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洺周崇光]虫儿飞》岸青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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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极少有闲暇关心花边新闻的安全局同事们来说，周崇光是个让人愉快的存在。他们私下里把他称为宫洺家的小朋友，在下午茶或宵夜时分，悄悄地传言，他是宫洺的父亲安全局前局长宫勋不宜公然领回家门的小儿子。
　　即使是西国顶级特工，手中握有足以左右一国存亡的情报，也不会放过这样的八卦。因为他们乐于从崇光身上窥见前局长，那位如深深的峡谷上方，遥远的天空一般神秘的长者凡尘的一面。
　　人们揣测着崇光的母亲，她该有怎样不世出的美，才能让已逾不惑之年的前局长倾心。她必是善于蛊惑人心的，这一点，从他们的小儿子身上就可见一斑。
　　譬如在情报分析中心外的走廊上，有人见过宫洺把崇光抱到窗台上坐着，他站立在窗边，低头和他说话，一如既往的军姿笔挺。他一句话说十五个字，甚至二十个字，语速很慢，看不清什么表情，但逆光的侧影几近温柔。小朋友点点头，他才把他抱下来，目送他朝他办公室的方向走，直到他转过拐角，他才回去工作。
　　即使在这个另类云集的地方，宫洺也是陌生的星云，散发着明亮但远非人间的光。他说话就像写电脑程式一样，客观，简洁。而对待崇光的不厌其烦，好像也并不只是为了遵从父亲的喜好，这多么不寻常。
　　宫洺从狱中交换回来的加密服务器地址，破译司没花多大力气就复原了它的数据往来痕迹。西国自由战线有新的首领继任了，十年里，通信没有中断过，五六年前很密集，近几年日渐稀疏，这一年只有过一次，市政中心出事之后，通信就完全终止了。
　　宫洺对破译司传送的信息做了抽样分析，那是一种由数字组成的奇怪暗语，没什么语法规律，加密方式前所未见，甚至是否加密过也很难确定。
　　在调查陷入僵局的时候，市政中心宣布了重建计划。安全局受命负责搭建新的安保系统和反数字入侵系统，初步设计方案的通报会上，争论很激烈。
　　宫洺坐在空无一人的最后一排，一言未发。身为这次恐怖袭击的调查者，他被象征性地邀请，和征询意见。他不赞成立即重建，他希望在事件没有调查清楚之前，连那片废墟上的灰尘和落叶都别动。但他不想加入争执，吵赢了也没用，那些人不会听他的。
　　宫洺的记事簿摊开在桌上，上边摘抄了那种奇怪暗语里的很多段数字，他看着它们，随手在旁边的空白页上涂涂画画。
　　也许至少可以猜出几个数字代表这种语言里的一个字。这么琢磨的时候，有一只纸飞机，从朝向走廊的窗户飞进来，不偏不倚落在宫洺手边。
　　宫洺按住纸飞机，像按住一只匆匆爬过的小老鼠，他不用转头看窗外也知道，他家的小朋友在抗议。
　　一般来说，晚上不能陪崇光的时候，宫洺都会先把小家伙送回公寓，和他一起吃晚饭。怕他一个人寂寞，给他放好涂鸦用的纸和笔，然后离开。
　　工作结束都在深夜，再回公寓时小家伙已经睡熟了，宫洺就折一只纸飞机，压在他枕边，作为补偿。日子一久，崇光的纸飞机已经足够组成一支海空联合登陆战的先头部队了。
　　宫洺看了看时间，该送崇光回公寓了，但他还不能离开，只有掌握了重建计划的具体进展，才能在适当的时候，向适当的人，提出他的反对意见。
　　他把纸飞机展开，铺平，在上面画了一只蜗牛，旁边写了两个字，哥哥，然后隔开一点，画了崇光的小布熊，旁边写上，崇光，在蜗牛和小布熊中间，画了一只钟表，时针指着七点。他得再等他一小时。
　　他把飞机重新折好，抬头看了看仍在争论的最前面两排，没人注意这个角落，他抚平了飞机的两翼，朝着它飞来的方向，掷了出去。飞机平稳无声地滑翔出窗外，降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后来的争论，宫洺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的注意力已经和他的纸飞机一起，飞到崇光那里去了。一小时的时间，竟有这么长。有那么一两次，他向窗外望，小朋友很听话，整整一小时里，他的侦察机没再出现。
　　七点刚过，又有一只纸飞机划过半空，因为投掷的力道不对，不幸坠机在宫洺身侧的过道上，看得出来，小家伙有点生气了。
　　这次折纸飞机用的，是宫洺书桌上那一叠便签纸中，带橙色折角的一张。黄、橙、红、紫，在部门之间传递的信息中，这些折角用来标记纸上所录事件的优先级，当然，它有时候也可以用来表示崇光的不满。
　　宫洺犹豫了一会，在纸上画了一幅简笔地图，标注了从这里到研究所的路线，在旁边写上，Kitty，又一次把飞机掷出了窗外。小家伙还没有吃晚饭，他去Kitty那里，她至少可以给他冲一杯牛奶麦片。宫洺想。
　　讨论将近三个小时，听上去快结束了，又好像没有。宫洺心里莫名地七上八下，他以前从不这样，他站起来，合上记事簿，前排的喧哗停下来，人们回头朝他望着，他没和任何人打招呼，顾自走出了会议室。
　　这是从七芒星的西南一角前往正北那一角的路途，走廊上方是青白的天花板灯，落地窗外夕色早已隐没，夜色还未深沉。
　　北方很远，那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办公室，宫洺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几乎奔跑地，撞击在一侧的大理石墙壁，荡向走廊尽头。
　　宫洺在磨砂玻璃门外站了一会，才按了开锁密码。门无声地滑向两边，办公室里很静，地板上散落着小朋友的涂鸦纸，他的直觉很好，已经可以不经丈量地画出安全局正七芒星的襟章图案。
　　崇光在沙发里睡着了。宫洺轻声向他走去，一路俯身拾起可爱的画作，还有仰面在画上的小布熊。
　　沙发旁的地上，是崇光的水杯，打碎了，有一片玻璃碎片握在小朋友的手里，握得很紧，所以伤口也很深，仍在渗出浅浅的血，沿着他的指尖，缓缓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