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爱情故事》鱼一碗

15、乡村爱情故事15

　　学习考察结束后，王文自顾自地觉得自己和曹厉相熟了起来，毕竟有着同房之谊。
　　但是他没高兴多久，市里再度组织了领导干部选拔任用招考，真是不组织则不组织，一组织则连年组织，这次曹厉完全符合条件。他惶恐地发现曹厉马上就要离他远去了，他们间的差距越来越大。
　　这次区里只放出了两个群团岗位，团区委副书记和区文联副主席，都不是什么实权职位，曹厉报了前者。这个岗位要求28周岁以下的正股级干部，全区符合条件的人掰着手指头都能数清楚，以二代为主，勉强能凑满8个。但报名截止后竟然不足开考比例，王文八卦地去打听，发现二代们纷纷没有报考，比如杨晨曦就没有。
　　全市不足开考比例的职位还有，于是放宽了部分条件又进行了补报名，曹厉报的这个将正股改成了副股，好家伙直接爆满，阿猫阿狗都去报名了，简直成了全区青年的逐梦乐园。
　　这次考试比去年的那次还要正规，笔试成绩连名带姓公布，面试将在电视台直播。曹厉没有悬念地考了第一名，不过跟第二名差距不大。
　　街道里人人都开始提前恭喜，甚至听说还有人已经动起了纪工委副书记的念头。王文听到组织委员梁辉和组织员吴文建在聊天，说明年可以招考一个公务员了，还说街道的人事不知道是小范围动一动还是大范围地搓一圈。
　　越是这样王文就越是担心会出什么意外，担心别人走了关系，担心曹厉发挥失常，担心政审不过关，担心公示出问题，把能想到的全想了。他虽然愿意天天看到曹厉，但提拔这种事情，怎么抵得过儿女情长。
　　面试那天王文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魂不守舍地守在电视前面。他这么反常引起了全家人的警觉，毕竟儿子是个到家就往电脑前钻的人，几时抢占过电视了。
　　于是全家人都在电视前欣赏了曹厉的表现，一致觉得他稳了。连精明的王文妈，之前暗搓搓地对曹厉的人品各种怀疑，现在都觉得这么厉害的一个人，平时工作能照顾到自己傻儿子真是傻儿子的福分。王文爸说，“这是你的资源，一定要牢牢抓住。”
　　王文心想，这是我的幸福，一定要牢牢抓住。
　　市委组织部连夜公布了入围考察名单，曹厉赫然在列。王文兴奋地冲出房间大声宣布这个喜讯，搞得好像他考上了。他爸提醒他，赶紧发个信息祝贺人家。
　　他在输入框里输了又删，写好又改，最后就发了“恭喜”两个字。过了好长一会儿他才收到回复，“谢谢”。
　　爸爸说现在打他电话发他短信的人肯定很多，言下之意能得到个回复就不错了，可王文却悲伤了起来。他认识这个人还不到半年，却好像掏心掏肺地喜欢了他良久。

　　王文继续勤奋地工作着，他能跟曹厉共事的时光只能以寥寥无几的工作日计。吴文建却神秘地说，“小王啊，你这么拼命有什么用啊。”
　　王文不明所以，吴文建故作惊讶道，“你不知道？”
　　能知道个什么呀，王文虽处于组织人事机构，本来该是各路消息的核心，但他这人不爱嚼舌根，反应总是慢半拍，很多时候消息转了一大圈众人皆知连吴文建都能在办公室公然讨论了他都不一定知道，因为不太搞得清人物关系……
　　“哎呀，看不出来啊，我们的曹书记是正宗公子爷啊，知道他老爸是谁吗？曹部长啊！”吴文建啧啧有声，“敢情曹少爷来我们这破落地方玩儿来了。”
　　“什么曹部长，区里没有姓曹的领导啊？”王文对这个还是很有自信的，“难道是市里的？”
　　吴文建摇摇头， “小王啊，你的格局小了，市里的算什么，人家可是京城的。”
　　“啊？！曹曹曹建国！”王文想起了电脑里存档的，曹厉刚入职时的简历，父母一栏里，父亲确实是曹建国，母亲是陈文娟，但是谁他妈能想到曹建国是当过邻省一把手、现在主持组织工作的那个曹建国。
　　“可不是嘛，听说之前组织部都没他完整档案，都不知道公务员考录怎么审的，说他现存的档案是从大学开始的，那时候就没有写明父母职务了，这回政审，去他出生地调档，好了，一调调出个真高干子弟。小杨到他那里连个端水丫头都不如啊，这谁竞争得过啊，还好没去报名啊，报名就是丢分啊。说他妈也是个大领导，爷爷外公知道分别都是谁吧，就是……”吴文建难得说得这么细碎，他平常一般说话说一半，这回是被含着金汤勺出身的少爷给刺激到了。
　　原来这是满级玩家到新手村建小号单刷，王文听完感觉自己生活在梦里，他虚弱地说了一句，“那他实力真的强啊。”
　　“废话么不是，这要是给你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你也能行啊。”吴文建嫉妒到变形，都失去了平时在王文面前端着的领导架子，“所以我说小王啊，你这么拼命有什么用啊，过几年提个副股，再过些年提个正股，人生就到头了啊。你看看我，要不是命好遇到了考试，现在还在当个办公室主任给领导鞍前马后。哎小王啊，你说这曹公子的政审能过吗，这不是欺瞒组织嘛，不过也算不上什么欺瞒了，毕竟组织是他爹。”吴文建自己把自己酸乐了。
　　哦，人生到头了啊。其实哪里是人生到头了，是王文尚未成长的爱情到头了。

　　普通人王文不恋则已，一恋惊人，可这不能怪他，曹公子谁顶得住，指不定芳心暗许的小姑娘连成一串，而现在，曹公子成功去团委继续祸害小姑娘了。
　　并没有人去举报，只有坊间一片议论。曹公子走之前，一众大妈大伯们仿佛在参观卢浮宫内的蒙娜丽莎，既往前挤又不敢伸手去碰，看得王文都替他们尴尬。街道班子恭送前来考察的□□一般把他送走，嘴里亲热地叫着“曹书记”，像是透过他看到了他那高高在上的爹，如同之前叫他“小曹”的并不是自己，连吴文建这酸了半天的人都跟在后头，而小王文压根没有送曹公子的资格。
　　他看到那堆人众星捧月般地走过走廊，曹厉被围在中间，他连个缝都没看到。曹厉没有单独跟他告别，所谓的熟稔都是他的自作多情。

　　之后曹厉就生活在了别人的嘴上，说他清高自傲的有，说他能力不行的有，似乎这个公子哥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但王文知道不是的，曹厉能文能武，既能写一手好材料、上台即兴正式发言，又能劝返上访群众、开展项目攻坚破难。
　　不仅王文知道，其实整个街道的人都知道，全区跟他对接工作过的人也都知道。但没有人解释，任凭各种说辞满天飞，连王文都没有。其他人在议论中得到了精神高潮，而王文只有听到了不够完美的他，才觉得自己有资格说喜欢他。这个够卑微够可笑的普通人，无法容忍自己的爱情竟是这么个荒唐的样子。

　　在见不到曹厉的第2个月，思念充满了王文的每一个细胞，而在这时，迟钝如王文，也发现了微妙之处。大换届开始了，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
　　比较可信的说法是，根正苗红出身于组织部的组织委员往前进一小格，到纪工委书记，纪工委书记到副书记，副书记提拔主任，主任外提到其他街道当书记，书记不动。
　　吴文建经常避着他打电话，或者直接人就消失不见了。反正有他没他没大差别，王文已经不是刚工作时啥也不懂的状态了，实在不行的问问梁部长，或者腆着脸去问区里的，毕竟上午梁部长是不怎么来也不怎么接电话的，听说他爱喝酒。不过爱喝酒对王文没有影响，相比起来他更喜欢梁辉，毕竟梁辉写给他的任务单就像说明书，毕竟梁辉会给他改信息，毕竟梁辉虽然上午不在但晚上有时会陪他加班，虽然这所谓的陪加班也许是王文的一厢情愿。小王文也是凭一己之力撑起了组办的门面。
　　然后就突然爆出了梁辉被人举报醉驾，虽然没有实证，但这事闹得纷纷扬扬，别说地下组织部要改写人事方案，真组织部也得调整方案了。
　　再接着区纪委又办了个大案，又是有人举报，逮了个老板进去，老板迅速地交代了一串，其他都是虾米，重点是，王文他们街道的书记被交代出来了。带走以后说是在里面眼泪鼻涕一大把地忏悔，据说受贿上百万，地下室里全是烟酒。
　　最后就是人事调整尘埃落定了。梁辉调到残联当副主席，算是边缘化了，吴文建成了组织委员，杨晨曦组织员，外调了一个副书记进来，原副书记提拔主任，原主任当了书记。王文第一次福至心灵地觉得这其中似乎有些弯弯绕绕，也终于明白之前那些二代们为什么没有报考，或是怕实力不够上电视直播等于是公开处决，或是早就有岗位等着了不用抛头露面。总归是这样的人也要用一些，那样的人也要用一些。
　　最大输家王文，不仅失去了心心念念的爱情，还迎来了互不对路的两位领导，开始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先是办公室的事。一位领导退休了，南面办公室空出了一间，杨晨曦高高兴兴地从团市委回来后直接由北面团委办公室搬到了那里，吴文建假笑着说，“我们这种老男人在北面坐了一两年，美女直接一步到位了。”
　　杨晨曦一贯坑爹作风，“可不是呢，谁叫我命好。”是不把这个部长放在眼里的。
　　而吴文建顾忌着她老爸，忍了，回头给王文找了好大一个茬。委屈的王文夹在中间，他可得在北面坐一辈子他说什么了。
　　再是进行分工，吴文建将他俩叫到自己办公室，说小王工作太多太忙，颇为委婉地要杨晨曦将组织关系接转、档案整理等活接回去。王文直觉不对，感觉要引火烧身，连忙端正坐好，说自己不忙也不是，说自己忙也不是。他并没有提出分工问题，他习惯了每天小陀螺一样地转，没觉得自己特别辛苦，反正他自参加工作以来就是这样的，梁辉负责布置详单式的任务，并给他改信息稿，吴文建负责阴阳怪气，偶尔出手做点事情，这时候他都特别感激他，像个天生受虐狂。
　　但杨晨曦不啊，她组办出身，对吴文建了解得不得了，对王文的实际工作也了解得不得了。自从王文来了以后，吴文建就过上了差使喽啰的幸福生活。在比懒上杨晨曦略胜一筹，在比背景上杨晨曦更是稳操胜券，请问吴文建是怎么敢说出这话的呀。
　　当然杨晨曦并没有直接回绝，双方此时都还留了面子，她问王文，“小王啊，这些都是你在做的哦？你现在忙不过来了？快让梁部长再配个组织干事，我看今年事业单位也好招考了嘛。”
　　很好，王文顺坡而下，“还行还行，”然后狗腿地对吴部长笑，“部长这次招人了考虑一下我们自己呗。”
　　“是啊，组织部长近水楼台先得月，连自己人都关照不好，不是要被笑话的了，小王你放心，吴部长堂堂组织部长，肯定不会亏待你的。”杨晨曦轻飘飘地说完，走了。
　　留下躺枪的王文，接了不会亏待他的吴部长布置的明天早上八点交两篇调研。熬了一宿七拼八凑的王文揉着黑眼圈，认真地思考还是考个公务员吧。
　　最后就是KO环节了。针对组织线今年的主题活动，王书记召集组织线三人早上八点在书记办公室听汇报。吴文建通知王文连夜准备材料，好巧忘了通知杨晨曦。
　　组办两个领导斗来斗去，小干事王文忙得天昏地暗还心累，前期准备不充分，临时通知要听汇报，这连夜赶出来的活动方案都是照抄区里的，王书记听完心情本就不美丽，又见到素来迟到的杨晨曦姗姗来迟，连天王老子都不顾了，直接发飙，撂了狠话，“我管你老子是谁，工作做不出照样走人！”
　　好嘛，吴文建借坡下驴，“这次没准备好，是组办的分工问题，没有充分发挥杨部长的作用，我负主要责任。组办将马上完善方案，再向书记专题汇报。”
　　杨晨曦是什么人，是杨书记的宝贝女儿啊，参加工作以来什么时候还受过委屈了。这个坑爹模范振振有词，“我哪有什么作用，那种背后暗搓搓举报的本事我是没有的，我就是靠我家老头，怎么了？”
　　在座的有不服吗，有啊，被映射的书记部长齐黑脸。和稀泥王文觉得头好痛，发挥主观能动性把杨晨曦推出了书记办公室，点头哈腰关上了门。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老天怎么喜欢把人直接从天堂弄到地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