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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其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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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别于自己所见过的任何一位天界女仙，站在自己身前的明丽少女，无论是过于随心的装束还是坦然非常的神态，都是那样让人无法轻易将视线挪开的与众不同。
或者说……实在是太过鲜活了。与这偌大天界向来沉重肃穆的氛围，如此的格格不入。
好在她周身属于神农一脉的气息同样也无比显眼。让他不至于怀疑是不是哪里的精怪妖灵偷溜到了这九重天上来了。
——大约只是神上座下哪位刚得道的女仙吧。
他便开口淡淡答复了一句：“正是在下，不知……这位仙友有何指教？”
少女闻言，脸色却是变了又变。忽忧愁，忽欢喜，忽又有些悻悻。使那巴掌大小的清丽脸庞看起来更加鲜活起来。让见惯天界众多尔虞我诈面孔的他，竟也有些别不开眼。
也因此，他虽不免还有些心存疑虑，亦无意在此刻催促她什么。只是静立在原地，隐约对她会拿出的说辞产生了几分好奇。
于是不多时就听那少女再度说道：“我听说你刚从人间回来……我从没去过那儿，所以就想来听你说说，那边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敢情……是将他当做了解人间风物的活捷径了吗？
他禁不住就在心里苦笑出声。
自己在天界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被人以这样的理由搭话呢。
不过……倒也不是什么不可接受之事？
看着少女此时看似镇定实则忐忑的紧张神情，乃至潜藏其中的那一份似曾相识的落寞，他心中不知怎地就生出了某些不一样的情绪。
紧接着，就仿佛是鬼使神差一般——
“无妨。”
向来不喜与人多有关联的他，就这样将此事应承了下来。甚至在看到少女随即露出欢欣的表情后，颇感慰然。
故而，待到他反应过来，就只来得及拿别的话题为自己这鲁莽行径做点掩饰了……
“咳，不过在那之前，仙友可否先将名号告之于我？也便于在下今后称呼……”
“这个，唔……你说的名号什么我也不太懂……”
“不过只是称呼的话，我就叫“瑶”啊，‘瑶池’的‘瑶’，你可以叫我‘阿瑶’！”
言及句末二字的时候，少女的眼神就宛若被什么点亮了，刹那间绽放出了某种不一样的光彩来。然而那光彩却也刺痛了他的双眼，不自觉地别过头，像是要避开什么一样径直忽略了过去。
“‘瑶池’的‘瑶’是吗？如此……那么在下今后便称仙友你为‘瑶君’可否？此前若有失礼之处，望瑶君莫要见怪。”
听到了他的如此答复，少女虽然看起来还是略有些失望，但也勉强点了点头，“……好吧。不过~现在我都把名字告诉你了，你该可以跟我说说人间的事了吧？”
“那是自然。”他亦以颔首示意，微敛起眉眼，淡声道：“瑶君如有什么想知道，在下必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此事就这样尘埃落定。虽早就超出了他所能预想的范畴，但多少也算他可以接受的程度。
至于少女之后小声抱怨的那句：“都说了是‘阿瑶’了……干嘛还要叫什么‘瑶君’啊……真是的……”
他知若继续与她多说下去，自己恐怕又要再焦头烂额一番。只好继续当做什么都没听见一般，略显狼狈地转过身去。甚至那以后都再不敢多提任何与之相关的话题……
奈何这世间万事，委实太过无常。那时的他怎么可能想到——
时过境迁，等他真的想要唤那人一声“阿瑶”之时……
却是再无人能应了。
………………
…………
——大约是……太久太久未品尝过与人相伴的滋味了？
约莫是那之后又过去了一个月的某个傍晚时分，他望着不远处那个渐行渐远的淡绿身影，忽是这么想到。只因在往日总觉得无比漫长的时间，如今倒显得越发有些短暂……连同为劫火之事焦虑的心绪也由之缓解了太多。
如今日，他本不过是想粗略说几段大荒之南的典故，谁料最后却与作为听者的那人闲谈了起来。而这一“谈”，便从清晨谈至了黄昏。
他过往从未进行过这类风土人情之事的讲解，与人相提得最多唯有是那些个兵法战术行军之策……故而对自己以此等“经验”为本而展开的解说，并未抱多大“为人接受”的希望。
不想这位“瑶君”却对此毫不介怀，甚至颇有兴趣。时不时就不管不顾地跑来找他“听讲”，每次还会带来一大堆千奇百怪的问话。
这一回自然亦没能例外。
自己不过是多说了一句：“巫山此地的风光甚是旖旎，与……在下的故乡有些相似。”
就被她至少问了八九个诸如“那司幽你的故乡又在哪儿啊？”“那里真的像你说的那么美吗？”“那边的花草又跟悬圃（注一）有什么不一样？”这些让他多少有些头疼的问题。
“故乡吗……在下的故乡早已在百年前被毁去了……加之地处偏远……此生恐怕也未必能再见了吧。”
听到他的话语，面前的少女，前一刻还神采奕奕的面容，一下子就转为黯淡。就好像……自己口中无乡可归的人是她一样。
“我听人说……故乡，就是像‘家’一样的地方吧。原来司幽连家都回不去了吗……是我的话，一定会很伤心很伤心的……对不住，都怪我多嘴问了你这些……”
那个翠色衣衫的少女就那样垂下头。那满是懊恼的模样径直就触到了他心中的某一处。
——她……这是在为他难过吗？
说不清那一刻自己的心情是怎样的。他只知道，于天界这倥偬数百年间，从未有一刻像此时这样为自己镌刻在心底。然后一点点深浸进去，成就一份经久不绝的暖意。再难泯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