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序 ...
-
天界历神使时代第十三纪第六十六列纪耶德9665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
这一年，自前副君路西法叛变以来，天界逐渐好转的战争天使地位再次受到猛烈冲击。此前，继任路西法的新任副君米迦勒曾做过诸多努力，由于他本是战天使出身，并随着他在征讨魔界的战役中接连取胜，在整个天界建立起巨大的威望，使其足以压制圣殿中位于他之下的诸多法天使出身的高阶天使，天界的整个战天使群体才逐渐从过去被压制轻视的状态下慢慢恢复，并随着战事的需求快速发展，隐有兴旺之势。
至耶德6700年，天界直属副君的高等战天使军团发展到十一个，其所辖兵员达到二十万，军团长个个骁勇善战，并涌现出由炙炎、影火等而被称为“火焰之锋”的精锐中的精锐；难能可贵的是，副君的眼光并不仅仅局限于攻击军团，在他的引领和默许下，大天使泰瑞尔麾下的“三祷三卫”防御体系亦有长足发展，负责驻守阿卡亚、帕诺、耶路撒冷的三大神卫军团其所辖天使也已超过七万，特别是位于阿卡亚的神卫第三军团与其它攻击军团多有配合，享有“玫瑰之盾”的美誉。
天界渐逐渐抹去路西法时代的痕迹，这些战天使在第五天以下获得了甚至超过路西法时代的赞誉和拥护，然而上层天由于对战天使一惯的轻视，以年轻识浅为名，牢牢卡住中阶战天使的升迁，使副君座下除卡麦尔和泰瑞尔两位老将外，竟无第三位身负六翼的纯粹战天使。耶德9598年，副君米迦勒外出遇刺，传伤势沉重，不得已闭关修养，国事交由其余六大御座天使共管。如此又过去多年，修养中的米迦勒始终未有消息传出，时有天使以路西斐尔因光暗四战重伤修养一纪作比以安民心，然而，由于很显而易见的理由，无法阻止不稳的声音从脚下如细碎的蚂蚁般逐渐汇聚。在米迦勒缺席的情况下，天界战天使军团在圣殿缺乏话语权成为越来越严重的问题，严重到前线作战甚至越来越难以获得基本的自主权限，而魔界对天界的攻击却并未平息。当是时，边境小仗不断，天界歌舞升平。时云，读经持仗步青云，挥剑弯弓不如狗。
9663年，大恶魔巴力毗尔领军再次攻击第一天，由于首战失利，在一系列惨烈战斗中，多位战天使团长副团长战死或失踪。此后，出于种种考虑，以梅丹佐为首的几位御座天使建议提拔中阶战天使中有可能为高阶天使者，擢升阶位数人，并在9664年，提议擢升炙炎团长法罗尔.亚列为六翼天使。
然而9665年，在天界高层猝不及防的情况下，终于还是爆发了涉及多达二十万天使的低阶战天使叛变，涉及原副君麾下仍在世的几乎所有军团长。叛军于帕诺和耶路撒冷两处起兵，大部迅速直下第三天边境于天界之门脱离，小部竟杀上第六天，一度造成高层天恐慌，最终被大天使乌列悉数剿灭于第五天北境。
出于慎重考虑当时并未派遣玫瑰之盾参与平叛，因此亚维娜逃过一劫。9665年秋，她调任神卫第一天使团魔法指导，进驻耶路撒冷，而玫瑰之盾则交由多年效力于泰瑞尔的安杜尼勒管理。没有问罪，没有明显的贬抑，一切都被以一种极其冷漠的方式处理了，亚维娜就在镇定而隐隐泛着一丝不安的气氛中，渡过了耶德9665年的冬天。
*****
这里是耶路撒冷的中心，每一块最普通的砖石都透露出无言的静谧、庄严和古老。亚维娜跟随着眼前的大天使，他们已经沿着四条等长回廊的其中一条进入神殿内部。朴素的石墙将这里分为数层，越往里走光线越暗。此时，他们正站在最中间一层偏后的位置，微弱的火苗紧贴着周围圆形的墙壁，漂浮在半空缓慢燃烧着。每一朵火光都闪烁摇曳，它们共同的光芒却又十分稳定。正前方在八根石柱之间隐隐围绕出一个更核心的单独的空间，那就是火之圣殿的中心所在。
真的有些黯淡啊，亚维娜想。没有繁复的雕饰，没有特殊的声响，没有特别的味道，只有石与石之间再自然不过的缝隙，以及从四面透过来的火焰燃烧的热气。这里的气息是如此的干净，像一具准备好的十分理想的容器。
事实上这是亚维娜第一次到这里来。此前她既非高阶天使，更非火系天使，亦非任何御座天使的心腹。那件事过去仅有半年，她被征调至耶路撒冷不及半月。严寒的冬季中，她攀上耶路撒冷厚重坚实的城墙，不止一次地从高处眺望过这座洁白的建筑，然而何曾想过会进到里面呢？
米迦勒殿下也就罢了，且为何是这一位呢？
相逢的几次，梅丹佐殿下待她都无丝毫特异之处。明天就是新年，犹费勒阁下大中午地派人将她从喧嚣无比的集市引出来，在活蹦乱跳的鲶鱼还在她怀里翻腾的情景下，平静中隐有不满地告诉她要带她去见另外一位大人物。而她厚脸皮地借着不知谁的厨房把鱼炸得酥酥脆脆做了早午饭，然后又勉强吃了晚饭，直到耶路撒冷的最后一丝光也暗淡下去。仆人不知何时进来告诉她，梅丹佐殿下回来了。
火之圣殿啊……她应该庆辛至少这位不会做什么奇怪的事么，还是感叹自己再次莫名其妙地招惹了什么奇怪的麻烦呢？
“这里变了许多。”大天使的语气平静而淡漠，似乎没在意自己说着什么。
他们走进八根立柱之间，此处比外间更加黯淡，甚至能看到大天使华美的衣扣和衣襟镶嵌的宝石散发出的微弱彩光。中央矗立着祭坛，四尊极简的天使像盘绕在祭坛四周偏低的位置，共同托起一处巴掌大小的圆台。梅丹佐从怀中取出一方泛着红光的楔形石块，小心翼翼地放在圆台的上方。
被放入的一瞬，石块霎时燃烧起来，变得剔透晶莹。它急速地转了两圈，猛然爆发出强光。亚维娜下意识地低头，不知为何觉得有些不悦。只见地面上，八条燃烧的红线从祭坛放射出去，穿过神殿的墙壁，又持续了一会儿，然后黯淡消失。
等她的眼睛完全从强光中适应过来，发现梅丹佐殿下正认真地看着她。那方楔形石块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那一瞬间爆发的生命力好像昙花一现，现在它安静地像一块普通的石头，似乎连温驯也说不上。
与毫无特色的火之圣石相比，小圆台边沿雕刻的花纹倒像更引人入胜。至少从亚维娜的角度看过去，这些或横向或纵向的楔形三角分为两层或三层的间架结构，有一些簇拥得更近，像是一些排列好的特殊文字。而且，楔形？
又过了一会儿，四周实在太过静谧了。完全纯粹的火焰燃烧时根本连一点儿嗤嗤的声响都不会有。她想了一会儿，硬着头皮道，“梅丹佐殿下，这是古火文么？”
“哦？”梅丹佐像是轻笑着出声的，“你这样认为？”
呃，说错话了？他殿下的语气似乎颇为愉悦啊，然而这种隐隐又带着嘲弄的口气是什么意思呢？今天的一切实在过于奇怪了。“在下冒昧。在下曾学过一些地系法术，古地文是地系中十分隐秘的分支，在下有幸得见。因此冒昧猜测是否也有古风文，古水文，古火文……既然出现在这里，看上去又不像普通纹路，更非古天语，那么或许有可能是古火文吧。”
“你猜得没错。”梅丹佐琥珀色的眼睛静静凝视着亚维娜，继续道，“自雷诺阿殿下失踪后，天界只有这里还有古火文了。当我是个年轻天使的时候，曾经有一位大天使告诉我，古火文本身蕴涵着与火之圣石同等的秘密，如果我有幸成为火之天使，或许有一天能够由其他天使告诉我。我当时不知道这位其他天使是谁，现在想来想必是雷诺阿殿下吧。后来……相比单属性的魔法，受那位大天使的影响，我日渐醉心于术法，且认为自己并非最合适的人选，所以一直到现在我仍不是火之天使。”他停顿片刻，“你的出现，让我庆辛不用继续后悔当年的选择，虽然这正是这半年来我一直在做的。”
这半年？她突然升起不好的预感。能令堂堂天国宰相产生如此强烈的负面情绪，而又与火之圣殿有关，且又如此诡秘的话……难道是？她看向祭坛中央仿佛死去一样的红色晶石，就像那只是一块再普通不过的泛着红光的玻璃！而且，说起来梅丹佐殿下的气息确实是……她以为他只是赴宴时喝多了酒！
如果任何熟识梅丹佐的天使在这里简直要嘲笑她了。因为众所周知，这位天国宰相有着与前副君媲美的酒量，极少饮醉。
然而，有些话终究不可能从梅丹佐口里说给一个普通天使听到。而亚维娜，就像她自己说的，她或许十分沉得住气，但并不是一个万事不好奇的天使，何况梅丹佐殿下目光灼灼，所以她问了，“难道火之圣石已有不测？”
“我现在终于有点儿相信了。”梅丹佐突然冒出这样一句，“火之圣石失踪了，或许更乐观准确的估计，它被叛军中唯一进入过此间的法罗尔.亚列带走了。”
“法罗尔？！这怎可能！我以为他至少不会做对天界如此不利的事！”
天呐！火之圣石作为耶路撒冷的结界核心，耶路撒冷防卫结界不保都是小了，天界的元素平衡怎么办！法罗尔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神殿后来检测出的元素波动已经证实。或许你知道，如果认真布置，此种法阵能有多么精确……是光魔法，我不得不说，法罗尔确实比我想象中更有天赋，甚至有特殊的方法可以让火之圣石也听命于他。”
“不对。”亚维娜将头摇到一半顿下来。
好吧，法尔。他是米迦勒殿下座下第一天使没错，天赋属风属火，但绝未到达掌握末日黄昏之境界……何况，她简直想叹息，这根本就不是法力高低的问题啊！
“亚维娜？亚维娜.克拉丽蒙！”
久违的名字浮上来，然而带来的是，慌乱。
“殿下……想说什么？”
“你不太擅长撒谎。”
她感觉到不带恶意，但极其强烈的目光凝视下来。
“亚维娜.克拉丽蒙，瑟薇.克拉丽蒙的女儿，克拉丽蒙的孙女。我也算是偶然得知此事，然而，请你到来，是希望你可以给我更多关于火之圣石的提示。”
“殿下……”
“元素结晶是有自我意识的，能够分辨善意和恶意。亚维娜，我以为我了解法罗尔，但现在我发现，我完全不了解他。作为他的朋友，前契约天使的孙女，你呢？你觉得，法罗尔如何可能做到此事？”
“殿下啊……”
梅丹佐殿下不愧为主持对外谈判的天使，就地位之高她也无力招架，其要求也无法拒绝，可是……
“我真的不知道。殿下以为呢？我此前从未接触到奇特拉法默这种层次！但，我认为一个可能，仅仅只有一个，若是法罗尔.亚列，他对米迦勒殿下的忠诚必定十分强烈，强烈到，甚至可以感动圣石！”
“是么？但我无法确保法罗尔亚列的忠诚！”
他在心中自嘲道，曾经他以为他是可以的，但，事实胜于雄辩，没什么比冷酷的事实本身更能说明问题。
“如果它中途又落到别的天使手中，或许被魔界的恶魔或堕天使获得，那么会如何？”
亚维娜不确定地看向梅丹佐，尽管有些埋怨，她仍然想知道法罗尔究竟怎么了。剿灭叛军的战役她毫无参与的余地，事实上她被乌列派下来的一位监察巧妙地绊住了，就算她想。所以，直到最后她也不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且，还有圣石啊……她简直想抚额叹息。梅丹佐殿下有如实质的目光下，尽管徒劳，她还是继续说道，“当不至于十分平静。想想看，火之圣石是天界的圣物。从它被造出来的这一刻起，就对对应元素天使抱有绝对的忠诚。若恶魔得到它，它必定激烈反抗，释放的威能当不亚于任何火系大魔法。”
“我想也是。即使，那位恶魔是魔王路西法？”
“当然！”亚维娜道，“且不论路西法究竟如何。单说法罗尔，如果他有这个想法，在他碰到火之圣石的一瞬，世界上就再也没有法罗尔.亚列这号人物了。我以为殿下十分清楚啊，火之圣石脾气暴躁，对外界是十分敏锐！再强大的天使，我从未听过非圣石主人能够控制圣石的例子，除非……”
“除非？”
“除非，力量到达圣石主人的同一级别，至少不能相差太多。并且让火之圣石感到了类似亲近、信任和对它的尊重。据我所知，就连继承者也有花费将近百年的时间来交接圣石……殿下觉得呢？”
“看来你并不比我知道更多。但，很感谢……”
梅丹佐说到一半却瞥见亚维娜攀着祭坛的边缘往下滑去……
“亚维娜？你怎么了！”
亚维娜艰难地摇头。排斥的感觉太强烈了……真的，很不舒服！
天旋地转，感觉被施用了传送法术。一片草地出现在眼前，然后可以想见的，她一脚想往下滑去，幸好梅丹佐攀住了她。
这位殿下居然被米迦勒殿下赋予了如此强大的权限啊……
她一边眩晕，一边无可救药地想。
然而，清凉的治疗魔法从背后传过来。等她反应过来，发现自己简直背朝梅丹佐整个靠在他身上。
温和的声音细如耳语，好在十分坦荡，“你还好么？如果不能稳住过一会儿也没关系。”
果然啊，这位殿下曾经那样受女天使欢迎不是没道理的。
但，“多谢殿下！”
她定了定神，轻轻借力一推。
“抱歉殿下，在下的魔法属性可能和火之圣殿有所冲突，请殿下原谅。”
“无妨。是我邀约太急。今年不知谁提议要在新年宴会上展示四元素结晶以安众心。本来我打算请你先看看我造的假晶石究竟如何。”
“啊！”亚维娜捂嘴，想必犹费勒没有及时找回她所以如此不满，说不满都是轻的了。“我……抱歉在下实在不知……”
梅丹佐点头，一副都明白的表情。“我知道符文研究需要连续工作，我自己也是如此，何况假期时间本来就随意安排。”
女天使深深点头回应，“多谢殿下谅解。殿下既知克拉丽蒙……按理我亦身当耶路撒冷戍卫，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然则，此事关系重大，我，请恕我一时理不清头绪。何况我并不觉得自己知道得比殿下更多。”
按理来说，梅丹佐殿下身为天界目前最强大的术士，对位面法则理解之深，绝不少于她一个不到一万岁的天使，就算瑟薇讲过再多也一样。
“没关系的。今天天色太晚，但很高兴和你一会。此事我自有分，请万勿泄漏圣石失踪一事，有进一步的需要我会再联系你的。”
“殿下言重。”女天使以最标准的礼节谢过梅丹佐，“若殿下今后有公事上的邀约，请随时通知卑职即可。”
梅丹佐抬手相送。
待亚维娜走后，一个身影从暗处行来，趋前向梅丹佐行礼，正是他最重要的心腹——犹费勒。
“殿下，方才发生了何事？”他感觉到殿下骤然回到别院就立刻冲出来，见到女天使和梅丹佐应答的情景并未走近。
“无事。刚才克拉丽蒙不太稳，或许跟她曾经在魔界待过有关系吧。”
犹菲勒想了想，“说起来，此事的转机居然在埃尔菲勒那里。我一直觉得，殿下将圣石丢失一事告知埃尔菲勒太过草率。我知道殿下对我们兄弟十分信任，然则他那里终究不够安全，难保被谁强行……”
梅丹佐一摆手，“若元素不稳，那就不只是魔界进攻的问题。两害相权取其轻，所幸埃尔菲勒还记得瑟薇。”
“这位瑟薇殿下……她为何突然前去魔界呢？她在那里将自己的女儿养大，又让她回天界来……我不是说我对亚维娜团长的忠诚有什么……”
他吞下‘怀疑’两个字，说实话连法罗尔.亚列都可能叛变，他都觉得简直谁都可以可疑起来。当然，仅仅是觉得，他并不真的这样认为。
“我听说的这位军团长，倒也十分特立独行。”
“这不奇怪……术士嘛……当年克拉丽蒙殿下也是如此。我无意陷入无止境的怀疑，而将仅剩的力量也牵扯进毁灭的漩涡之中，犹费勒你明白的。何况，她是我唯一的机会了。”
“……殿下。”如果不介意他真的想说，殿下对米迦勒殿下的痴情实在到了毫无保留的地步！
“殿下对米迦勒殿下，实在太好。”
是么？可是，究竟是好，还是爱呢，亦或许所谓的好也只是他一厢情愿呢？梅丹佐没有说话，只抬头望向天上的星辰。天狼星占据冬季星空一角，虽变得黯淡，却也易寻。更深露重，然而他还是从漫天寒星中知道，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这就是耶德9665年的最后一天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