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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二十八章 ...

  •   金碧要出院的那日,薇莺正忙里忙外的收拾,突然人就在金碧眼前软软的倒下了。
      金碧吓得魂都要飞了,赶紧叫来护士,将薇莺扶到床上。
      医生来检查,只伸手碰了碰额头,就皱眉道:“都发烧成这样了,怎么早不来看?”
      金碧嗫嚅:“是我不好,我没,没看出来薇莺在生病。”
      薇莺这一场病来势汹汹,她从在玉琴楼落下的病根就没好透,之后又是一次次的反复,都未得到彻底的医治与休养。
      如今又因金碧流产而大受刺激,终于再也撑不住了。
      薇莺连着高烧了一天一夜,医生怕她烧出肺炎,加大了好几倍的用药。
      等到她体温降下来一些时,曾经模模糊糊的醒过来一次,她看见傅正襄正坐在床边上。
      “我,”薇莺的声音嘶哑的不成样子,“我怎么了?”
      傅正襄端过来一杯温水,喂着她喝了两口,道:“你发高烧,都快烧出肺炎了!你怎么这么不当心,连命都不在乎了?”
      薇莺喝了水,胸口那股火烧的热烫缓过来一些。
      “金碧呢?”她问。
      “回去了,你放心,傅正安派人去照顾她了。”
      薇莺沉默了一晌,说:“你人也伤着,回去吧,我没事的。”
      “你有空担心我,”傅正襄摸了摸她的额头,“不如安下心来养病。”
      她实在太疲倦,还想说两句,却撑不住再次睡了过去。
      傅正襄轻抚过她的眉间,心中无端浮上来两句词,浓华如梦水东流,人间所事堪惆怅。
      他为人刚强,甚少体会惆怅,如今看着病榻上的她,却觉得怅惘。
      他恨不能日日捧她在掌心,却不得不看着她历经风雨。
      她还是在恨他吧,他摸不准。

      薇莺清醒过来时,随着意识渐渐回笼,蓦然感到手背一阵冰寒,她不自在的动了动。
      “别动。”不远处的声音说,“刚才护士好不容易才扎上。”
      原来是在打吊针。
      薇莺转头,谢仕甫坐在不远处,目光沉沉的看着她。
      他问:“喝水么?”
      “不用,我不渴。”
      “薇莺...”谢仕甫欲言又止。
      “嗯?”
      “你好好养病,不要想得太多,医生说你这是旧疾反复。”
      “好。”
      “薇莺...”谢仕甫勉力笑了笑,“你别生重卿的气,他这人就是这样,没什么坏心思。”
      “谁有多少坏心思?”薇莺笑了笑,“这世上十恶不赦的人终究不多,只不过是各人立场不同罢了。说到底,潘曲觞负了我妹妹金碧。”
      她低声叹道:“婊-子无情,还是无情的好。”
      “薇莺!”谢仕甫心中一沉,“你何苦呢?”
      “谢少爷,”薇莺目光如水,朝他盈盈一笑,“那日你也见到了,我不是你心目中的薇莺。你要的是有如天上明月一般皎洁的女人,可我不是,在风尘里打过转,即便我装的再好,也有藏不住,露出市井气的时候。我知道你喜欢我,也想着同我长久一些,可我怕日子长了,你会发觉我并不是你理想中的如花美眷,到时只怕你要后悔。”
      谢仕甫沉默不语。
      她又说:“谢少爷,虽然我未见过孙小姐,但料想着她定是个非常好的女孩子。既然你要娶她,就莫辜负了她。”
      “可你辜负了我,”谢仕甫似乎是笑了一下,“薇莺,你曾经说你喜欢我,可我现在不敢信。我喜欢你,就想方设法的要同你在一起,我可以不要事业,可以让父母失望,哪怕背弃了这世上所有的人,只要能同你在一起就好。可你呢,我朝你走了九十九步,你却连一步也不肯迈过来。你不愿迈这一步,可以,这一步还是由我来迈,可为何你要往后退?你想过没有,我的心也是肉长的,我会有多难过,有多痛心?!”
      薇莺的眼泪顺着鬓角流淌,她喃喃:“对不起,对不起...”
      “谢少爷,”薇莺静静的流着眼泪,“若是最初,我不是玉琴楼的薇莺,而是大华大学的纪微盈,哪怕你要娶旁人,我也会尽力争取与你在一起。可我是薇莺,你是我的恩客,我不敢。妈妈常说,入了娼-门,最忌讳讲真感情,我活着已是艰难,若那时全心全意爱上你,而你一去不复返,那我真是生不如死,倒不如死了干净。你这样好的男人,当初,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可我却拼命压抑着不要爱上你,我煎熬的很辛苦。我那时与你相处,虽有几分虚与委蛇,却还是有真心的。谢少爷,是我负了你,这一世我们缘分不够。”
      谢仕甫红了眼眶,哀哀的看着她:“薇莺,你能不能为我...”
      “谢少爷,”薇莺背过脸去,眼泪汹涌而出,“我爱上旁人了。”
      她喜欢他,可时间不对,也仅止于喜欢了。
      如今她明明白白的告诉他,她爱上旁人了。
      “傅正襄?”谢仕甫攥紧了拳,压抑的问。
      “是。”
      “他难道不是你的恩客?”
      “他是我的恩客,可他却在拿命爱我,这样的爱,我拒绝不了。”薇莺在说给他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在世人眼里,我这样的女人一定是下贱的。但我宁可死,也不愿意被他看轻。我孤身一人,没有家世,也没什么才学,可我不能在人格上低于他。我也明白,我跟他难得有结果,可我真的管不住自己。”
      谢仕甫听着她的抽泣,心如刀绞。
      哪怕到此时,他还是心疼她,也怜悯自己。
      他握住她冰冷的手,安静的坐了一会儿,直等到她的手微微暖起来,他才起身离开。

      门外傅正襄正靠在窗口抽烟,医生严厉禁止他吸烟,不知他从哪里搞来的一根,万分珍惜的一小口一小口的抽着。
      谢仕甫慢慢的走过去。
      “思桥,”傅正襄看了他一眼,说,“我对不住你。”
      谢仕甫看着窗外,远处黑黢黢的屋脊上还有未化掉的一大片雪,映着日光,十分刺眼。
      “傅怀瑾,”谢仕甫沉默了一晌,忽然开口,“本来我有个计划,我想带着薇莺离开,人我已经找好了,路线我也安排了。哪怕薇莺不愿意,我也要强行带走她,我原以为时日长了,她自然会安心跟着我。”
      傅正襄惊奇的看了他一眼:“不愧是宋市长看好的人,有胆气,看来你的长进很大啊。”
      他顿了顿:“不过,就算是天涯海角,我也会找到你们,没用的。”
      “的确没用,”谢仕甫笑了笑,“是我一厢情愿。”
      他的笑容惨淡而无望,连带着傅正襄的心也酸涩起来。
      “思桥,”他抽了口烟,道:“我一直记得你到永安驻防营里找我,你说让我善待微盈,我说我做不到,我那时知道我面临一场难以生还的战斗,我连命都不保,拿什么向你承诺?是我自私,明知道生死难卜,却还放不了手。”
      谢仕甫不语。
      傅正襄微微一笑:“你那时还说先来后到,我比你不知早多少时间认识她,她家中遭逢遽变,我原以为她会向我求助,谁知等来等去,却没了她的消息。早知道她如此倔强,我定然第一时间施以援手,哪里会有后来这些事情。我派人打探消息,好不容易才得知她流落永安,于是我趁着永安驻防团换人之际,向上头打报告要求调任永安。其实这事无所谓先来后到,哪怕当时你已梳拢她,我还是会抢过来。”
      谢仕甫忍不住问道:“如今的沪上正如当初的永安,倭贼虎视眈眈,不知何时就要来犯,我想你等你康复,必定还是要上战场,你叫薇莺这次又怎么办?”
      傅正襄终于抽完了那根烟,他扔下烟头,笑道:“我傅某人一条命是我中华民族的,也是她的,我当为国家而死战到底,也当为她而好好活着。”
      他拍了拍谢仕甫的肩头:“思桥,她是我的命,我不能把她让给任何人。”
      他说完这话,两人之间蓦然静寂下来。
      病房里传来几声咳嗽,起先还好,后来咳的越发撕心裂肺,傅正襄匆忙转身进去了。
      谢仕甫一人站立在窗前,日头渐渐有些偏西了。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薇莺,她穿着一身锦缎的素白旗袍,旗袍上错落的绣着几朵粉色海棠。
      她站在潘府园子里,那时正值春日,园子里花团锦簇。
      他在不远处怔忡的看着她,心中一阵阵的悸动。
      他命中注定要遇上她,而只有遇上了她,方才不负春光晴好。
      哪怕这一路上他担了一种情深,十分心苦,哪怕他的心痛比欢喜多,可他一样管不住自己,想起这些却还是甘之若饴。

      傅正襄进了病房,赶紧把薇莺扶起身,他拍着她的后背:“别哭了,我真搞不懂你,怎么有那么多眼泪可以流?”
      薇莺擦了擦眼泪:“你来干嘛?”
      “我不放心你,来看看。”
      “你来多久了?”
      “没多久,刚才见思桥在这里,我就没进来。”
      薇莺看着他,忽然嗅了嗅:“你又抽烟了?”
      “没,”傅正襄笑道,“兴许是哪里沾上的。”
      “不对!”薇莺凑近了又闻闻,突然泪光闪闪的怒瞪着他,“你骗我!”
      傅正襄吓了一跳,连忙伸手给她擦眼泪,谁知她看见他残缺的手,哭得更厉害了。
      “是我不对!”傅正襄恨不得赌咒发誓,“我不该抽烟,不该骗你!”
      薇莺泣道:“你怎么这么不把自己身体当一回事呢?”
      傅正襄头都大了:“我这不是实在忍不住么,我下次绝不再犯了,你监督我,我说到做到。”
      薇莺靠在枕头上,把脸偏过去:“你是谁,我又是谁,我可监督不了你。”
      傅正襄望着她,不由笑起来。
      “你笑什么?”
      “我笑你这个倔丫头,也只有我能制得住你。”
      谁知她又恼了:“你那么能耐,随便一枪就能崩了我,犯得着制住我么?”
      傅正襄伸手搂住她的腰:“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可你还生着病,就少伤心一点吧。”
      她挣了挣,傅正襄连忙摁住她的手:“别乱动,针头掉出来,难过的还是你自己。”
      她果然不动了,脑袋搁在傅正襄的肩头沉沉的叹了口气。
      “喂。”
      “嗯?”
      “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要听实话?”
      “...那你还是说假话吧。”
      傅正襄扑哧一笑,笑完了也叹气:“你已经尽力了,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呢?”
      她安静下来,傅正襄觉得脖颈里一阵潮湿,她又哭了。
      他觉得很无奈,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
      “等你伤好了,你是不是还要去军营?”她忽然问。
      “是,”他看了看她的脸色,有几分迟疑,“原驻防永安的十九师三十六团的建制缩编,与沪上的独立第六十七旅合并,我调任第六十七旅旅长。”
      薇莺哦了一声,又问:“那你升衔了没有。”
      “升了。”
      “升少将了?”
      “嗯。”
      “傅将军...”薇莺声音低低的,“三十岁的将军...”
      她偏头朝他笑了一笑:“傅正襄,你这样的人才不待在军营里真是浪费了。如今报纸上提到你,一定都是年轻有为,英勇善战。”
      他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头:“报纸上怎么说我管不着,只要你心里念着我好就行。”
      她嗔了他一眼,抬起那只没有针头的手也搂住他:“只怕你身上有些旁人不知道的好和坏,在这世上没人比我清楚了。”

      薇莺在医院里躺了两日,精神逐渐好起来。
      这日下午,她又半躺着打吊针,忽然病房门被傅正襄推开:“微盈,你看谁来了。”
      他话音刚落,就扑过来一个人:“莺莺姐!”
      薇莺怔了怔,忽然喜极而泣:“韭芽!”
      韭芽从她怀里抬起头,满脸泪痕:“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莺莺姐了!”
      “韭芽,”薇莺紧紧的搂住她,哭道:“你还活着!你真的还活着!”
      两人抱头痛哭了良久,一旁两个男人终于看不过眼了。
      “微盈。”傅正襄咳了一声,提醒道。
      薇莺擦了擦眼泪,问韭芽:“你当初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跟你们失散了,然后就逃到永安城外的东递村,然后...然后就碰上赵大哥...”
      韭芽微微羞赧,转头望了一眼赵敬丞。
      薇莺随着她的视线看去,才发现赵中尉居然也在。
      赵中尉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喊了一声:“纪小姐。”
      “你们...”薇莺诧异,“你们这是...”
      傅正襄笑道:“你这么精明的人,居然没有看出来。”
      薇莺一愣,恼道:“韭芽还这么小!”
      “纪小姐,”赵中尉连连摆手,“我,我没有想现在就娶韭芽,我会,会等着她长大的。”
      薇莺转头问韭芽:“韭芽,你怎么说?”
      “我,我喜欢赵大哥。”韭芽面色羞红,“这辈子我就跟着赵大哥。”
      赵中尉虽然也是红着脸,却挺起胸膛:“纪小姐,团长,你们作证,我这一生决不负韭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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