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我叫木白 ...
-
黑夜拥有黑暗，而他是黑夜的主宰。
那是流淌在他血脉里的一部分，叫嚣挣扎着想吞噬活着的一切，又为他所用。
他有多喜欢光鲜亮丽阳光灿烂的白天，就会有多想紧紧抓住手里唯一的力量，那是他一切痛苦的开端，他痛恨它，但又不得不利用它，并以此来抓住那些他想用的东西，过往血腥残忍的日子枯燥又无味，却足够让他明白其中一小部分道理，并不为外物所扰坚定地走下去。
长安神色复杂地看着木询周身不断浮动的黑影，从房间四周蔓延进来的黑暗物质像看见活物的恶鬼一样自发朝木询聚拢，在黑暗的夜里发出一阵细微的尖啸声，稀薄的黑雾浓稠粘腻，凝结成黑红色的血不断绞裹密布，直到将床上的木询完全包裹其中。
瞧瞧他饥不择食急于求成的样子，长安有些恶心地别开眼，再次确定了这就是一个冷血的恶魔，冷到了骨子里，再改不了了。
这场面得有多恶心，辛长安不可抑制地想起某些她已经快忘记的场景，熟悉的场景对号入座，让她骤然厌烦起来。
她冷眼看着那些肮脏不已质量参差不齐的怨灵一点点被床上的小孩儿吞进灵魂里，用自己的灵魂给它们带上最忠诚的镣铐。
过于着急的修炼未必是好事，不过长安没一丝提点的想法，她从房间里飘到夜空里，打算去别的地方逛逛，皓月当空，整个儿国公府都沉静在死一般的静谧中，不过她还是从府邸最远端的角落里听到了什么，谁让她是一个‘死灵’呢。
“夫人，那个贱人死了这么多年，她生的孽种也快活不成了，夫人……这么晚了，这里阴森森的，我们快回去吧……”
“是呀，将军肯定都不记得府里还有这么个小子了，夫人现在还怀着小世子，外面天冷风凉的，可别给吹到了。”
一个长得很普通的女人，脸上精致完美的妆容也没让她显得更漂亮些。
两个丫鬟的话让她的神色变了又变，恼怒和嫉恨全都放在了脸上，咬碎了一口银牙，“今个儿老二家的那碎嘴狐狸在老太公面前提了这个孽种，让我明日早膳带到正厅去，现在自然是不能让他死了，这一个都还没解决，今儿又来了一个，那可是太爷的心肝儿，我们占时是插不上手了，得想个法子，最好能一起弄干净……”
这女人能在这国公府作威作福，背后的势力可想而知，轻微的风从贵妇腕间的流苏批帛上滑过，长安很快便辨别出那是鄂州进宫的妍香，能用的也就宫里的几位，外加数量不多的几个一品夫人，长安很快就知道这是谁了：木询的现任‘母亲’，当今皇帝的同胞妹妹昭华公主。
很老套的故事，衣着华贵的妇人领着两个贴身丫鬟，三更半夜不睡觉跑来国公府最荒凉破烂的小院，能有什么好事呢？
从破院外吹进来的凉风吹得人骤然一清，女子收敛了一下才接着吩咐说，“把药送进去喂他吃了，记住，别多一滴，别少一滴。”
虽然长安对大宅院争风吃醋的戏码不敢兴趣，但从里面传出来微弱的魂体意识让她停住了：一个真正纯白透明干净的魂体，和木询那小子苍白惨淡的灵魂不同，这一个似乎还泛着点光明的味道，按正常人的说法，那大概就是温暖吧。
很温暖的颜色，是个好孩子呐，一个即将死亡很好的‘药材’。长安停在了坑坑洼洼残缺不全的院墙上，打算等着来天玄大陆的第一份惊喜。
长安看着熟门熟路的红衣丫鬟，顿时觉得有趣得多：约莫着里面也是一个跟木询一样的伪纯白，说不定是被完全沁黑了，才让人分不出它的颜色。
“夫人，我——我们快些回去吧，这里又黑又冷的。”女子旁边站着的丫鬟小心地拉开了栅栏，眼睛有些慌张地四处看了看，声音有些发紧，又不敢贸然让主子回去，只得有些瑟缩地说话壮胆，“豆蔻姐姐怎么还没出来？”
昭华公主停在了破旧的门前再不愿往前走一步，不一会儿吱呀一声，长安便看见先前的丫鬟快步从里面出来，急急走到那女子面前压低声音回禀说，“回公主，奴婢已经照吩咐做了，那孩子气息微弱，能撑过这几日，也绝活不过冬天了。”
“呵……”昭华公主笑了一下，“谁说天道无常呢，走吧，老太爷那儿半夜醒来还需要我们伺候呢……”
“是，公主。”
院子里有些压迫感的冷香随着那女人的走远消散了不少，长安从破败的门楣里钻了进去，房间里有女人住过的痕迹，年代很远了，里面的破败程度比寻常穷苦百姓家还差上几分，一张不大不小的床，破旧的被褥，加上简单的洗漱工具，沉重的木桌子上还放着缺口的茶壶，瘦小的男孩儿正捂着肚子蜷缩在床上，精致的小脸上冷汗蹭蹭，长长密密的睫毛在眼睑上洒下了颤动的剪影，看着是蛮惨的，长安往里飘了一些，听清男孩儿嘴巴里念叨的话又好奇地往前挪了一些。
“谢谢豆蔻姐姐……”
长安有些奇怪地又看了男孩儿一眼，又听了一遍，这家伙正感谢喂他毒药要他命的凶手呢。
“为什么感谢她？”话出口长安才反应过来这可是个听不懂她话的普通生物，她稍微弄出了点动静，非常果断地附着在了只正趴在门边悉悉索索的白唇竹叶青上，这条被砍了截尾巴的幼年青蛇马上就要断气了，长安扭曲着身体爬上了床，凑到了男孩儿面前。
她以为会迎来一波呼天抢地的尖叫甚至是昏倒什么的，但床上的男孩儿只是睁着雾蒙蒙的大眼睛看着‘它’现在尖尖的竖瞳，甚至还止住了身体因为疼痛产生的颤抖，他的目光移到它明显短了一截的尾巴，稍微愣了一会儿，随后伸手从枕头下面摸出了一叠干净的丝帕，长安猜可能是这房子的女主人的，她不屑地翻了翻眼睛游到一边，即便绑着它的伤口，这条蛇也长不出尾巴来呀。
长安一眼便看见了娟帕下面被藏起来的一小套文房四宝，男孩儿显然也注意到它盯上了什么，脸上的表情又为难又着急，他伸手把东西揽到身后，有些笨拙地伸手挥赶她，有些结巴地解释说，“这个不行，这是父亲送给我的，不能给你。”
软嚅带着些微哭腔的童音甚至好听，至起码比木询的好听几十倍，这是一个完全安全无害的孩子，虽然她最终跨越悖论，成了个死灵法师，但体内的血统还属于光明神殿，温暖又明亮的灵魂总会让她莫名放松并轻易博得她的好感。
长安靠着蛇类柔软灵巧的身体很快就把笔拖出来了，看惯上万年岁月变迁，她也有了一手好字，细细的狼毫在泛黄的纸张上游走，速度快得出奇：“为什么感谢她？”
说不定他已经放弃活着了呢，现在正感谢那个丫鬟给他带来了解脱，长安有些愉悦地想，这也许就是她的第一个药材，虽然小了点，内容单薄了点，但也算是个好苗子。
“你是蛇妖？”
“不是。”长安往前凑了凑，“回答我的问题。”
她笔锋上带出的凌厉和不耐烦让男孩儿占时收回了好奇的眼光，他先是黯然了一下，接着很快打起了精神，抿着唇看着长安说，“豆蔻姐姐给了我解药，我知道我活不久啦。”
“哼。”长安轻嘶了一下，出声提醒他，“也是她给的毒药。”
“她悄悄多给我解药，要是被母亲知道了，会没命的。”衣着还算干净的小孩儿有些微的黯然和担心，长安很满意地从那双干净的眼睛里看到了愤怒、不解，和厌恶。在说到母亲两个字的时候。
“我叫木白。”男孩儿重新在它面前放了张宣纸，他总共也就那么几张了，“你呢？有名字么？”
“没有。”长安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个比木询更饱满的灵魂，暗暗想是不是花点时间把他养大些，更坚韧强大的灵魂，会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反正这国公府时日无聊，有件事能做也算是打发时间了，想到这是自己要亲自栽培的东西，长安顿时提起了兴致，她稍微想了一下，才在纸页上飞快写道：“院子里开白花的草，你把根摘下来捣碎泡澡，花瓣洗干净吃下去，每日一次，你体内积累的毒素会慢慢解清，不过在外你还是得装成虚弱的样子，明白么？”
男孩儿稍微犹豫了一下，最后重重点了下头，长安有些赞许地看着面前这个好苗子，难得有闲心得表扬了他一下，“真是个好孩子。”
脸色苍白的男孩儿脸上迅速泛起了粉红，连带动作都轻快了许多，长安动了动有些发疼的身体，觉得有必要让这家伙过得好一些。
“得规规矩矩像对待亲娘一样对待那个女人，一点怨恨都不能露出来。”长安缩在井边看木安有点吃力地把水桶搅上来，瞥了眼他有些泛青的脸色，接着嘱咐道，“吃完药快去睡觉，你现在病歪歪的样子进不了老太爷的身，早点睡觉养足精神。”
这国公府还是老太爷做主，只要他还不死，这两孩子占时也死不了。
还有一个不定时的炸弹。
长安若有所思地瞥了眼面前有些紧张男孩儿，朝木询住的地方瞥了一眼，想了一会儿接着说，“府里有个看起来和你差不多大的男孩儿，唔，你哥哥，他身上有国公府世子的标记，那是老太爷的心肝儿，不过不是什么好人，他要是私底下来贴你，别搭理他。”长安说完补了一句，“当然，也别招惹他。”
木白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孩子就这点好，稍微对他好点，就绝对会百依百顺，说什么是什么……由这儿产生的联想不是什么舒服的回忆，长安自嘲地轻笑了一下，她倒要看看，她养出来的这个孩子，会不会跟她一样，一黑到底。
辛长安缩在青蛇体内好好睡了一晚，早上被吵醒的时候‘它’已经死透了，一屋子的丫鬟婆子挤在狭小破烂的院子里，弯着腰恭恭敬敬地请他去夫人那里。
要见他的是这府邸的主人，自然是不能这么就去了。
木白的母亲似乎是个美人，他完全继承了个好样貌，稍微整理了一下就是个活脱脱的世家小公子，让那昭华公主恨不得立马就掐死他。
长安跟着被打扮得粉雕玉琢的木白后面，一路飘出了院子，往前走才发现这儿不过是那公主院墙的最远端，外人是进不来的，长安瞧着面前不远处正拉着木白温声说话的女人，真觉得那女人灵魂上脏乱黑暗的灵魂让空气都恶心起来，长安有些恶意地想着，这女人要是落在木询手上，可真是要下地狱了。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