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爱情故事》鱼一碗

1、乡村爱情故事01

　　王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就是扔在人堆里绝对找不出来、完全符合国家安全局选人标准的那种，事实上他的经历也普通得简直没啥好说的。他家境普通，智商也普通，虽说还算勤奋，但从小成绩也就那样，后来勉强上了个二本，学校在偏远省份，整合后的名字怪模怪样说出来都有点丢人，专业也不靠谱，理所当然地毕业后就家里蹲了。
　　他也一直缺点儿运气，仅从他目前超极简单的人生经历来说，首先，他小学毕业考居然考砸了。他脑抽筋，作文离题十万八千里，最后八十分都没考到，他那个年代远没有现在祖国幸福的花骨朵儿那般好运义务教育都是按学区划分，他那会从小学开始就以成绩论英雄，于是他进了一个烂初中，周围好多小流氓小混混，他好歹也算出淤泥而不染，在老妈的鞭策下爬也爬到了重点高中，不过是普通班。管是不是普通班，能进就不错了，结果到高考的时候他志愿又填糟了，那一年本省高校全体逢“大年”，于是他给落到了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大四了在老妈的威逼利诱下开始考公务员事业单位，考了两年，也进过面试，成绩还算不错，结果每次同进面的都是牛人，笔试考他们区第一，面试居然也考他们区第一，他简直是被打击得不要不要的。
　　他唯一不普通的，大概就是身为一个男人还喜欢男人了，但现在又从泥轰传来了什么耽美文化，估计再过些年，这事儿也普通了。
　　他就这么每天苦凄凄地在家复习公务员资料，被那些数量关系、言语理解、常识判断、逻辑推理、资料分析、申论作文折磨得简直想吐。身为堂堂正正男子汉毕业两年还啃老，他也没面子跟同学们联系，每天蹲在家里把书都快翻烂了，偶尔出门一趟都觉得外面脏得不行。
　　就这么耗了两年，他又考上了一个事业单位，是乡下街道的事业单位。也不知道那是不是个萝卜岗，他刚好专业对口，报的人也不多，还招两个。他到底是认真在家复习了整整两年，之前考得也算可以，就是遇到了变态而已，所以这次笔试考了第一。他说说不行，老妈就给他赶到省会城市报了个保过班。这保过班刚推出来，学费贵得让人眼滴血，老妈说，值，他就只能义无反顾地去了。
　　那一个礼拜不堪回首，从大清早天一亮练到晚上十二点，中间还只能蹲在地上吃青菜土豆。他本来勉强还能撑上个清秀，这么一折腾小脸蜡黄蜡黄的，晚上练习一结束就睡死过去，梦都没有。在保过班结束的最后那个晚上，他居然做了梦，梦到自己面试砸了。他心酸地醒过来，听到同寝室的人在那呼噜漫天。他爬起来跪在床上，摸索着家的方向，使劲拜了拜，磕了三个头，心里默念，爷爷，保佑我，保佑我。
　　等他回到家他老妈也心酸啊，赶紧大鱼大肉补起来，又给他买西装买衬衫买皮鞋买领带，还天天炖清肺润喉的，生怕他练多了嗓子哑了。每天晚上吃完饭，他老爸老妈就正经危坐充当考官听他回答问题。这培训了真的效果不一样，去之前还死活开不了口跟老爸一通死犟，回来说得那叫一顺溜，人也看上去开朗了不少。
　　回来练了近三个礼拜，到面试那天他忐忑地去了。到考场看到一起面试的居然还有穿T恤的，他突然放下心来了。面试的时候不功不过，稳妥地拿了个平均偏上的成绩。他是他们岗位第一个进去面的，之前还怨自己抽得不好，现在发现早面完可以等他们出成绩。他耐心地等剩下的五个人都面完，考场工作人员都要赶他走了。他小心地探问别人的成绩，有两个还不肯说，他不要脸地追着问，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等全部问完自己一计算，是肯定进了。那一刻他是从心底里透着喜气来，很想大叫几声再跑几下，但看到对手有些沮丧的脸，他又平静了。他总算熬出了头。
　　出了考场他摸出手机，一开机老爸的电话就打进来了，他愣了下，问，“爸，你怎么知道我结束了？”
　　“来电助手啊傻小子，”老爸话音未落老妈就凑过来紧张地问，“怎么样怎么样？”
　　“应该是进了吧。”他谨慎地说道。
　　“啊？什么是应该进了？啊？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你快出来。”老妈恨不能钻进手机透过音波传送过来。
　　“在出来呢，总得等我回去啊，你们来接我吗？”他心里是清楚自己能进的，开始撒娇。
　　“快出来，我们在外面哪 。”老妈急急地挂了电话。
　　“啊？”他的惊讶还在半途中就被嘟嘟嘟的忙音截断了。
　　面试的时候是周六，老爸老妈都不上班，一大早给他送到考场，然后就一直在外面等啊？现在已经是下午了。他赶紧跑出去，看到老爸老妈把车开过来，门口保安还要他们赶紧走，他听到老妈说，“我儿子马上就出来了，马上就出来了，”刚说着看到了他，手举得老高，“文文，这里！”他喜滋滋地跑过去，老爸说，“嘴裂到后颈了都。”老妈插嘴，“是不是进了呀，你说得不清不楚的，急死我了。”
　　“应—该—吧——”他一边笑，一边拖着声音，显得洋洋得意。
　　“什么应该吧，你考了几分，别人考了几分？”老妈给了他一下，他开始给老妈算了一遍，老妈开始傻笑，“嘿嘿嘿高兴死我了，终于考上了。”
　　老爸还沉着冷静地说，“你的面试成绩不高啊。”说完又说，“管他呢反正考上了，哈哈哈。”
　　他也傻笑，“对啊反正考上了。”笑完又说，“你们一直在外面等啊，都下午了，午饭吃了吗？”
　　“我们哪有你这么蠢啊，当然是回家吃了饭再回来。”老妈嗔怪道，“文文快打电话给奶奶，她在家里也急死了。”
　　“嗯嗯。”
　　奶奶一接电话自然也是高兴得不行。爷爷去世得早，第二年王文出生了，他仿佛是奶奶的寄托，从小由奶奶带大，奶奶疼他宠他，跟自己的小儿子一样。奶奶大着声音说，“回来奶奶给你做好吃的，好好补补，这段时间辛苦了。”
　　王文又笑，“现在才三点呀。”
　　“今天晚上早点吃！”
　　当天晚上王家其乐融融，似乎有郁沉了多年的污浊之气消散一空。王文觉得他这是生平第一次给爸妈还有奶奶撑了脸，晚上激动得睡不着觉。他暗下决心，自己就要工作了，是个大人了，从现在开始一定好好努力。他想着想着甚至沁出泪花来，他们都开始老了，以后这个家要靠自己了。

　　接下来体检、政审，然后出公告，公告出来的时候还有同学专门打电话给他，说是贺喜，其实一方面是炫耀自己早就进了体制内，一方面也有些拉拢套关系的意思。他暗想，别人毕业了到现在都混成了人精了，自己傻白傻白地过了两年，得抓紧了。他也开始参加一些同学聚会，隔了一个大学四年再加上毕业两年，高中同学们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明白时光流逝，这一批人也不再是单纯少年了。
　　事业单位不比公务员录用，省公录用流程整个时间漫长，从4、5月份面试结束直到10月份才上班，国公更是长久，从年初等到接近年尾，而事业单位从出公告开始到正式上班往往只有个把月。现在正近年底，各个单位急着用人，于是一个月没到点，王文就接到了人事局的电话，让他去拿介绍信报到证。
　　他一去那边已经有人在等着了，区下半年事业单位招聘一共招了43个，他们街道就有3个，他不知道其他两个人是谁，就排着队等着拿。这个办公室应该有两个人，一张桌子空着人不在，还有一个在慢条斯理地做着事，王文听别人都叫他李科，等轮到自己的时候也笑容可掬地称呼他李科，回答了名字跟去处。那人瞅了瞅他，边说，“唷，街道啊，不错啊。”边慢腾腾地写。
　　王文自然知道街道不错，家里人都说了，虽然这是事业单位，但街道的事业单位也比有些地方的公务员要好，以后公务员之类的，就算能考上，如果单位不好也不要去。而且他在的那个街道虽然说是乡下街道，但排名紧跟城区三办之后，跟家里也不算太远，比起北岸要过江的更是好多了。听说那边福利待遇也很好，至少那栋办公大楼就比区政府要气派得多，还被全国报过呢。
　　王文接过介绍信和报到证，满脸堆笑地问，“李科，这个是直接拿到街道去吗？”
　　“嗯。”李科不再看他，翻到下一页，见他还在，问下一个，“叫什么名字啊？”
　　王文往旁让了让，又问，“李科，那我到时候找哪位呀？”
　　“组织办。”李科扔下这句话，对排在王文后边的小姑娘说起来了。
　　“是组织结构的组织吗？”王文硬着头皮又问了一句。
　　李科轻哼了一声，算是回答他了，他赶紧退了出来。
　　组织办。王文一点不懂组织办是啥，总之先牢牢地记住。
　　他拿着介绍信报到证回家，中午吃饭的时候老爸一看，上头写着11月15日前报到，今天已经14号，忙催他下午就去。他也是心情雀跃巴不得快点去，不过还是跟老爸讲，为什么这么急匆匆的。
　　老爸笑道，“你看你又傻了吧，15号前报到能领全月工资。”
　　他星星眼地看着老爸，“啊那不是白拿了半个月了嘛这么爽？”
　　“那当然，15号之前就是一整个月，”奶奶开玩笑道，“第一个月工资拿来请客。”
　　“就是就是，奶奶对你这么好，你要买一样东西给奶奶的。”老妈认真说。
　　这些其实哪用他们说，王文早就暗暗想好了。
　　老爸又告诉他组织办是街道里面管党务人事的，跟很多单位的办公室是差不多的，他有些明白了。
　　下午老爸溜出来给他送到单位，还偷偷摸摸带他在一楼指示窗里把组织办找好了，是在五楼，才让他自己去。他心里是希望老爸能陪着的，但这种事情都让老爸带着，肯定会让人看不起。他壮壮胆，坐电梯去了五楼，照着电梯口的标识去了组织办。
　　办公室门开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坐在办公桌前，他敲了敲门，不知如何称呼，干脆直接说，“你好，我是来报到的。”
　　那男人看了他一眼，说，“这么快就来了啊，我这干事也不在，你去看看组织委员在不在。”
　　他一愣，没大听懂，只得又问，“那请问组织委员在哪个办公室？”
　　那男人往斜对门一指，他“哦”一声，转身就去，又想了起来，回过身说了声“谢谢”。他明显看到那男人嘴角轻扬了下。
　　他在组织委员办公室门口敲了两次，没人，只得又回来，说，“不好意思啊，他好像不在。”
　　那男人在看报纸，但动静是听得到的，随口跟他说，“那东西放我这吧。”
　　他听话地把东西放在他桌上，然后拘谨地站着。
　　那男人又翻了一页报纸，抬头看他还在，不禁笑道，“那你回去吧。”
　　“啊？哦。”王文傻逼地还半鞠了下躬，把门带上。
　　那男人说，“门不用关。”
　　他又把门按原样开着，走了几句，觉得有点不明不白，又在门口探出半个身子，问道，“那我，嗯……”
　　男人似乎明白他要说什么，跟他讲，“回去等通知吧。”
　　“哦，谢谢啊。”王文这次及时把谢谢给补上，然后紧张地坐电梯下去了。
　　老爸在车里等他，看他一副傻愣愣的样子。自己儿子自己再清楚不过，于是回家的路上又跟他说了一通，类似于街道的组织架构啊，人际关系处理啊，但说来说去儿子都是一副一知半解的样子，知道这事急不得，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一圈就都会了。自己儿子老实，小亏肯定要吃一点，但老实又不是傻，大亏应该也不会。只叫他嘴巴甜一点，见人多笑笑，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嘛。儿子都一一应了，他才觉得稍微放心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