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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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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莺霎时觉得前途大亮,心情很激动。
她平复了一晌,说:“谢少爷,真是谢谢你。”
谢仕甫说:“不用客气,就算我们只是朋友,这样的帮助也不过举手之劳。我当然想多帮助你一些,只怕你不肯。”
薇莺有些不好意思:“还要多谢谢少爷体谅我这臭脾气。”
谢仕甫一笑,摇了摇头。
薇莺放下了心中一桩巨大的事体,顿时轻松了许多,连带着看火车外深秋凋敝的风景都觉得顺眼了。
临下火车时,海因里希对谢仕甫说:“我已经在大华饭店订了几间房,你不要回去啦,我们晚上要好好跳跳舞!”
“回去哪里?”金碧傻乎乎的问。
谢仕甫解释道:“我在道达公寓有一套房,每次来沪上都会住在那里。只是我来沪上的机会不多,就算来了,也时常住酒店,所以原本是打算将这套公寓租给你们,但...”
金碧拿眼去瞧薇莺,薇莺笑道:“我们心领了,若我们以后赚了大钱,谢少爷再将公寓租给我们吧。”
金碧点头:“是啊是啊,我们以后会赚大钱的。”
海因里希哈哈一笑:“你们赚大钱之前,我在大华饭店订的房间你们随意住多久都可以。”
金碧可不敢应承,又拿眼去望薇莺。
薇莺还未说话,海因里希捧着胸口对金碧,佯作伤心的说:“哦,宝贝儿,你是要拒绝我么?”
金碧嘀咕:“谁是你宝贝...”
薇莺皱了皱眉,如果这人不是海因里希,她怕是要翻脸了。
她心里决定一旦找到住的地方,她就要带着金碧离眼前这个危险的洋人能有多远就多远。
薇莺这么想着,面上笑道:“多谢了。”
初来乍到一座新的城市总是很惊慌的。
薇莺扶着金碧下了火车,她们新奇又无措的看着沪上火车站的一派火热忙碌。
天色阴沉,浅灰色的天空下是火车车头冒出的白烟,风尘仆仆又行色匆匆的人群,还有间或的吆喝声,这场面定格下来,便可作一幅有关十里洋场的书里插画。
这两个年轻姑娘既是插画里的人,又是看书的人。
金碧不自觉的握紧了薇莺的手,薇莺也牢牢的握住她。
海因里希在沪上比在永安更加如鱼得水,连大华饭店的印度门童都认得他是海因里希先生,殷勤的帮着他和谢仕甫拎行李,当然也得了一笔不菲的小费。
有各色人等上前与海因里希和谢仕甫打招呼,薇莺与金碧先回了房间。
金碧脱了鞋,倒在床上:“火车坐坐也累的,薇莺,我歇一歇。”
薇莺说:“你歇着吧,晚上海因里希约着跳舞你去不去?”
“我不去!”金碧说,“我腰痛!嗳,这洋人怎么这么欢喜跳舞呢?转的人头晕,我不要去。”
“你不去就不去吧,我一个人去了。”
“去吧去吧,要是问起来,就说我头痛。”
薇莺一个人去了沪上有名的大华饭店舞厅。
海因里希往薇莺身后望:“金碧怎么没有来?”
“她头痛。”
海因里希讶然:“是吗?那我要去探望一下。”
薇莺在磨牙:“不用了,她已经休息了。”
海因里希很失望:“太可惜了。”
跳舞的时候,薇莺问谢仕甫:“海因里希结婚了没有?”
“结了,”谢仕甫笑道,“他已经结婚五六年了。”
“他不会打金碧主意吧?”
“这个我虽然没有听海因里希讲起过,但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起了好感还是很容易看出来的。”
薇莺怒道:“莫不是看我们金碧单纯,所以才来歪缠?”
谢仕甫笑而不语。
“谢少爷,”薇莺说,“我什么时候方便去圣路德小学应聘?”
“这么着急么?”
“是啊,越快越好!”
谢仕甫想了想:“那就明天吧。”
第二日,薇莺跟着谢仕甫去圣路德小学。
这是所沪上知名的教会学校,位于公共租界里,是开埠没多久就创立了,来学校的大多是富贵人家的孩子。
接待他们的是学校的一名校董,他极为热情,考察了薇莺一番之后,约摸他没想到薇莺会这么不错,非常惊喜。
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有谢仕甫作保,即便薇莺差强人意,他们也会收下的。
两下很快商量好,一个星期后开始授课,每个月二十块大洋,三个月后看教课的情况,还可以涨到二十五块大洋。
这个津贴对于初来乍到的薇莺来说,已经很不低了。
离开时,谢仕甫表示会很快将大华大学的证明开出来,校董直说:“不急,不急。”
“唉,”薇莺走出校门,叹息道,“真是朝-中有人好办事呢。当初,我在永安若是有这样一份工作,又何苦去会乐里呢。”
谢仕甫牵起她的手,她微一惊讶,想要抽出手。
谢仕甫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她立刻低下头,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跟着他身后。
天气晴好,路两旁的梧桐树叶子快掉光了,伶仃几片在阳光微风里摇曳。
这是一条典型的沪上街道,环境幽静,街道两边的建筑中西合璧,十分优雅。
“谢少爷,”薇莺说,“我想在周边看看有没有房子租,你陪我看看吧。”
谢仕甫说:“我的公寓就在这里附近,你不先去看一看么?”
“不用了,我今早看了报纸,我在这里每个月挣的大洋只够付石库门的租金。”
“嗯,那要不要我算你便宜一点?”
薇莺不说话,谢仕甫笑笑说:“这样吧,我先陪你去看看这周边的石库门,若是不合心,你再去看看我的公寓。”
看了几个里弄都不十分满意,不是价格太高便是房子太小。
走过几个街口,有一座在漱石里的石库门房子,灰墙上贴了张招贴,上面写一间厢房每月房租十二块。
薇莺颇为动心,“去看看吧。”谢仕甫说。
房东一见谢仕甫与薇莺,便笑道:“是小两口要来租房吧?”
“我们不...”薇莺话还未完,谢仕甫说:“是啊,我们刚看见外头的招租贴。”
房东打量容貌气质都很出众的两人:“你们不是本地人啊?”
“我是燕京人,”谢仕甫说,“我太太是永安人。”
“怎么要来这里租房子呢?”
“我太太刚在圣路德小学找了份教国文的活计,看您这里离圣路德小学挺近。”
这么一说,房东立刻放心了:“哦,圣路德小学的先生啊,住我这里顶方便了。”
房东拿着钥匙带他们看房子,厢房在三楼,楼梯逼仄,采光也不算很好。
谢仕甫皱了皱眉。
快到三楼时,木质的楼梯有一个豁口,薇莺的高跟鞋不小心踩在里头,差点绊了一跤。谢仕甫眼疾手快将她搂入怀中。
“谢,谢谢。”薇莺脸色微红。
谢仕甫握住她的手,笑了笑。
一旁的房东觉着这小两口感情倒是很甜蜜,只是这位做太太的也太害羞了些。
不过这与房东倒没干系,他打开房间门,里面扑面而来一股淡淡的霉味。
“这里原来啊,也住了一对小两口。”房东介绍,“后来男的发财了,就搬到前头的莱登公寓里头去了。所以说,这间房的风水兆头通通没话讲的。”
房间不大,靠墙放着一张床,靠窗有书桌,一个小门通往狭窄的卫生间。
薇莺很满意,她对房东说:“做饭在哪里?”
“可以跟着我们家里一起吃,一个人六块一个月。”
“太贵了。”薇莺嘟囔。
房东笑道:“不贵了,如今一担米就要八-九块,我们每个月里还有四天当荤呢。要是你不愿意,就自己开伙。厨房在天井后边。”
“一担米够吃很久呢。”薇莺说,“我们还是自己开伙吧。”
谢仕甫在房间里转悠了一会儿,问:“这隔壁的两户都住着什么人?”
“一个大学老师,一个文人。”房东说,“二楼只住了一个犹太老太太,听说是从德国逃到这里的。楼上阁楼里,我没租,就堆放了一些杂物。要我说,我这里清静,人也不杂,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我是不租给他们的。最关键是价钱也不贵,是不是?”
薇莺很赞同,当下就与房东签了契书,约好过一天就搬过来,她拿出大富钱庄的庄票付了半年的房租。
“我在金陵做事,所以不常回来,”临出门时,谢仕甫对姓程的房东说道,“这里只住我太太还有我妻妹,两个女人总有不方便,还望程先生多为看顾。”
“好说,好说。”房东满口答应。
“谢少爷,”薇莺说,“我们这样欺骗房东,会不会不太好?”
谢仕甫说:“若不这样说,房东见你们两个女人,怕是心里会起疑。”
“若,若日后被揭穿,”薇莺担心,“可怎么好。”
谢仕甫不答,反而换了个话题:“时间还早,要不要去我公寓里看一看?”
“好啊。”薇莺见大事都一一有了着落,觉得去看看也无妨。
两人一路牵着手,聊着天,慢慢的散步一样走到道达公寓。
道达公寓里配电梯,通煤气,薇莺看着窗明几净的宽敞房间,说不心动真的太虚伪。
“我这里也十二块租给你,怎么样?”谢仕甫半开玩笑半是认真的问。
薇莺奇异的感到一些沮丧,她叹道:“我竟然扛住了这样的诱惑,真是佩服我自己。”
“不过,”她笑道,“还是算了,心安理得对我而言更重要。”
“你啊,”谢仕甫说,“不累么?”
薇莺说:“还算好,谢少爷,若是没有你的帮忙,我才真的会辛苦呢。我这已经沾了你多少光。”
“薇莺,你能不能不叫我谢少爷?”
薇莺表情一滞:“那...我叫你什么?”
“你称呼我一声思桥吧。”谢仕甫的面上里带着几分期许。
“哦,”薇莺绷着声音,不露一丝风情的叫他,“思桥。”
谢仕甫忽然撑着头一笑,搂住她的肩膀:“薇莺,耍滑头,谁也比不过你。”
薇莺有些不自在。
谢仕甫伸手抬起她的下颌,很是疑惑的问道:“你在怕我什么呢?”
薇莺垂着眼,被圈在他怀里,白皙的双颊一点一点的飞起红霞来。
真是诱人。
谢仕甫难以抗拒这样的诱惑,低头吻住她,她一僵。
他的嘴唇在她紧闭的唇上辗转了一番,模糊的问:“你怕我什么?”
薇莺微微启唇刚想回答,他的舌尖探进来,勾住她的拼命吮-吸。
他本是在她肩头的手,扣住了她纤细的颈子,她连闪避都不能,只能被动的被他深吻着。
薇莺惊惶之下想伸手推拒,可抬起手,又颓然的放下了。
一吻之后,谢仕甫喘息着在她耳边说:“你对我有感觉。”
薇莺脸上的嫣红,渐渐褪去。
“谢少爷...”
“叫我思桥。”
薇莺的双眸像是汪着两汪春水,叫他看不清她的心思。
“思桥,”她说,“我对你有感觉。你这样一个男人若是对一个女人全心全意的好,哪怕这个女人有铁石心肠,也会对你动心了。”
她的坦然叫谢仕甫心中悸动又不安。
“那...你...”
“就像我对傅正襄动心一样。”薇莺笑一笑,“你们这样的男人,生来该是对女人攻无不克的。我是个很软弱的女人,对你们动心很是自然。但...”
谢仕甫有些愣怔的看着她。
她略顿了顿,又说:“也许别人会说我都已经当过婊-子,还这么矫情,可我就是这样,从来不把自己看得过于轻贱,比起当初,我的傲气已消磨的差不多了,可这仅存的却叫我更是珍惜。所以,思桥,你明不明白,我不愿为妾,不愿做人情妇。而你们,还没有叫我动心到愿意放弃底线。”
谢仕甫的脸色慢慢沉下去:“那你老实告诉我,会有你愿意放弃底线的那一天么?”
“思桥,”薇莺委婉的说,“我很自私。”
沉默了一晌,谢仕甫说:“薇莺,你一点也不软弱,你不仅铁石心肠,还精明狡猾。”
薇莺浅笑:“谢少爷,我不比你们,手中筹码少的可怜,禁不起输的,不得不睁大了眼,为自己算计多一些。”
谢仕甫倒笑出声:“难为你能这么坦诚。”
“不过,”他说,“我觉得我还是要竭力争取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