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老师 （二）》韩破晓

2、沈老师的女朋友

　　七月的南京酷热难当，连呼吸都是一种痛苦。Ｄ大体育馆二楼尽头的镜房内更是火热。
　　“好，把右腿慢慢抬起来，对，再高一点。”低沉的嗓音一遍一遍耐心重复，到最后几乎是劝哄。
　　“呜，不……不要……”清丽的声音里透着痛苦，让人忍不住掬一把同情泪。
　　“你可以的，来，慢点。”低沉的声音继续鼓励。
　　“哎哟！好痛。不，我不行了。算了，我不玩了，我不玩了。”清丽的声音里已经有了哭腔。
　　嘭——
　　是人肉撞击地板的声音，伴随痛苦的哀号。
　　原本低沉温柔的嗓音突然变得尖利，差点震破耳膜。高大健美的体育老师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趴在地上的女学生，“陈小冬！做个金鸡独立就这么难为你吗，你还想不想要学分，想不想毕业了？”
　　“邓老师，您老就放过我吧。我只是想混个毕业，不是打算凭此一技之长行走江湖的。您老发发善心，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芊芊玉手毫不留情指向站在一边拿着讲义拼命扇风兼看好戏的好友周贤，“您老要是真想收个徒弟光大师门，周贤绝对是不二人选，您看她筋多软，天生就是学瑜伽的好材料啊。”陈小冬一脸诚恳，死的是道友不是贫道，不需要手软。
　　果然，邓老师摸着下巴，眯着眼睛，笑眯眯地打量站在一边纳凉的周贤。
　　周贤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原本热的想死，这会突然觉得一股寒意窜上脊梁。
　　“邓，邓老师……”她嗫喏叫了声，被妖怪一口吞下之前心里恨恨地想着：陈小冬，你等着，老娘就是死了也要拖你当垫背的。
　　“卖花姑娘，清晨起床，提着花篮去市场……”甜美又——滑稽的手机铃声充斥整间镜房。周贤赶紧手忙脚乱扑向放在地上的背包，颤抖着摸出电话，感激涕零地叫了一声，“喂，张主任啊。……”眼角余光瞟了瞟站在三步之外，咬牙切齿的体育老师。“……接新生的名单，哦，我弄好了弄好了，是是是…… 没问题，我马上给您送来。”
　　从死亡线上回来的感觉的真好。周贤一脸遗憾地对体育老师鞠了个躬，故意忽视陈小冬绝望的表情，拎着fancy的小背包，乐颠颠地跑出体育馆。
　　“今天天气好晴朗，处处好风光，好风光……”一开心，她总是不自觉会哼这两句歌。陈小冬说，这叫慢性持续性《还珠格格》中毒症。太阳一晒，整个人晕乎乎的，今天天气是很晴朗，但就是太晴朗了，她都快晒化了。
　　把迎接新生的人手分配名单送去去系主任办公室。系主任看她热得一头汗，还请她吃了根冰淇淋，“这名单不急啊，你这孩子还专程跑过来一趟，真是的。”什么学生这么好待遇？她周某人的姑妈是医学院院长，和她们系主任都住在教工宿舍区，几十年老邻居，楼上楼下。待遇当然不同啦。
　　周贤心里有那么点愧疚，主任伯伯，不好意思，借您过桥啦。她真的不想被尽职的体育老师训练成能把脚翘到头上去的瑜伽高手，她毕业了又不想去要饭，不需要这么尖端的技能。
　　要不是系主任接到电话要外出，她还想继续赖一会，享受一下空调房间的舒爽。
　　被扫地出门地某人咬着冰淇淋苦着脸在校园里游荡。宿舍是回不去的，陈小冬若是侥幸逃出，估计这会儿正在宿舍坐镇，守株待兔，等着把她五马分尸。
　　这么热的天，去哪好呢。
　　几个男生吵吵嚷嚷从她身边走过。
　　一个说，“今天这生理学难疯了。”
　　另一个说，“再难也没解剖学难。X,没见过那么变态的卷子。竟然全是填空没有选择，全是论述没有简答。”
　　第三个说，“都说解剖学是D大出了名的四大名补之首了。”
　　“四大名补也不带这么变态的。我不相信有人能过。”
　　“……”
　　明明是几个医学院的一年级学生在抱怨考试卷子难，她一个建筑系的应届毕业生听了就是忍不住心虚啊。
　　不是因为她的亲亲姑妈正是医学院的院长大人，更是因为她传说中的男朋友，某个博士在读的天才医学生，今年刚好兼任了某门课的助教。上个星期她无聊去找他吃饭，正碰见他在出考卷。她随便瞟了一眼，白纸黑字上分明写着：人体解剖学期末试卷。
　　唉，作孽啊。周贤忍不住在心里为那几个医学院的男生掬一把同情的热泪。
　　俗话说得好：说曹操曹操到。
　　“周小贤。”不远处一个响亮的声音肉麻嘻嘻地叫她。她头皮一麻。除了多年不见的高中死党詹晓楠外，就只有一个会这么叫她。这个人就是众所周知的她周贤“传说中的男朋友”，沈天。
　　“怎么耷拉着头有气无力的，玩忧郁啊。”沈天一身ｔ恤牛仔裤很是精神。好看的眉毛高高挑起，神采飞扬。
　　周贤直觉认为是学生们考试考得焦头烂额让沈天如此兴奋。刚才那几个男生一点也没说错，这个人骨子里是很变态的。认识他五年，她仍然一点也猜不透他的想法。她安慰自己，这是必然的，她又不是变态，哪里知道变态想什么呢。
　　沈天豪迈地一手搂住周贤的脖子。“我心情好。走，请你去吃饭。”
　　周贤翻翻白眼，“你心情好不好都是去食堂吃饭。”
　　“哈哈。”沈天笑得开怀，“知我者莫过于小贤啊。”
　　“少来，我一点也不了解你。”周贤凉凉地说，看着周围有几个学生正望着他们，还三三两两议论纷纷。她太阳穴一阵猛跳，心中暗自祈祷：同学们，害你们考试被当的是你们沈老师，不关我事。冤有头债有主，其实我跟他不是很熟。
　　沈天拍拍她的头，“没关系。听说你延毕了，看来我们还有大把机会了解对方。”
　　被戳中死穴，周贤怒上心头，牙齿咬得咯咯响。
　　说起来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大家都能按时毕业，全系只有她一个人延毕。那个带着1200度近视眼镜的虎姑婆课程主任就是看她不顺眼，好不容易九死一生赶上截止日前惊险的交上毕业论文，哪知道依句体育学分不够硬是把她扣下不准毕业。她动用所有关系，好不容易求得体育老师给她机会，参加为教职工准备的暑期瑜伽班换学分。这热死人的鬼天，体育馆又不给开冷气，普通瑜伽变身高温瑜伽，她简直受尽煎熬。就盼着能赶上十月份的毕业典礼，逃脱升天。
　　“你放心，我很快就会毕业的。”周贤就着某人圈着她脖子的手狠狠掐了一把，恨恨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