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ACT.16 ...
-
开庭前唯一一次见面中,里德尔说我有办法证明人不是你杀的,我可以帮你,只要你能让别人相信你们没有发生过□□关系,你对他除了尊敬,什么都没有。
波特未能做到,中场休庭回来后面对的已是完全变样的眼神,而他脸上的表情也像补完妆一样完美到位,与之呼应,同性恋,肮脏的交合方式,不正常的心理认知都会在□□上留下痕迹,他精确地穿上了这件衣服,或许借用了艾伦和他所见过的男|妓的某些特征,穿得太合身,里德尔几乎怀疑他是召唤出了体内另一个分裂的灵魂。
丽塔斯基特的亢奋和赫敏格兰杰的消沉对比鲜明,波特不曾回头给他的好友一个交流目光的机会,只直视着审判席,用干涩、平静、诚恳的声音回答所剩不多的问题。
“是。我是自愿的,每一次都是。其实这种事情并不总是哪一方主动要求,更多时候是自然而然发生的。”
“第一次是十八岁以后,之前没有过。”
“对,开始创作诸神沉睡之夜后,我们经常住在一起。”
“我不知道他得的是什么病。他不愿看医生,也没有什么剧烈的症状,只是慢慢衰弱。”
“不,不是传染性的……我可以确定我们都没有和别人滥|交的习惯。”
里德尔的指甲陷进掌心,沉默地听着这些锋利甚于刀子的对话,一再提醒自己这不是真的。
从他的角度可以看见波特眼睛越来越红,像被伦理上具有侮辱性却在医学与法律上正常如询问哪天哪天在哪里一样的问题逼到了极限。如果有回答不出,或有迟疑,或有不合同性恋者常理的情况,就将满盘皆输,现在正如走在钢丝上。
这又何尝不是逼得里德尔走上了钢丝,左侧是他的管家曾经告诉他的真相,右侧是被告席上的波特推翻一切供词,毫无破绽的,另一种真相。
他回忆那组画,诸神沉睡之夜,第一幅,《雅典娜之死》,黄金圆盘上身着铠甲的智慧女神蜷缩如胎儿,暗示了故事的另一种可能,宙斯真的在雅典娜从他脑子里诞生之前劈开头颅杀死了可与他匹敌的女儿,智慧即灾难与战争的开端,即使亲人间也有自私的基因写在远古之前。
波特也曾说过故事有另一面,作为地窖秘密的交换。
不那么光辉,甚至可以称为黑暗的一面,一八六三年不为人知的真相。
他们的切入点是阿不福思口中名叫盖勒特格林德沃的人。那天阿不福思甩了波特一个巴掌,最后告诉他说我哥哥已经把全部的爱都浪费在盖勒特格林德沃身上了,就像打碎的盘子拼不回来。
时间不早了,波特回到霍格沃兹,头脑晕晕乎乎就直接去了邓布利多那间圆形的工作室。
一位医生正坐在窗前的沙发里,对面的邓布利多拿着放大镜仔细地研究着几张泛黄的手稿,抬头看见他进来,皱了皱眉问他怎么淋成这样。
他的模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有些局促地向坐在沙发里的先生问了好后自行扯了一张亚麻台布去擦头发。医生问邓布利多是不是工作时间到了,邓布利多说差不多了,依我看来这些草稿是真品无疑。
医生叹了口气,说这与我的判断相悖了,我以为莱昂纳多达芬奇是个绝对的性冷淡者,他笔下冰冷神秘的面孔像在审视沉沦于各种欲望中的可悲的人类。
邓布利多微笑着说,蒙娜丽莎吗,最后他画的每个人都是同一张脸,那个让他画出圣施洗者约翰的模特的脸。他可以用镜像文字隐藏话语,可想隐藏真心,除非不再作画。
不,不,我不是指他不懂得爱,而是指他对情欲本身怀有厌恶。医生说。
西格蒙德,如果你一定要继续追究下去,这会是个牵扯到很多当今社会禁忌问题的倒错案例,邓布利多把手稿收回硬牛皮套里交还,又补充道,主要是关于沙莱的,我倾向于认为他们发生过关系,他的情色作品是在他与那孩子发生关系前所作,之后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懒得再画了是因为已经不需要借由这种方式来纾解他对那孩子的欲望,后来他又重新开始画那些东西,时间段恰好是沙莱离开了他。
背德的罪恶感与自我抑制力的丧失不正是造成他的厌恶感的原因?医生欣慰于自己的理论所获得的支持,起身告辞前停驻了一下,说,就像如果我真的能把人类的心理剖析完毕,就不会想要写这些让我臭名昭著的学术论文了,同样的道理,是不是,真正想要的东西总被掩藏在替代品之下。
他离开很久之后波特才想起自己还坐在静物台上擦头发,亚麻布抓在手中揉出了许多褶皱,邓布利多似乎也忘了,望着窗外,神色肃穆。
“是盖勒特格林德沃吗,先生,你最想画下来的人?”
突兀的问句之后,是画家失去镇定常态的,微微颤抖一句“谁告诉你的?”用质问来替代不愿说出的答案,他的分析能力可以抵达这天落下的第一滴雨,根本没有必要多问什么。
波特那样局促不安又沉默,畏惧于被自己挑起的话题就这么被反问句式勾销了,垂着眼睛不知该说什么好。
后来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究竟是怎么了,他是用了什么办法让邓布利多开口的,看起来他什么都没做,邓布利多走到他身后拿过一块干净柔软的呢子布帮他擦还在滴水的头发,从发顶轻轻按压到垂于肩头的发尾,这举动居然比夹杂其中的隐秘故事更让他记忆犹新。
邓布利多说那时候我母亲去世,我回到戈德里克山谷照顾弟弟妹妹,盖勒特正好来这里看望姑妈,他有些好动,静不下来,我画过很多草稿,完成度都不高。
他们幻想一起离开戈德里克山谷离开亲人的管制或责任,格林德沃很自由,基本上不受管制,邓布利多羡慕他的自由欣赏他的才华,渐渐地过多的情绪都累积于这一个载体,他不愿放格林德沃离开戈德里克山谷也不能抛下弟弟妹妹和他一起走。他想禁锢这位朋友,他太年轻了而无法疏导自己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另一方面格林德沃越来越急躁,察觉到情况逐渐失控,想要离开或带着友人一起离开的想法占据了头脑,最终在某个意见不合又心潮澎湃的午后邓布利多绝望地试图以占有□□的方式逼迫他的朋友顺从,矛盾被撞见他们的阿不福思激化,他们三人忙于彼此攻击的时候疯癫的妹妹溜出家门,爬上了对面据说可以让神听到人类语言的废弃而没有围栏的钟楼,他们从此分道扬镳,因为告诉阿利安娜在钟楼祈祷就可以被上帝听到这个莫名传说的人正是格林德沃,邓布利多把这当作他故乡的传统,未曾留心,重重巧合导致了灾难的发生,他们都无法为自己开脱罪责。
“我们结束了。”
这么痛苦的、同时失去亲人与恋人的故事被邓布利多平淡而简短地陈述完毕,似乎曾经陷入疯狂与绝望的人并不是他自己,为死去的妹妹和离开的恋人而封笔十年的人也不是他自己。他说我曾幻想过为了自己的追求而抛弃家人……即使只是幻想,也说明了我是个怎样的人,我远不如你,哈利。
他放开波特已干燥得差不多了的头发,在无声的谴责或同情里叹息一声。这是黑暗立方体的正面,背面的切入点还在别的地方。
第二幅画,小标题为《水中的法厄同》。
想要证明自己力量、自视甚高的年轻人驾着太阳车,拉不住缰绳,焚烧了整个大地最后也烧死了自己,沉入埃利达努斯。这幅画奇异之处是冷光照射下河水更为碧蓝,马车碎片表面裹着古老神秘又怅惘的生锈金属的光泽,而法厄同上方的水面中会出现个呈镜像相对的影子,隐隐约约,似乎在影射纳瑟西斯的故事。
河水精密幽深,沉睡水底的太阳神之子眉宇间自责后悔的神色已定格千年之久,手臂因浮力而微微抬起,食指的弧度让人想起梵蒂冈西斯廷教堂天花板上的亚当,人物的混合加之宗教的混合使这幅画的立意更为难解。
然而对获取密码本又可以站在冷静的旁观者角度的里德尔来说,这不过是那位大师无法宽恕自己的罪恶感导致的错乱,或者该说,看似是混乱的混合。亚当的手指暗示着接受耶和华神谕,立下统领万民的承诺,他接过了这份权力,未来却成为了法厄同,太阳神之子法厄同暖光下看着微微泛红、冷光下又是暗金色的头发、镜像相对的水中幻影,在已陷入嫉妒的波特看来是画家将一生挚爱的面容与替代品、与自己本身混合,里德尔却是看见了一句道别,年轻的画家也许从未真正爱过那位令人炫目的音乐家,他们一样的优秀、自私、怀揣野心,他如同纳瑟西斯看到自己被水光美化嵌于梦幻世界的倒影,为之痴迷、疯狂、坠入水中……怀揣野心,自我膨胀的太阳神之子翻倒了灾难之车,沉眠水底做着千年不变的噩梦。
“他开始做噩梦,”里德尔府的管家站在仍弥漫着馥郁药香的空石棺前说,“我睡在外面的静物台上,他完成工作后没有叫醒我,但我一直是醒着的,所以听到他在梦里哭泣,不停地说‘都是我的错’。”
管家抬起头来,看着里德尔,薄薄的嘴唇颤抖着,吐出再无回旋余地的话:“他又说,她是被我杀死的,我看见她爬上去了,透过窗户看见了……只有我正对着窗户,但我迟疑了一下,就在这一秒。”
那些吐露真心的,被黑暗浸没的夜晚,静物台上的模特屏住呼吸,裹着不久前画家轻轻盖到他身上的毯子,壁炉里被火焰吞噬的木头发出哔哔啵啵的细碎爆裂声,他依然冷得发抖。
他去唤醒噩梦中的画家,画家醒来后很长时间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现在是何年何月,会惊讶地叫他阿利安娜,欣喜若狂地说你还活着或认为一切灾难尚未发生,阿利安娜不过是在某个午夜梦游过来,他就会问阿利安娜你怎么了,又梦游了吗?
而有些时候他看见的是格林德沃,他年轻时得不到的,已失去的恋人,他梦中的时间停留在灾难发生之时,半梦半醒中的时间却经常滞留于既甜蜜又心绪不宁的,彼此倾慕并为离别前景争吵不休的时刻。
天亮以后他恢复清醒,记得自己在混沌中做过什么,波特宁愿他不记得,因为这加重了他的罪恶感,梦境的残酷程度升级,他开始试图伤害自己,折断自己的手指,拒绝去看医生,拒绝所有的挽救方式。
眼睁睁看着高塔以缓慢速度崩塌的波特能做的只是在这位大师完成作品之后,仍陪在他身旁,没有如之前所说的那样待诸神沉睡之夜完成就离开,邓布利多白天时一再催促他走,晚上又依赖于他就睡在不远处的沙发上这个令人安心的认知,像个反复无常的孩子。
他的手彻底废了,甚至扣扣子都不得不依赖于他年轻的模特,甚至是洗澡或是去盥洗室。
这令他无法容忍,波特说,他不想再看到我,废掉的手不能再画画……不需要再画了,他已经达到艺术殿堂的终点,那么我作为静物的价值也结束了。
然而法庭上这位年轻人,为隐瞒伟大的艺术家暮年之时自责于一念之差害死自己妹妹而精神失常的真相,掩盖最为残酷的现实,说出的是个令人心碎的两情相悦的故事,故事中被身份与性别阻挠的两位主角相互依赖,对抗名为衰老实为时间的疾病,直到最后忽然扭转局面的死别才将他们分开。
连金妮韦斯莱的介入都被他扭转为“那是我自私的,想要掩盖这段关系的愚蠢作法,我与她交往时甚至无法亲吻她,会觉得是背叛。”即使法庭传韦斯莱过来,她的所有话语也只会成为他这段故事的最佳佐证。
里德尔艰难地把自己从故事的另一种可能里剥离出来,不再每听一句波特的辩述就在心底反驳一句事情不是这样。
时机已到,他要做的只有将被告的故事补完,画上个圆满的,也许会让在场女士为彰显自己的感性而哭泣不止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