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君一生》清舟向晚

2、【平生欢。】

　　【平生欢。】
　　一。
　　她穿着一袭白裙朝他款款走来，就像他无数次梦中梦见的一样。

　　她说，湘哥哥，你怎么哭了？

　　她说，湘哥哥，你不要哭了，我带你去看荷花好不好？

　　她说，湘哥哥，城外的荷花全部都开了，我特地去看了，这才来叫你的。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她穿着一身纯白的绣花裙子，裙边绣着的，还是那朵盛开在那年六月纯白无暇的白莲花。她笑得甜美可人，眉眼弯弯，嘴角两粒小米般的酒窝若隐若现。一袭长发就这么披散着，随着海风的吹拂而起伏飞扬。

　　依昔是初见时的模样。

　　母亲走进来，帮他把行李收拾好，看见他正沉默着望向窗外，几乎是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

　　“再过几天就要去大学报道了，东西我都给你收拾好了……”

　　“妈，”他抬起头来，少年人独有的澄澈目光，看着这个世界上和自己最亲密的亲人，低声说道：“我想回去几天……”

　　一瞬间，母亲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点点头，却是再也没说什么，转身走出了他的房间。

　　二。
　　海边的小镇还是和记忆中的一样，粉墙黛瓦，小巷幽深。夏日湿热的空气随着海风飘荡而来，扑进人的鼻端，带着微微的咸湿气息。

　　三年了，他再也没有回来过。一次也没有。这三年，他忙着做一个母亲眼中的好儿子，老师眼中的乖学生，旁人眼中的好孩子。他就是属于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总爱被别人的父母拿去比较。遗传了父母的好相貌，漂亮得让人一见就会产生好感。穿干净的白衬衫，身姿挺拔如白杨。学习成绩好，懂事又听话，从来不会让老师家长操心。不早恋不打架，不抽烟不喝酒，不沉迷网络游戏。安静内敛着，懂事优雅着，是数不尽的家长心目中的理想儿子。

　　他下了车，踏上了这片熟悉而又陌生的土地。这是他三年来第一次踏进这个他待了十五年的地方。

　　这座小镇还是如三年前一般，干净整洁到让人心里无端的就会觉得舒畅。

　　有三三两两的中学生结伴走过，一路说笑着走进旁边那所历史悠久的省重点中学的大门。他们的脸上带着独属于少年的那种清澈干净。眼睛湛亮着，就像是天上闪烁的星星。一个个脸上都是自信优越的表情，不时人间愁苦的样子。

　　他晃了一下神，不知是因为这早上明媚的太阳，还是因为那一张张稚嫩却似曾相识的笑脸，让他恍然有种恍若隔世之感。好像他已离开这里很久，却又像是昨天才来过。

　　虽然是小镇，但矗立在这里的省级重点中学的历史已有上百年。这座小镇周边的城市或是乡镇上的学生，都以考上这座省重点中学为荣。这所学校聚集的，无一不是各个地方的天之骄子。被老师家长捧在手心里长大，要么就是家里环境特别优越的，看人的眼光都带着一种自以为是的优越感。或许这种无意间从眼里流出来的优越感，他们自己都无从知晓。

　　而他，那时的他，并不觉得这一切有什么好炫耀，也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他不知道何为优越感，认为这不过是他应该做到的事。

　　他过早的学会了安静内敛，宠辱不惊。

　　三。
　　与她的相遇是他刚刚考上那所省重点中学的盛夏。

　　知晓成绩后的他并没有欣喜若狂，一脸平静的把通知书递给母亲，然后在母亲的眼光中踏出了家门。

　　他说不清那一刻的心情是怎么样的，有重石落地的轻松，也有不知原因的伤感。

　　他想，也许他只是想父亲了。

　　不知在海边坐了多久，倏地听见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在看什么？”

　　他被吓了一跳，转过头去之时却是一愣。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孩子。

　　不像班级里那些所谓班花校花，花枝招展盛气凌人。她穿着一件洁白的长裙，裙袂上绣着一朵洁白无瑕的白莲花。长裙随着海风飘扬，她笑得眉眼弯弯，嘴角边两个小米般的酒窝若隐若现。一股天真甜美的气息迎面扑来。

　　他在很久以后读到席慕容的诗：十六岁的花季只盛开一次，但我仍在意裙裾的洁白。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想起了初见时的她。

　　她在他身边坐下来，眉眼弯弯：“我知道你，你就是那个几乎每门都是满分的全校第一名。”

　　他不知道怎么开口回答她。

　　她却是丝毫不在意他的淡漠，依旧笑得甜美：“我姓许，名叫许君。”

　　他被她的笑晃了一下眼睛，一直平静黯然的心不知怎么就无端的觉得不知所措起来。

　　“喂！”她眨着眼睛，有些不满的撅起嘴：“我都告诉了你我的名字，难道你不应该告诉我你叫什么吗？”

　　他有些无奈，想说什么又觉得不大好，只好闷闷不乐的答道：“萧湘。”

　　“我知道！”她露出一个奸计得逞的狡黠表情，让他想起动画片里那可爱又狡猾的狐狸。“我只是想知道你会不会说话嘛，现在看来，根本不是哑巴嘛……”

　　“……”他鲜少和女孩子接触，这一下子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看她那甜美可人的长相，原本以为是个安静漂亮的小仙女儿，却不想是这么一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

　　“你多大啊，我今年十一岁……”一听他说了话，她就好像是极为兴奋的样子，坐在他的身边就开始喋喋不休。

　　“……我十二。”他有些无奈，却还是好脾气的回答。心中的烦闷却在不知不觉中消失殆尽了，满脑子都是她到底是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疑问。

　　“你比我大哎！”她皱着秀丽的眉想了半天，最后把眼睛弯成了月牙，笑眯眯的说：“嗯，要是叫你萧湘好像有点见外，那我以后就叫你湘哥哥好了！你说好不好？”

　　他无言扶额，他们之间真的需要这么见外的啊，他和她好像还没熟到这个地步吧？

　　四。
　　九月，中学时代的生活就这么拉开了帷幕。

　　刚刚走进教室，就看到她。眨着眼睛，笑得可爱至极：“我们是同桌哦！”

　　他是学校里出类拔萃的男生。良好的家教，杰出的成绩，再加上一副漂亮的相貌，很难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就算是他脾气冷淡，不喜欢与人交际，这也不影响他在女生中的人气。

　　早有胆大的女生在放学后拦住他，含羞带怯的递给他一封或粉色或淡蓝的信笺，上面写满了情窦初开的少女心事。他淡淡的拒绝，礼貌而疏离。

　　也有些女生不敢当面交给他的，只好趁他不在的时候把情书放在他的抽屉里，或者是收买他的同桌。

　　“情书哎！赶快拆开来看看嘛！看看是谁！快点！”她调皮的眨着眼睛，促狭的看着他，催促道。

　　他只扫过那粉红色的信笺纸，冷冷道：“没兴趣。”

　　她撅起嘴巴，“真是无趣，看看又不会怎么样！你不看我可就看了哦~~~”

　　“……”他恼羞成怒起来，“这有什么好看的！”

　　“肯定好看啊，可以学学嘛！”她噎得他说不出话来，却不知她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无论是书上还是学校的老师，给他灌输的思想都是，人的命运都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他微微的咧开嘴角，扯出一个类似嘲讽的微笑。如果人的人生都是掌握在人自己手里的，那么世上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不如意？

　　与她在一起的日子就像是一阵风，还没等他真正反应过来，那风就已经随风飘逝。有她在的日子，感觉每天的太阳都是新的，心情也是新的。日子鲜活得就像是春日里刚刚破土而出的小草，带着一股绵软清新的芳香。开始的时候只觉得头疼，每天有这么一个叽叽喳喳麻雀也似的小丫头围着转，不时的说些话来噎得人连还口之力都没有。头疼无力却又无可奈何，就算是祭出冰山校草的必杀技来，也不能奈何她。旁的女生若是看到他一副冷淡至极的模样，早已躲得远远的不敢再上来搭讪，她可不怕，嘴一撇眼一弯，他也就顿时破功手忙脚乱。

　　他觉得奇怪，为什么就偏偏对她耐心这么好，这么不忍心看到她不开心的模样。

　　真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她显然是技高一筹。

　　时间飞逝，三年时间疏忽而过，他考上了省重点高中，要到另外一个城市去读书。母亲打算搬家，他无力违抗，只能随着母亲搬到了高中所在的城市。

　　这一别，便是三年。也曾有过信件往来，可是在母亲发现以后便也就陆陆续续的断了。他有什么资格去想这些呢。

　　只是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他手里握着以前她送与自己的漂亮石头，风吹过他额间的碎发，几缕发丝吹散到眼角。他伸手拂过，冷不丁的就瞧见了一袭白色长裙。

　　“你在看什么？”

　　他抬起头，看见她笑得眉眼弯弯，唇角两粒小米似的酒窝若隐若现。

　　五。
　　你可知道，从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在想，我要陪着你，一直一直陪着你。

　　我想给你我的全部。

　　你已经给我了，全世界。

　　对我而言，你就是我的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