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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番外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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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因为临海关系,Q市冬季跟其他北方城市并不太一样,比如夜风里总是夹杂着水汽,不过湿而腥咸的海风吹在脸上也并不比那种钝刀子砺肉的感觉好太多。黑幽幽的潮水之上,那些看得见看不见的稀薄雾霭都被刮化了,在接近零下的温度里凝成好几种粘稠湿意的混杂,混得多了,就再一次的黏滞起来,顺着领口袖口的空隙在皮肤上漫过去。
在这样的风里多站一会儿,就觉得手指都快要被冻木了,隐隐约约还有些肿胀感,像是一直浸在冰水里似的。邹远忍不住跺跺脚,搓搓手,双手拢在嘴前哈了口气,试图用体温缓解指尖的冷涩。
于是那团白气就迅速地被夜风刮散了。
而张佳乐的声音也顺着风的流动飘过来,“……就这些了……还是分两盘装吧……哎哎,老板,这盘多加点辣啊……”
邹远一时间居然有些恍惚,想不清楚自己大半夜这么傻乎乎杵在Q市路边是干嘛来着的。
这是一个神奇的夜晚。各种意义上的。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邹远和唐昊每年全明星周末的三天时间里总是在吵架或冷战,去年是因为方锐,前年是因为林敬言,今年就更糟糕一些,他们提到了百花。
邹远大概知道唐昊对现在的百花是个什么态度,虽然唐昊从来没明确地在他面前表示过,不过用脚趾头都能猜到,母队这个概念根本就不存在于唐昊字典里的,更别说什么场上对手场下朋友之类的套话了,以唐昊那个目下无尘的性子,简直不知道他能瞧得上谁。
而且邹远还知道一件事。
当初第一流氓之争闹得沸沸扬扬的那段时间,网上盛传的百花将在下赛季收购唐三打的消息,其实也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新秀挑战赛后唐昊确实向俱乐部提出过这个要求,他就是这样的性子,想要什么就直直白白地说出来,懒得遮掩也不屑于遮掩,因为他觉得那是自己应得的,理所应当。邹远觉得这也没什么,不管怎么说,唐昊确实在比赛场上证明了自己的实力,比起拿着百花缭乱却完全发挥不出应有水准的自己,显然,唐昊更有资格去操纵那样一个神级的账号。
百花高层开始也说可以考虑考虑,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跟其他几家俱乐部多方接洽下来,就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唐昊转会去呼啸,蓝雨的于锋前来百花接手落花狼藉。
看起来也没什么不好的,同样是拿着神级账号打比赛,在哪里都一样,而且呼啸还承诺了一份很有诱惑力的年薪以及队长身份——跟邹远那种挂个名头的队长不同,是真真正正的战队核心。那时候百花还笼罩在一片名为张佳乐的阴影下,对自家萝卜田里意外长岔了的苗子根本无暇多顾,邹远不知道这是不是唐昊想要离开的原因之一,他甚至不知道唐昊考虑过多久,在他的记忆里,那段时间没见过唐昊流露出任何的犹豫神色。
大概一接到呼啸邀请就答应了吧。
也没什么不能理解的。虽然邹远自己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这么干干净净全无留恋。
他们向来规避这个话题,而且邹远隐约觉得唐昊对百花的态度里似乎掺杂了点其他什么东西,有好几次他试图解清楚这个结,可还是说不出口。他本来就不擅言辞,对着唐昊就更加沟通困难,拖了一年多,旧话重提时终于在两个人的鸡同鸭讲下朝最糟糕的方向推进一步。
结果接下来整整两天都没说话。
第三天表演赛结束后各家选手零零散散地退场,邹远掉了个空当,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让唐昊不偏不倚截了个正着。他往左,唐昊也往左,他往右,唐昊跟着往右,总之就是堵在面前不让他过去,幼稚得跟小学生玩老鹰捉小鸡似的。
邹远知道唐昊现在心情很差,不过他郁结了几天更好不到哪儿去,两个人谁也不服输地你瞪着我我瞪着你,憋着一股气,都不肯让步。不算太远的直线距离内,一大波记者还长枪短炮伺候着,蹲守在选手通道外东奔西突围追堵截。人声和脚步声隔着几堵墙,或者拐了几个弯,模模糊糊地传过来,依稀还能听见皇风队长田森那中气十足的大嗓门。
不能吵架。至少不能在这里吵架。邹远想说你别闹了快让开有什么事回酒店再说,大脑在一堆乱七八糟的字句中艰难检索,试图组合出一句听上去最顺耳的——没办法,唐昊看起来就像个火星四溅哧哧哧哧引线随时都要烧到头的二踢脚,轻轻一戳就会噼里啪啦炸得震天响。
结果他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出来,就被唐昊拽着手腕拖走了。alpha力气大,他挣脱不开,又不敢出声,就被唐昊拉到一条没人经过的偏僻走廊上。霸图的场馆他只熟悉前半片,唐昊大概也差不多,邹远眼睁睁看着唐昊一个门一个门地踹过去,最后终于找到间没上锁的休息室,把他拉进去。
这下邹远是真有点生气了,“唐昊!”
唐昊就堵在门口,抱着手臂盯着他,脸色铁青,“你躲我两天了。”
“我没有,”邹远努力深呼吸,反复告诫自己不要和面前这个人呛声,“我们回头再说行不行?”
“怎么?急什么?”唐昊居然扯了扯嘴角,笑起来,可他的眼底毫无笑意,依然是深而沉陷的幽黑,像是燃着两簇暗色的火苗,于是这个笑容看起来就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鸷。
……根本就是心情不好所以找个由头在自己面前作。邹远简直无奈了,没办法,他实在太了解面前这个人,看眼神看动作都看得出对方在抽什么疯。
可是这么安静的空间里看着那双眼睛,以及瞳孔深处小小的自己的影子,邹远突然就有点不合时宜的心软起来。
气氛有些微妙的松动,而唐昊的表情也跟着软化几分。两个人莫名其妙不明就里地对视一阵,唐昊“啧”了一声,突然把邹远推在墙壁上,恶狠狠吻了下去。
唐昊太急了,邹远也不甘示弱,情绪里大概都带了点发泄般的浮躁不安,把对方的衣领衣襟揪得乱七八糟,简直像是在打架。邹远的舌尖被吮得一阵阵地发麻,同样的,他也咬破了唐昊的嘴角,稀薄的血腥气从一边蔓到另一边,冲上脑干。唐昊突然松开他。
邹远还有点发懵,不知道唐昊究竟想干啥,从他的角度只看见唐昊半边身子都僵住了,一顿一顿地转过身去,像是卡住了关节。他大半视野都被唐昊挡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等他推开唐昊、顺着唐昊视线看过去时,自己也跟着呆住了,尴尬得只希望地板上立刻裂开条缝让他钻进去。
刚才两个人都在气头上,推推搡搡就进来了,谁都没发现房间里之前就还有一个人,就坐在房间中央背朝门口的沙发上。现在那个人也转过身来,从沙发靠背后探出个脑袋,饶有兴致地打量他们。
一时间谁都没说话。这场景实在太诡异了,空荡荡的房间,闪烁不定的白炽灯光,三个人,面面相觑一言不发,呼吸声被压抑得纸一样脆薄。
太过危险的平衡。一碰就坍塌。
唐昊突然往前迈出半步,却又硬生生收住了脚,几乎是同一时间,百花的前任队长站起身来,冲他们露出个熟悉又陌生的笑容。
“有空没?”张佳乐笑得挺欢快,像是没注意到邹远的苍白脸色、唐昊的低气压,客套寒暄都一并免去了,张口就无比熟络地来了句:“想吃海鲜不?请你们。”
邹远大脑一片空白,支支吾吾地应了一声。唐昊还是不说话。张佳乐又走过来,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个喷剂罐,塞到唐昊手心里。
“先应应。”他很热心地说,“待会要去人多的地方吃东西呢。”
唐昊神色复杂盯着那玩意儿,攥得太紧,手指指节都绷出了骨青色,邹远心惊肉跳地看着他,觉得他随时都会把那个金属罐子给捏扁了。
“嗳?有事么?”张佳乐挑起半边眉梢,半是询问半是疑惑地看了看唐昊,又看了看邹远。
唐昊觉得太阳穴旁的青筋一跳一跳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邹远在身后踢了他一脚,力气特别大,唐昊这才回过神,抬起头来。
他当然明白邹远的意思,只好勉强应付着说,“没……没什么事……”
顿了顿,他又面无表情补充一句,“谢谢。”
张佳乐带他们俩七拐八拐地从一个偏门绕出场馆,一路上不停接拨了好几通电话,打完电话又突然转头问邹远:“经理知道你出来不?”
邹远还沉浸在尴尬和震惊中没缓过劲来,稀里糊涂被唐昊牵着走的,哪儿还顾得上跟战队那边报备行踪,张佳乐提醒之后才如梦初醒般掏出手机。打给于锋,没人接,他想了想,干脆直接发了条短信过去简要说明下情况——当然,之前跟唐昊那段自然是略去不提的。
他编辑短信的时候另外两个人都停下来等他。他们出来的这条路不是主干道,街边路灯也稀稀拉拉坏了不少,唐昊半边脸被昏黄灯光打亮,半边脸还隐在黑暗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等得不耐烦,脸色看起来就更加肉眼可见的阴沉。
而张佳乐像是全然没察觉,自说自话地拍着他们肩膀,兴致盎然,“走走走,吃好吃的去。”
他们最后去了家海鲜烧烤,半夜三更的,依旧是人声鼎沸灯火通明,邹远很少在这个点跑出来吃东西,看见这副阵仗忍不住吓一跳,“这么多人?”
“好吃嘛。”张佳乐很得意地说。
他支使唐昊去里面占个桌,唐昊瞥了邹远一眼,一言不发就进去了,邹远本来想跟过去的,却被张佳乐叫住,“小邹,你喜欢吃啥?过来过来,一起点。”
于是邹远就只好跟张佳乐一起站在寒风凛冽中哆哆嗦嗦。这家人多,等得也久,过了好一会儿都没叫到他们,两个人就换了个背风口。张佳乐似乎对天际处乌黢抹黑且无边无际的海景产生了浓厚兴趣,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远眺,又像是在出神。邹远在他身边还是习惯性地有些紧张,又不敢贸然搭话,就只好左顾右盼着,尖起耳朵听老板什么时候烤好东西叫他们的号。
张佳乐突然说,“怎么?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邹远惊得立刻就看过去。
张佳乐却没回头,视线依然笔直投向正前方无限远处的那一个点,侧脸轮廓的剪影被几缕灯光晕抹开来,柔和得不可思议,落在邹远眼底是如此贴近,而又如此模糊。他看起来很平静,太平静了,像是能把这一个姿势维持到海枯石烂地老天荒。
邹远甚至不敢确定刚才那句话是不是自己的幻听。
他突然发现,这已经是最近两年以来自己和张佳乐线下相处时间最长的一次了。七八赛季之交的那阵兵荒马乱过去后,整整一个赛季的时间里张佳乐都不见踪影,而到了第九赛季,说不尴尬那是假的,原因人所共知。即使过了一年多的时间,这情况也没改善多少。如果不是今天莫名其妙地撞了个正着,邹远根本不敢相信自己还有机会跟张佳乐这么面对面的说话。
……是你故意的吗?
你希望我说些什么?
你是不是也有话想对我说?
天气真冷啊,脑子里一团乱麻的思绪都被冻得僵硬,怎么费力拆解都是徒劳。这种时候应该说什么好呢?邹远费力地思索,可怎么想都想不出答案。实在是太尴尬了,好在张佳乐没让这份尴尬持续太久,他几乎是毫无征兆地转头,以一种颇为宽慰的眼神径直看进邹远眼底,并且还附赠一个善解人意的笑容,“还在想唐昊?”
“啊……?”邹远嘴巴张成一个O形,只听见张佳乐继续说道,“别担心,他不在发情期,不会跟人打起来的——哦,我刚才是逗他玩的。”
“不是……我……”邹远这下有些急了。之前他确实短暂地想到过唐昊在那边等太久会不耐烦,他们可以进去坐着等,可这话又不好意思跟张佳乐说,而且刚才他也真心没在纠结这个。结果张佳乐突然这么一提,邹远就跟着生出种莫名耻感,随之而来的就是想要跟张佳乐解释清楚的冲动。可又有什么好解释的呢,怎么说都是莫名其妙。
大概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实在太容易惹人误会,张佳乐又笑了笑,“你也别太惯着他了。”
话中有话,邹远这下就更加不好意思了,一瞬间感觉全身血管里的血液都往面皮上冲,唯一庆幸的就是夜色里看不太出来。也不知道张佳乐有没有察觉出他的窘迫,居然又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瞥,没头没尾地感慨一句,“哎,年轻真好。”
话里话外里全是调侃。邹远被激得脑子一懵,半句话脱口而出,“前辈和孙哲平前辈……”
不对,我想说的不是这个。邹远一下子反应过来,懊得只想把舌头咬下来,可已经来不及了。张佳乐倒是很明显地愣了一下,没注意邹远的神情,“哦?唐昊跟你说的?”
唐昊才不会跟邹远说这种事,其实是邹远无意间听到朱效平和周光义八卦来着的,不过这当口他也不好提到其他人,就含含糊糊应了一声。
“嗯……他是我的alpha。”张佳乐倒是挺坦然,大大方方就承认了,也没什么多余的解释,不知道是不方便跟外人多说,还是觉得没必要。
这话题根本就没办法接下去,两个人相对沉默了好一会儿。邹远低下头,看见路边水洼漾着细细粼粼的光点。融化的人间灯火,或者碎沉的星辰闪烁。K市这几天是不是也在下雨?
又有什么必要去刨根问底呢,都是过去的事了。
或许十七岁的邹远在人生中最压抑、最困苦、最难以喘息的那段日子里曾经如此迫切地需要这么一个答案,用来证明什么,亦或是支撑什么。不过现在都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因为已经有了结局,所以再怎么追溯原因都显得多余。只有小孩子才会干这么无聊的事,他已经长大了。而现在,在一个普普通通又充斥着某种近乎魔幻气氛的、Q市的冬夜,二十岁的邹远站在一条不知名的小路边,荣耀和战队都短暂地溜去了另一个次元,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无所适从。
这里大概离海边不远了,风里依稀能攥出一把咸湿的腥气。他看见一颗又一颗大小不一的涡旋漂浮在水洼中,碰撞,消失,每个涡眼里都藏着一点细碎的光,像是无数的隐约的通往不知何处的入口,拼凑在一起时,依稀能透过镜子一样的水面看见过去的那个自己。
那个时候。那个路口。命运无数拐角的其中之一。
“前辈……”邹远终于抬起头,试探着问道,“前辈当时退役也因为这个?”
他做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的心理建设才鼓足勇气问出这句话,态度不可谓不小心翼翼,张佳乐反而比他放松得多,语气听上去简直像是在聊天气一般,“是啊,我的性别是omega。”
“那时候我状况不是很好,体质问题,用药问题,各方面原因都有吧。”他平静地解释,“医生建议我先停药观察,又说可能会引起异常反应,会影响到比赛,训练,甚至日常生活。我考虑过一段时间,觉得硬拖下去也不太好,还是得先治病。后来跟老板商量了一下,就选择了退役。”
他一边说,邹远一边无意识地连连点头。张佳乐说出那两个字之后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他看着邹远认真思索的神情,突然就抿着嘴角,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
“其实刚才那些话都是假的,真正原因不是这个。”张佳乐语气轻松地说,他甚至还颇为得意地眨了眨眼睛,仿佛自己只是说了一个再风趣不过的玩笑。
邹远又一次目瞪口呆。不过这次张佳乐却不打算再解释什么了,反而突兀地换了个话题,“前年的比赛我后来也补了一些。”
“那时候你干得很好。”他郑重其事地说,“他们没选错人。”
这话实在太令人意外了。第八赛季的表现邹远自己心中有数,用差强人意来形容都勉强,而且因为用的账号卡是百花缭乱,压力就更大了。万一张佳乐看到自己的比赛会有什么反应?这一点他从来都是想都不敢想。谁知道已经隔了这么久,居然还能阴错阳差地从张佳乐口中得到这种评价。
“这次不骗你了。”张佳乐补充道。
这话其实半分说服力都没有。张佳乐似乎永远都严肃不起来,当队长的时候是这样,现在这种时候也是这样。他大概也挺努力地想摆出一副前辈架势和邹远谈谈心,可眼底还是印着一片星光水光,闪啊闪的,怎么看都像是在开玩笑。
奇怪的是邹远居然听懂了张佳乐的意思,大概也只是那么电光石火间的了悟。其实这种事又何必特意去想呢,明白也就是明白了。其实他也有很多话想跟张佳乐说的,关于百花,关于其它的这些那些,可腹稿里的词句都被这一波突如其来的雀跃感拍死在了沙滩上。其实……其实他也不是真的就需要这么一句肯定,但这话从张佳乐嘴里说出来,分量就有些全然不同的沉沉欲坠,砸得他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得到的失去的承担的放弃的,全都在这一句话的重量里了,摧枯拉朽地穿过时间与空间,给那段迷茫彷徨的岁月写下了最后一个句号。
邹远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许他什么都没想到,也许他只是来不及细想,无所谓了,反正张佳乐也不需要他的回应。不过最后他还是认认真真地说,“谢谢前辈。我会努力的。”
他抬起头,看着张佳乐的眼睛说出了这句话。在过去两年、三年、甚至更长的时间里,从他进入百花训练营开始算起,他都没做过这么失礼的事。可这次他觉得自己真的看见了,在那片闪烁明灭的细碎光芒中看见了,不是百花的队长,不是联盟第一弹药专家,仅仅是张佳乐这个人,仅此而已。
他曾经以为那是片永远也追赶不上的幻影,像是小时候在山里看日出,拂晓时分总有抓不住的山岚盘桓缭绕,遮蔽了山脊线所有的绵延起伏,可现在日光把雾气都晒透了,就能看见山还是山,水还是水,它们一直都在那里,怎么可能看不见呢?
哪怕选择了不同道路也没关系的,反正大家都会一直走下去。这样就足够了。
“前辈想喝什么?”邹远说,“我去买水。”
张佳乐想了想,说,“来瓶苏打水吧。没有的话就随便买点不带咖啡因的。”
“嗯。”邹远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