人和晴翠都围着晴柔在说话，暖融融的厅堂里一片的美满和谐。莫落也走过去在谢幕绝的身旁坐了下来，取了桌上还没有凉透的茶喝了一口。

　　＂落儿，＂一旁的谢幕绝低头小声问他道：＂你今天上哪儿去了，怎么还抱着把琴？＂说着一边用眼神指了指王伯搁在书案上的琴。莫落也看了一眼，道：＂也没有去哪，一个同僚府里罢了。＂

　　＂同僚？＂谢幕绝的神色显得更加疑惑。

　　＂是攸扈。＂

　　＂噢，是他呀。＂听到是攸扈，谢幕绝才放松下来，摆摆手道：＂你确实该和那小子多学学。＂
　　当夜的晚膳十分丰盛，大家因为三小姐回来，所以吃的都很尽兴。莫落没什么胃口，喝了几杯酒之后，向大家道了乏，就走了出来。

　　天空依旧灰蒙蒙的漆黑一片，风也大了起来，刮的还没有掉尽叶子的几棵枯枝在风中簌簌作响。莫落负手走在风中，嘴里哼着首古曲，身后跟着打着灯笼的妙儿。

　　走出正院，莫落没有走回苦檐居的路，而是踏上了西边阁院的小径，又走了一段路，他回过身来对妙儿道：＂我想一个人走走，你先回去罢，灯笼你带着，天黑风大，小心脚下的路......＂

　　妙儿正要出声拒绝，莫落已经大踏步的远去了。她只好惦着脚尖望着莫落的身影消失在□□深处，那不是大小姐的闺房处么？妙儿若有所思的努了努嘴，这才提着灯笼朝相反方向走去。

　　夜里的风更大了一些，夜色也更深了一些，风吹衣袂飘动，莫落的白袍在黑暗中更像是一丛暗影游魂，游离在不属于人世的纷扰间。

　　那抹游魂停在了一座小楼的跟前，他抬起瘦削的下颚，明亮的眸子看向楼前的那块木匾，匾上书着＂雨外余蓝＂四个清丽隽秀的字。他的眉眼忽然变的温柔了起来，不知是否因为回忆起了温情脉脉的旧日。

　　他的手抬起按在了小楼的门环上，正准备叩门，突然眼角余光瞥见小楼后的一片橘林里闪现出的一点微光，正朝这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