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忆当年》漠北儿

5、5-6

　　◇5

　　至和元年，正月。

　　距离他们的相识，已有七年的时光了，有些事情，逐渐变成了习惯。
　　注视那一泓清泉般的眼眸，轻吻那傲然淡笑的唇角，春日泛舟江上，冬天踏雪赏梅，月下比剑，灯前共醉，点点滴滴的习惯，凝成了他们的生活。
　　更多的习惯，是心里的牵挂，已经渗入了身体的每个角落，他是如此，他也一样。
　　就连等待，也因为习惯，变得轻松了许多。
　　只除了一个时候，他们不喜欢这种习惯。

　　上元之夜，一年之中第一个月圆团聚的夜晚，展昭当值，白玉堂回了陷空岛。
　　开封大街之上，宝马香车，火树银花，合家团聚的老老少少都是满脸喜气。没有人注意到，灯火阑珊出，一个红衣青年手扶宝剑正在守护着他们的安全。
　　他的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眼神中却流露着一丝寂寞。玉堂经常出门，或访友，或游历，自己大多因为公务繁忙无法陪伴。而且每到佳节，他就更加忙碌，所以越是应该团聚的时候，他们反而很少在一起。
　　真奇怪，周围越是热闹，反而越是想他。怎么相处久了，倒多愁善感起来了，展昭自嘲地笑笑。
　　灯火渐息，人群也逐渐散去，看来，今晚会是个平安的夜晚。
　　月色淡淡，繁华尽落，展昭喜欢这样的静谧。举头望向天边的满月，微微一笑，他知道那人也在思念着他，无论在多远的地方，天上的月亮都是一样的。

　　忽然一道冷光闪过，展昭皱眉，那不是月光，而是他最熟悉的一种光芒——剑光。
　　闪身躲过这一剑，展昭拔剑还击，剑锋相交，发出铮铮脆响。
　　“玉堂，是你？！”隔开画影，展昭心里惊喜莫名。他此时应该在陷空岛陪伴他的四位哥哥，怎么会出现在开封大街上？
　　“猫儿！”凤目含笑，白衣胜雪，来人果然是风流天下的白五爷。
　　“巡街很有趣吗？人群都散了还不回去睡觉，在这里发呆。”白玉堂摇头道。
　　“我，”展昭面上一红，“我在赏月。”
　　“呵呵，举头望明月，”白玉堂微笑，“不知心里想的是什么呢？”
　　展昭抬头，定定看着白玉堂的笑脸，轻声道：“想你。”
　　白玉堂眼中精光一闪，笑意爬上嘴角。
　　“猫儿，真的想我了？”身子靠近，单手环住他柔韧的腰，略一用力，将猫儿的身子搂向自己。四目相对，感受着彼此的心跳，呼吸温热，炙烫了彼此的皮肤。看着白玉堂魅惑的微笑，展昭有些气息不稳，不禁闭上了眼睛。
　　“猫儿，你知道，我也想你。”

　　唇温柔地落下，湿濡的舌抵住展昭微凉的嘴唇，沿着优美的唇形细细描绘。耐心的等待他的放松，却霸道地紧拥着他，不容许他退却。
　　正月的开封正是寒冷的时候，展昭的体温本就比常人低些，又在街上吹了一晚的冷风，此时便更加贪恋白玉堂身上传来的温暖。抬手拥紧他，带着点羞涩地回应他的热情，引得白玉堂更加情不自禁。灵舌滑入他的口中，游走于其中的每个角落，邀他与自己一起沉沦。
　　这一吻绵长热烈，直到二人的喘息都粗重起来，白玉堂才有些不舍地离开展昭的唇，紧抱着他的双臂却不肯放松半点。

　　平复着情绪，白玉堂暗暗皱眉，怀中的人好像又瘦了些。唉，这只猫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好好照顾自己。不肯好好吃饭，不肯好好休息，明明怕冷却总是半夜在大街上吹冷风，若不是白爷提早回来，你怕是把自己冻僵了也不知道。
　　白玉堂仔细端详展昭因情潮涌动而略现潮红的俊脸，不禁愈发迷醉沉沦。
　　“猫儿，我们回家好不好？”有些嘶哑的声音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好。”话一出口，展昭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是如他一般的暧昧。

　　脱下自己的白狐披风，将展昭包了个严严实实，白玉堂拉起他的手，向街的另一边走去。身上传来属于白玉堂的温暖，直暖到展昭的心里，玉堂，如果可以永远这样走下去，真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

　　◇6

　　至和二年，三月。

　　这世上所有的路都是有尽头的。是否走下去，关键在走路的人，与路本身并没有什么关系。可是有的路，在一开始就指向了不同的方向，让同路的人只能唏嘘不已。

　　“玉堂，这次我一定要去，换了别人我不放心。”展昭坚定的目光不容置疑，白玉堂知道，展昭打定主意的事情是万难更改的。
　　“他是我的朋友，让我去吧，也许他会听我的话。”还是想劝他，因为这事太危险。
　　“他不会，”展昭摇头，“他已经走火入魔，你去了他也不会认识你。”
　　“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你去还不是一样的凶多吉少？”
　　“我会小心。”

　　定定地看着展昭平静的面容，白玉堂心如刀绞。
　　都说锦毛鼠胆大包天，心狠手辣，可是白玉堂经常疑惑，他和展昭究竟谁更不要命，谁更心狠。就像今天，如果他坚持代替展昭去冒险，展昭就会离开，离开自己，这一离开，或许就是永远。
　　是的，有些话根本不必说，他们心里都明白。白玉堂是展昭心里的刺，宁可心碎地拔掉，也不能让他折断。必要的时候，展昭宁可放弃他们的感情，也要保护他。
　　可是，猫儿你难道不明白，我们是一样的，跟你的安危比起来，白玉堂的心也是不怕碎的。

　　“如果我一定要去呢？”白玉堂语气强硬，眼里却充满了深深的绝望，猫儿，我们终于还是要走这一步吗？
　　“这是官府的事，你不能插手。”展昭的心也在滴血，可是眼里的痛竟然掩饰的很好。
　　“猫儿，”白玉堂的声音有些颤抖，“你非要这样做吗？”
　　“玉堂，你会放弃你的想法吗？”
　　“不会。”
　　“所以我也不能不这样做。”
　　“那你要怎样阻止我，”白玉堂心里涌起一股怒火，抢步上前，将展昭紧紧抱住，“你要赶我走？还是把我关进开封府的大牢里？”
　　“你不放弃，我就会关。”身上被他的双臂勒的很疼，展昭咬牙控制着自己的泪水。
　　“你，”白玉堂气结，猫儿，你为什么这么倔。
　　“你凭什么关我，难道开封府也会冤枉好人？”
　　“你的朋友犯了十恶不赦的重罪，你若去找他就是有意维护朝廷要犯，我自然关的了你。”
　　“果然是官字两个口，展大人，你真让白某佩服。”语气突然变得冰冷，白玉堂松开双臂，想看看展昭的表情。猫儿，我们这样伤害彼此，究竟是为什么？
　　展昭没有看他，只是淡淡的说：“只要展昭为官一日，就不能徇私枉法，玉堂，你回陷空岛去吧。”
　　“你什么意思？”白玉堂一惊。
　　“我们的心里都有太多放不下的东西，有些事情不是等待就能解决的。”展昭听见自己的声音，说着让自己心碎的话。
　　“所以你想，我们还是干脆放下对方的好，是不是？”白玉堂摇头，他不敢相信这是展昭说出来的话。那个温润执着的展昭，那个把自己爱到骨髓里的展昭，他想就这么放弃，他怎么舍得？

　　展昭也很激动，让现在的他保持冷静真的太难了。不过不能激动，更不能让他看出自己的不舍。
　　“玉堂，我累了，你也很累吧，还是放下吧。”展昭的声音很轻，就像情动之时的耳语，白玉堂感觉自己的心在碎裂，碎在这温柔的声音里。
　　“你此话当真？” 白玉堂咬牙道。
　　“当真。”
　　“你舍得？”
　　“舍得。”
　　“你撒谎！”白玉堂怒道。
　　“玉堂，你想想看，我什么时候在你面前撒过谎？”
　　没有，他的确没有，展昭对白玉堂从来都是坦诚的，可是这一次绝对不能相信他，信了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
　　“你看着我，”逼展昭正视自己，白玉堂紧盯着他清澈的眼睛道，“从前你从来没有对我说过谎，可是现在你就是在说谎。”
　　“我没有。”
　　“你有，你舍不得我，所以用尽心思逼我走，”白玉堂面露一丝苦笑，冲淡了有些纠结的表情。
　　“我敢说，我前脚走出这个房门，你马上就会晕过去，你这只笨猫，”霸道地将他搂入怀中，用力制止他的挣扎，“你听好，以后不要说这种混帐话，即使是假的我也受不了。再有一次，我一定会忍不住伤害你。”

　　展昭身上一震，心里苦笑，竟然这么熟悉了吗？连一点心思都没有办法隐瞒。或许我真的错了，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许诺什么，事到如今，除了让他伤心，恐怕什么也做不了了吧。玉堂，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你能不能好好活下去，我这么贪恋着你的温暖，是不是害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