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第六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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饱含讥诮的声音刺入耳孔，景皊看着兄长和叔父满脸的光风霁月怡然不惧，立时气红了脸，颤声道：“太|祖皇帝的子孙，原来敢做不敢当么？！哪怕有半分余地，我也不愿意相信我敬爱的兄长竟是这样罔顾纲常的人，可是、可是由不得我不信！皇兄你喝醉了酒抱着宫女上|床的时候，可是口口声声叫的皇叔啊！”
景皓冷哼一声，讥诮更甚：“好一个窥伺宫闱的吴王。朕在床上与什么人说什么话，你又是如何知道的？难怪那宫人没了踪影，原来是被你偷出宫去了么？”顿了顿，啧声道：“何必呢，阿淘。不过是一个女人，你但凡开口，皇兄还会不给你么？何至于就兴兵逼宫来！”
这般一对一答，喧哗声更大了些，军士的目光虽然还聚集在这边，却是换了对象，苏世俭恨铁不成钢地捏紧了手里的马鞭，朗声道：“殿下，切莫再与昏君多言——鸣镝已出，他是要拖延时间！”
下一刻，景皓如炬目光如刀一般直直扫过他，厉声道：“你是什么东西，这里哪有你插话的余地！不要以为朕看在你亡兄的份上抬举了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苏世俭顿时面色铁青。
从九品的文林郎，从八品的王府记室，都是不入流的小官，便是朔望大朝都不得面君的，他兄长苏世儒虽也不过是从八品的徵事郎，但好歹带着同修起居录的头衔方才能跟在天子左右，而他苏世俭，确实是一个连面见天子都不够资格的小臣。
被直白的戳穿这一重，苏世俭顿时觉得羞愤得难以自禁，方才还在思量着出将入相后所欲为之事的胸口仿佛被重锤狠狠击中，恼羞成怒间便喝道：“殿下，你与这昏君多说什么，将士何在，从龙之功就在眼前，还不动手么！”
“终于图穷匕见了啊，景皊。”景皓眯起眼，一字一句道：“好一个从龙之功，这一出兄友弟恭，你演的累不累？”
景皊却是满眼的讶异，甚至顾不得兄长对自己的称呼一变再变，蓦地回头瞪向苏世俭：“小俭你胡说什么！我们这是兵谏，不是告诉你不许伤皇兄分毫么？！”
却听一声嗤笑，景颐摇了摇头，道：“还在演？”
景皓不说话，护着他皇叔后退一步，那三十龙骧卫已经下马列阵，挡在了天子与豫王身前。
景皊却顾不上，只是咬牙看向苏世俭：“小俭，你这是什么意思！”
“殿下，只要杀了这昏君奸王，你便是唯一存世的昭帝嫡系血脉了！”苏世俭在马上挺了挺腰，微微眯起的眼里似有怀想：“届时身登九五，再不需患得患失，这锦绣天下，便是殿下的天下啊！”
“你闭嘴！”景皊仓啷一声拔出剑来，直指着马上的苏世俭，咬牙道：“苏世俭，你这是要陷本王于不义么！”
身后的将校一时间都怔住了，倒是龙骧卫纷纷拈弓搭箭摆开了阵势。
苏世俭恨铁不成钢道：“昏君不仁不悌在前，殿下难道还要与他讲什么君臣兄弟的情分不成？醒醒吧我的殿下，早没有情分了！”
景颐弯了弯嘴角，若非此刻情势危机，他几乎要笑出来了。
果然只不过是大一点的孩子而已，逼宫兵谏谋朝篡逆这样性命攸关的大事，竟也能弄成一场闹剧。
提着脑袋兵谏天子，却眼看着带头的两人几乎要打起来，真不知道那些个将佐军士是怎样的心情。
景皓却没有他叔父这样冷眼看热闹的好心情，透过重重拱卫的龙骧卫深深地看了苏世俭一眼，抬手从鞍鞯下解下了自己惯用的长弓。
苏世俭此刻只觉得心烦意乱，恨不得捂着景皊的嘴叫他不要再说话了，什么叫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难道不懂么？事已至此，即便罢手也是难逃一死——哦，他景皊到底是天子一母同胞的亲弟，或许还能落个玉牒除名终身幽禁，他苏世俭却是要赔上阖家满门九族良贱的！
当下却是顾不得气愤，咬了咬牙也拔出剑来，直指那被龙骧甲士拱卫在后的叔侄二人，尖声喝道：“众将士听着，且先随我诛灭那昏君奸王，到时候吴王殿下便是新天子，黄袍加身再迫不得已，从龙之功他吴王殿下不敢不认！”
话音才落，一声沉闷的□□被贯穿的声音猛地响在耳边。
苏世俭怔在那里，慢慢低下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贯穿了自己胸口的羽箭，径自从马上栽倒下来。
景皊也是大惊失色，回身看去，便看见他皇兄眼神冰冷，手中长弓的弓弦尚还颤着。
“要教唆吾弟谋朝篡位的，还有谁？”
承明天子话音落下，场中陡然一静。
却还是有胆大的挽起了弓，直瞄着他，念着那从龙之功，心头火热。
却听一阵马蹄促响，远远有十余骑纵马而来，当先的那个锦袍银甲的年轻将军丰神俊朗英气勃勃。他双手并不操缰绳，只凭双腿夹着胯|下那匹神骏非凡的夜照狮子，手中长弓似是特制，比寻常马弓都要更有力道。
只见他迅速地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羽箭，倏然弦响射落了一个正在挽弓的汉子，而后并不停顿，将长弓从左手交到右手，左手迅速地又抽了一支羽箭，一声弦响后便又是一个小校眼眶里插上了一直白羽长箭，坠下马来。
不过一个刹那，他左右开弓，竟是连珠箭射落了十余人。
这般神乎其技叫所有人都看得呆了，景皊带来的那群人更是本能地就开始向后退去，更有甚者丢开了手上的弓刀，只怕成了那夺命翎羽的下一个目标。
那年轻将军很快便冲到了近前来，将弓扣回鞍后，解下马后横着的长''枪来，挽了个枪花啸道：“尔等逆贼，还想要命的，都给我跪下！”
景颐看段殊终于赶到，也是松了口气，轻轻握了握景皓的手。
景皓意会，点了点头，朗声道：“只诛首恶，降者免死。”
段殊一枪挑翻一个冲的较前的，直将他挑在枪尖上举了起来，喝道：“圣上有旨，降者免死！”
景皊蓦地转过身来，嘴唇颤着，喃喃地道：“为什么伯异阿兄来得这样快……？他天章左卫的驻地……就算有鸣镝……”
那些将校看着被段殊挑在枪尖的汉子，再看看中箭倒在地上的同袍，一个个心里打鼓。
段小侯爷的威风，军中哪个不晓得？那可是镇远侯的儿子，十五岁就上阵的，能以一敌百的猛将！
有人放下了刀，跪倒在地。有了带头的，动摇的便更多，一个，两个，金铁坠地之声练成了片，都伏地叩首，喊着陛下饶命。
景皊看也不看这些人一眼，看看他的皇叔和他的皇兄，又看看他的表哥，吃吃的笑了起来：“所以今日的一切都是、都是你们设计好了的。是个圈套，就等我这个傻子来钻的。”
景皓摆了摆手，示意那些挡在他身前的龙骧卫都散开，一步一步走到了他曾经最宠爱的弟弟面前，一字一句地问：“朕让你钻了么？你知道朕，有多不想看见你钻进来么？”
皇帝冰冷的眼睛里慢慢地落下一滴泪来，他很快仰起了头蓄住泪水，也不再去看他唯一的弟弟，只是淡淡地说：“阿淘，你真是太让皇兄失望了。”
景皊惨笑一声，看了一眼站在景皓身后的景颐，闭了眼，将手中的长剑丢在了地上。
又是马蹄声。
天章左卫大队的人马也在段殊的副将带领下赶将过来，一切尘埃落定。
景颐看不得景皓伤心，正待劝慰，忽然眼角瞥见了一点寒光。
正向着天子飞来！
景皓正仰着头看着天上的停云，根本没有看到。
段殊看到了，可是那不是长弓所出，而是弩''箭！根本不及阻拦。
景颐的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他一把抱住了仍旧挡在自己身前的皇帝，搂着景皓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猛一旋身，将两人的处境换了个位置。
箭镞刺入皮肉剖开脏腑的声响又沉又闷，而疼痛则来得更晚一些。
在这中间很短很短的一段空白里，景颐居然笑着叹了口气。
他幼失怙恃兄弟成仇，长成了一副自私寡薄阴险刻毒的性子，没想到矫情饰物地活了这么多年，有朝一日居然会为了另一个人挡箭。
无论那个人是否是他侄儿这都已经够不可思议的了，他觉得自己简直无药可救，明知道会万劫不复，可还是像愚昧趋光的飞蛾一样冲进了烈焰里。
谁让那火光太暖了呢？
他认命了。
所有人都被这忽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不知所措，景皓茫然地被他的皇叔一把抱住了，就听到血肉被刺穿的钝响，反手回抱住他的腰背，已是摸了一手血。
段殊猛地望向弩''箭射来的地方，苏世俭伏在地上，右手血淋淋地捂着被羽箭贯穿的胸口，左臂微微抬着，滑落的袖口里清晰可见，手腕上绑着的一具袖弩。
见景颐为景皓挡下了这支弩''箭，少年先是一怔，随机嘴角一弯，绽开一个十分扭曲的笑容来。
闭上眼睛的时候他想：阿兄，我到底也算是为你报仇了。
作者有话说
第121章 第六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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