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茶凉了》王小知日

5、梦若游龙（2）

　　王椰是王小芷的亲姐姐，比她大两岁，跟王小芷比起来，王椰简直好太多了。长睫毛，大眼睛，白皮肤，身材纤瘦，小巧玲珑，就连说话也是温声细语，举止优雅，俨然就是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高贵公主。王小芷的爸爸是做化工生意的，在南城做化工生意相对来说还算吃相，她和姐姐爸爸还有妈妈住在苏州二百九十多平米的复式大房子里，家里好几辆化工车外加两辆越野轿车，日子倒也是小康偏上级别了。可是王小芷天生就不会享受生活，她粗犷的言行举止中洋溢着热爱自由的心，她的奔放犹如烈火，与王椰的冰凉性子完全不同。

　　但是王小芷爱她的姐姐，远远胜过她自己的生命。王椰从小体弱多病，身材削瘦如同薄纸，王小芷很担心她一个人外出走动。她高二的时候王椰已经大二了，在常州某大学念书，每次从常州回家王小芷都亲自去车站接她，她长得高身体好，一个人可以稳稳的拿住王椰所有的行李，反正她的爸爸妈妈从小就把她当男孩子养，她这个做妹妹的倒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

　　而现在，王小芷却是从心底开始疲惫了，自从收到王椰发来的短信，她甚至连一句话也不想再跟王椰讲。她一直不愿意承认自己心中某种可怕的占有欲，她也知道自己是没有权利去干涉顾航的任何私生活，可是她就是控制不了自己。迄今为止，王小芷认识顾航已经十二年，再过几个月就满十三年了。但无论他们曾经一起经历过怎样的风风雨雨，最终还是变味儿了，就像是放久了的清水，最终还是会变混变臭。

　　王小芷想了很久，她究竟想要什么，顾航深爱她时她只将她当成哥们，等到他移情别恋时她又觉得好心痛，仿佛在那瞬间失去了身体的某个部分，连呼吸都微微的疼。这一天王小芷基本没有听进去课，脑子里一直有声音嗡嗡作响，她觉得自己的身体一直在膨胀，轻轻碰触一下就会炸掉。到了傍晚，王小芷是在受不了那种憋屈的感觉，便脱离舍友偷偷跑到操场给她的妈妈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时，电话那头似乎语气很惊讶：“哟，我小闺女终于舍得打电话给老妈啦，不会是卡里缺钱了吧？”

　　王小芷没理她，自顾自的说：“钱我多着呢，我就是想你罢了。”偏偏她的妈妈是个敏感而精细的女人，隔着电话还是嗅到了王小芷心里的不痛快。

　　果然王小芷听见她妈嘲弄的声音从电话里传过来：“说吧，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王小芷一听她这么直接，鼻子突然就泛酸，眼眶一下就红了，她哽咽着突然就嚎了出来，说：“妈，姐姐跟顾航在一起了。”

　　顾航跟王小芷也是青梅竹马了，当时他们两个的事情闹得镇子里沸沸扬扬的，王小芷的爸妈也都认识他，顾航还去他们家陪他爸爸喝过酒呢，而顾航喜欢王小芷也是众所周知的，当然，除了当时脑子秀逗了的王小芷还不明白顾航的感情，直到高中毕业王小芷接到了顾航的电话。

　　当时他喝得醉醺醺的，电话那头声音嘈杂，几乎听不清楚顾航讲了什么，当然，那句“我喜欢你七年了”却被电话线传播的异常清晰，王小芷现在还记得自己当时砰砰乱跳的心，又轮到假如了，假如后来王小芷没有遇到左荼深，兴许他们现在已经成了众人惊羡的一对儿了。

　　对于顾航来说，王小芷是他吃了七年的慢性毒药。可对于王小芷来说，左荼深却是她中了四年的蛊毒，同样深入骨髓，不可自拔。

　　她的妈妈显然吓了一跳，连忙说：“怎么可能！他一直都喜欢你的呀，暑假不是还跟你告白来着，你是不是听错了啊？”

　　王小芷知道她的妈妈只是在安慰自己，她从来不说谎，既然她这么讲了她妈妈一定相信这是真的。王小芷抹了一把眼泪，声音沙哑：“怎么可能听错了，姐姐昨天打来电话详细告诉我了，我还说要是他们互相喜欢就交往吧，不用管我，反正我是不在乎的。”

　　电话那头忽然沉默，因为大风影响，信号也是断断续续的，南京阴霾的空气让她的心情更加压抑。

　　半晌后才听见那边的声音：“你别急，你又不喜欢他，就当老天让你看清楚了人间世事，我会跟你姐说让他们保持距离的。”此时王小芷一点也不想听见有关顾航和王椰的任何事情，她索性就一句话不讲，一直哭啊哭啊，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只觉得眼泪好多好多，像是两口永不枯竭的深井，不断往外冒清水。

　　她稍微静下来之后突然听见她的妈妈说：“你先安心学习，我不会让他们两个在一起的。”

　　王小芷一听立马急了：“别啊，妈，你这么说显得我多恶毒啊，就象我故意让你阻止似的，我也没说不让他们在一起，我只是觉得委屈，以前姐姐总是骂我对顾航太冷漠了不珍惜眼前人，可现在发生这件事情我好难受，我好难受，我恨透了自己的占有欲。顾航只是普通人，我不能控制他喜欢谁不喜欢谁，可是我真的好难受，我，我不知道跟谁说，我心里好疼啊......”王小芷呜咽着几乎喘不过起来，操场不时有人走过，如今王小芷已经不想往常那样可以想哭就哭了，她拼命忍着眼泪压抑着不发出声响，喉咙像是塞满了炭块一样，沙哑着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的妈妈在电话那头长长叹了口气，说：“就依你，但是我也不能放手不管，相信妈妈，我会好声好气的跟你姐姐说的，你好好的啊，别让妈妈担心。”

　　挂了电话，王小芷终于还是肆无忌惮的大哭起来，她捂着脸一下子瘫坐在草地上，眼泪如同洪荒从指缝中涌出来，行人在她视线里逐渐迷糊化成斑驳的灰点，她觉得整颗心都空了。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其实多年之前王小芷是喜欢过顾航的。

　　那大概是王小芷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情窦初开了。六年级的时候，王小芷坐在倒数第二排，顾航坐在最后一排，两个人一前一后，王小芷用一年时间将自己怦然心动的心给压抑住了。初中他们还是一个学校，可是被分在了不同的班级，王小芷一下课便借着去厕所寻找顾航的身影。女生厕所要经过长长的走廊，穿过顾航的班级，然后转弯就到了。

　　王小芷记得有一次开运动会，傍晚突然下雨了，答应来学校接她的爸爸最终因为公事忙碌爽约了，那天的雨特别大，校园的小路上全是汪汪的浑水，王小芷从小就害怕蚂蝗，她总觉得肥胖的蚂蝗就藏在那些浑水之中，于是一边害怕一边着急的朝顾航的班级跑去。

　　顾航恰好从教室里出来，旁边还跟着一个女同学。顾航见到慌忙奔跑的王小芷十分惊讶，他说：“王小芷，你怎么还没回家？”

　　王小芷可怜兮兮的抬起头，说：“我爸爸不能来接我了，你能不能送我回家？”她像是一个丢了翅膀的小天使，灵动的双眸里涌满了凄楚。顾航怎么可能拒绝王小芷，哪怕她家在千里之外，顾航肯定也会想办法送她回去的。

　　那个漂亮的女同学酸溜溜的说：“顾航，这美女是谁啊，竟然叫你送她回家？”

　　顾航没有回答她，只是礼貌的朝她笑笑，说：“也许我们不能一起走了。”

　　车子骑到到一半路雨就停了，王小芷坐在顾航的电瓶车后面，风吹起她湿漉漉的长头发，她扯着嘴角傻乎乎的偷笑，两只手紧紧的扯住顾航的黑色T恤，她当时多想义无反顾的把头靠在顾航的背后，感受他暖暖的温度和沉稳的呼吸，可是王小芷最终都没有勇气靠过去 ，直到顾航安全把她送到家门口，王小芷也只是轻声说了一句：“谢谢你，顾航。”

　　仿佛每次想起有关顾航的任何事情，王小芷的记忆里永远都是下不完的大雨和泥泞的马路，顾航像是只因她走过阴森荆棘路的明灯，让她在最寒冷的时候也觉得异常温暖。

　　王小芷抹干了眼泪，哭完之后似乎恍然大悟，原来她并不是生气顾航会不会喜欢上王椰，只是可惜她跟顾航来不及发展的感情而已，当时明明互相喜欢却一直没有勇气说出口。后来考上了不同的高中，连见面的机会都少了，那时候青涩的感觉在王小芷心里已经变得越来越淡了，当顾航深深爱上王小芷的时候，王小芷已经将一颗心交给另一个人了。可是王小芷已经习惯了顾航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怀，习惯是一件可怕的事情，自那以后，王小芷都不敢再轻易的去习惯什么了，一旦没有了某种习惯，连灵魂都会变得空荡荡的，那样失去所有的痛王小芷不想再承受第二次，她怕自己没有能力再去承受什么疼痛了。

　　说起青春的疼痛，大概每个人觉得心痛的也只是那段没来得及说出口的爱。

　　王小芷跟顾航的缘分大概也是如此了，进一步退一步皆是不可能的，可是王小芷始终记得，有一个男生曾用尽所有力气将自己捧在手心。当然，这一切感悟都是在她遇见左荼深之后才得来的。

　　感同身受，毕竟是要遭受同样的经历才会有同样的感受，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