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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正文(完结) ...

  •   我睁开眼睛,头昏沉沉的,视线慢慢地清晰,入目的是华丽的帷幔,耳边是一阵喧闹,然后是忙乱的脚步。

      我知道屋子里有好些人,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我觉得口渴,舔了舔唇,想说话,但喉咙里像堵着什么,发不出声音来。

      “公子,您醒了。可太好了。王爷这些天为着公子茶饭不思,那心里头全是念着公子。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也是天天盼着公子您醒来。”

      一个婢女打扮的绿衣女子跪着床边,脸上挂着泪珠子。我的头还是很晕,我努力地理解绿衣婢女说了些什么。

      随着外边一声响亮的通报,屋子里一下安静了。

      “王爷金安。”满屋子的请安声。

      我在心里开始琢磨起王爷这个称呼。

      一位锦绣华服的尊贵男子坐到床边,拿起我的右手在手心里握着,摸了摸了我的脸颊,欣喜而关切地唤了我一声,“小宁。”

      “小宁。”我低声重复了一遍锦衣男子唤的名字,眼神迷茫地看向锦衣男子,“你是谁?”我问道。我终于能发出声音来了,即便那声音听在耳里是嘶哑、虚弱的。

      锦衣男子盯着我看了一会,蹙了下眉,脸上现过慌乱,转过头吩咐道:“快请李太医来。”

      我仔细看了看四周,屋子里都是陌生的面孔。大脑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

      一个上了年纪的、态度恭敬的老头十分谨慎地给我做了检查,他搭了搭我的脉搏,看了看我的眼睛,还掀开衣服瞧了瞧我胸口的伤。

      我觉得胸口的伤处有些疼痛,下意识地想用左手去摸,可是手在半路被锦衣男子抓在了手里。我没有力气,挣脱不得,不禁有些懊恼。

      “小宁,乖。”锦衣男子大概是看我不高兴了,笑着哄我。

      太医老头检查完了,跪在锦衣男子跟前,说道:“回王爷,公子已无大碍,只要加以细心调养,便得恢复。”

      “他好像认不出我是谁了,也记不得自己是谁了。”锦衣男子沉声说道。

      “这。”太医老头迟虑了片刻,小心翼翼地回道:“公子伤势颇重,加之昏迷了这些时日,一时不记事也是可能的,或许,或许等公子身体恢复些,便能自己想起来。”

      锦衣男子略点了点,说道:“好。那李太医,小宁的伤就交给你好好看顾了。”

      “臣自当尽心竭力。”李太医磕了头,退了出去。

      “我是谁?你又是谁?这里是哪里?”我觉得头晕,可还是想弄明白自己处于一个怎样的境况。

      锦衣男子把我的手塞回被子,又替我掖了被角,说道:“你叫墨宁。我是段鸿元,当朝的晋王爷。小宁,你现在要好好养伤,什么都不要想。刚李太医说了,等你身体恢复了,便能想起来的。就算想不起来,那也是没有关系的。一切有我在。”

      听了锦衣男子的一番话,我觉得心安了一些。眼前这位显然位高权重但却对我十分看重的锦衣男子让我觉得可以信赖。

      我望着锦衣男子,锦衣男子也望着我。我们互相看着。锦衣男子的眼光一直是温和、亲切的,脸上有着暖暖的笑意。

      过了一会功夫,绿衣婢女端来了药。锦衣男子抱着我,亲自喂了,每一口都是吹凉了然后小心地喂进我的嘴里。

      药特别苦,我皱着眉,好不容易才全喝完。

      “喝了药,就会好了。”锦衣男子说道。看得出来,他很紧张、很心疼我。

      我知道王爷是十分尊贵的,喂药这样的事是不屑亲自做的。我更加确定了我在锦衣男子心中的份量。

      我是这位晋王爷的谁呢?婢女、太医都喊我公子,可是看锦衣男子的年龄,实在难以想象我是他的儿子。也许是这位晋王爷面相年轻吧。我混乱地想着。

      我心里觉得这位晋王爷应该是我的亲人吧。

      过了几天,我总算稍微弄清楚了自己的境况,并不是我原先想的那样。我的身份并不尊贵,应该说是很下贱的。

      我是晋王爷在府里养着的男宠。自古男欢女爱才是正道,本是男儿身却做着女儿家的事,是上不得台面的,即便我朝民风开放,上至皇帝,下至普通的富庶之家,在后院里养个把男宠是很常见的。

      男宠一般地位低下,除着看主人家脸色,被姬妾们欺辱,连普通奴才都是会瞧不起的。

      说起来,我是幸运的,以如此卑贱的身份得到王爷真心相待。我想,从前我在王府的日子应该不至凄惨。这几日,更是过得舒心,屋子里来来去去的人无不对我十分恭敬。

      我也明白自己不过是狐假虎威。我在心底里并不喜欢这样的身份。

      我身份的事,是那绿衣婢女告诉我的。她叫莺哥,据她说,我自打进了府,就由她贴身伺候。莺哥虽然爱哭,但做事却是十分仔细周道的。我还挺喜爱这位姑娘的。

      有关我的事,莺哥不敢多言。王爷下了令,不准奴才们在我面前提起从前的事,为的是怕我在养伤期间烦心。

      在我的再三追问下,莺哥才吞吞吐吐地说了一些。但我也只是知道了,我是王爷的枕边人,极受王爷宠爱。至于旁的,比如我从哪里来,我还有家人么,我是怎么受的伤,莺哥不敢说与我听。

      我不想难为莺哥,只能询问王爷。王爷总是笑着对我说,等我伤好了,再告诉我,叫我不用多想。

      王爷每日都会来看我,晚上会歇在隔壁的屋子。王爷经常亲自喂我喝药,也喜欢抱着我,他还念书给我解闷,给我说府里、府外发生的新鲜事,送各种有趣的玩意儿给我。

      我什么都记不得了。作为一个男人,被另一个男人这般宠着,我觉得不习惯,也觉得别扭。可是,王爷的亲切,让我没法拒绝。加之,王爷虽然态度温和、待我极好,但王爷的威严,是令人不敢违逆的。

      几日前,一个婢女打破了药碗,惊扰了我,一些药汁还撒到了我身上。王爷挥挥手,让人把那犯错的婢女带出去。那婢女脸上万分惊恐的神色,让我觉得害怕。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那婢女。我问了莺哥,莺哥说那婢女去别的院子伺候了。可我看得出来,莺哥回话时的神色并不自然。

      屋子里的奴才见到王爷,每一个都是十分敬畏,生怕出半点差错。

      我觉得自己像一个娇贵的玩偶,被摆在一个金屋子里,锦衣玉食,事事有人伺候。我并不欢喜,可是我知道,我没得选择。

      今日,莺哥病了,来了一个俊俏的小厮伺候。我照过铜镜,皮相上等,却也说不上天人之姿。我想,以王爷的身份地位,无论要怎样的美人都是能得到的,可是就这几日看来,王爷对我可算是情有独钟、一心一意。屋子里伺候的婢女、小厮不乏容貌美丽者,但王爷似乎从不曾多看一眼。

      午后,我在窗边的榻上小憩。我身体渐好,嫌床上太闷气,就挪到窗边休息。怕吵着我,屋子里的奴才们都退了出去,只剩了那个顶替莺哥的俊俏小厮。

      我才闭上眼睛一会,就听到那小厮跪在地上发出的声音。我睁开眼,看到小厮磕了头,脑门上有点泛红。

      片刻,那小厮已是泪流满面。我想,这小厮竟是比莺哥还爱哭。

      “三公子,你真不记得奴才了么?奴才是阿贵啊。三公子,您真都忘了么?忘了沈府,忘了老爷、夫人,忘了大公子、二公子还有表小姐了吗?忘了沈府的冤屈,忘了沈府上下九十三条人命了吗?三公子,晋王爷是我们沈府的大仇人,是您的大仇人啊,您,您可不能被他骗了啊。”那小厮边哭边说。

      那小厮哭得很是伤心,说到后来几乎语无伦次。我呆呆地看着他,心里头很乱。

      我对小厮说的沈家,完全没有一丁点印象,但那小厮说得真切,看起来并不像在撒谎。

      我让小厮先别哭,慢慢说给我听。

      据小厮所说,我叫沈轩庭,是当朝兵部尚书沈明的三儿子。晋王爷一则为了政治利益,一则为了得到我,冤枉沈老爷通敌卖国,导致沈府满门被斩,而我被晋王爷带进王府强占。我因不堪其辱而自尽,没死成被救了回来。

      小厮是沈府的下人,侥幸逃过一劫,念着我昔日对他的恩情,想办法进了晋王府,好不容易才来到我的身边。

      小厮不及和我细说,屋外通报王爷来了。小厮用衣袖三两下擦干眼泪,退到一旁,低头跪着。

      王爷走到我身边,坐到榻上,把我搂进怀里,看我神色异样,便询问我是怎么了,谁惹我不快了。

      我避开王爷的视线,闷闷地说道:“我刚才做了个噩梦。”

      王爷搂着我的手收紧了一些,吻了吻我的脸颊。我的伤好了很多,王爷待我越发亲密了。

      “今晚我便宿在这里陪着你,这样你就不会做噩梦了。”王爷在我耳边说道。

      我很紧张,不知道该怎么办。王爷只道我是被噩梦吓到,搂着我,安慰着我。

      这一天,我没再找到和阿贵单独说话的机会。我心神不宁,脑海里一直回响着阿贵和我说的话,若那是事实,实在是太恐怖了。王爷一直不告诉我受伤前的事,也不让奴才们说给我听。我心生怀疑,也许王爷根本没想让我恢复记忆,也不愿我知道从前的事。

      晚上,王爷没和平常那样去隔壁屋子歇息。我被王爷压在身下,身体紧贴着,他解开我的里衣,抚摸着我的身体。我仓惶地推开王爷,无措地看着王爷。

      “从下午开始,你就心不在焉,是发生什么事了?”王爷问我道。我看得出来,王爷心情不好,脸上有被挑起情欲却不得满足的困扰和烦躁,但他还是耐心地问我,收敛着扫兴的情绪。

      “我,我。”我结巴着,不知道如何回答。念及下午时阿贵对我说的那番话,我怎可能不抗拒。若阿贵说的是真的,眼前的这个人,是我不共戴天的大仇人,拼得一死,也不能任凭他欺辱。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这样对你?”王爷感觉到我的窘迫,询问道。

      “嗯。是。是的。”我点点头。我虽然失忆,但却不傻。我知道我不能让王爷知道阿贵告诉我是沈府公子这件事。挑明了事实,我不敢想象王爷会怎么对我,再者,阿贵是肯定活不成了。

      王爷沉默了一会,说道:“别怕。我不会强迫你。我会等你愿意的。”

      王爷又抱了抱我,就离开了。

      我舒了一口气,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大床上,睁着眼睛。我依然想不起任何从前的事,我不确定阿贵所言是真还是假,可是我想不出阿贵一个小小的奴才有什么理由骗我,而王爷不告诉我从前的事,却是事实。

      沈轩庭,我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

      自从我从昏迷中醒来,我讨厌男宠的身份,但如今我想,我宁愿只是一个卑贱的男宠。若我是沈轩庭,那我身上背负的实在太过沉重。

      第二天,我特意招了阿贵来,屏退了屋子里伺候的奴才,独留了他。

      阿贵见了我,又哭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给我讲沈府的往事。阿贵所说的,我虽然没有印象,但零零总总,听着令人动容。

      我甚至开始想,若我真是沈轩庭,我该怎么办。是再次自尽,去地府与家人相伴,还是拼着性命,为家人报仇雪恨。

      连着两天,阿贵都讲给我从前在沈府的事,给我说沈老爷、沈夫人的事,还有我那两位哥哥,以及我的未婚妻表妹。

      王爷公务繁忙,我又刻意在王爷面前表现正常。我想,王爷应该没发现我心里压着事。

      莺哥看出来我心里烦闷,劝我去花园里走走。

      晋王府的花园很大,走在卵石铺的小径上,身边的风景很美。我沉着脸,一步步走着。莺哥落后我半步,后边跟着一堆奴才。

      “大胆奴才,见了王妃不知道避让、见礼。”尖利的声音把我从自己的思绪拉了出来。

      我正要依言谢罪见礼,却被莺哥拉住。

      “给王妃请安,请王妃恕罪。这位是墨宁公子。王爷有命,在这王府里,除了王爷,墨公子不需要对任何人行礼。”莺哥恭敬地行礼,一边不亢不卑地说道。

      我看向对面雍容华贵的女人,女人用苛刻、审视的眼光打量着我,面无表情,自持身份,甚是倨傲。

      我知道王爷有王妃,也有姬妾,还有其他的男宠。只是我一直养伤,在自己的屋子里待着,不出来走动,是以从未见过。而以前虽然见过,但因为失了记忆,并不记得。

      我说不出来我心底是什么感觉。不管怎样,这种感觉并不好。我有些尴尬地低下头。

      隔了少许,女人冷冷地说道:“我们走。”

      我往路边让了让。女人与我擦身而过之时,停下脚步,语气生硬地说道:“可别在王爷面前乱说些什么。”

      那女人身上带着的沁人香味慢慢淡了,我站在原地,我知道那女人已经走远了。

      我没想到,我区区一个男宠,竟让堂堂的王妃如此忌惮。王爷把我护得很好,舍不得我受一丝委屈。我想起每日里王爷对我的细心关怀,不禁觉得心头是柔软的。

      手慢慢地握紧,我想到我可能不是墨宁,一个受尽宠爱的卑贱男宠,而是沈轩庭,背负灭门之仇的世家子弟。

      我心中烦恼,继续往前走。我曾想问问莺哥或是其他的奴才,探听下是不是真如阿贵所言,但又怕打草惊蛇,传到王爷耳中。

      莺哥以为我是见了王妃而心中不乐,在身边劝道:“公子,您别往心里去。王爷心里有您,王爷定不会让您受委屈的。”

      我没理会莺哥,自顾自地往前走。我理不清思绪。

      走累了,在园中的亭子歇脚。我坐着,看亭子边的湖里泛着波光,偶尔看到有几条鱼在水里自在地游动。

      “玉氏给墨公子请安。”好听的女子嗓音。

      我回过头,看到一个娇巧温婉的女子站在亭子里,优雅地给我行礼。

      我有些慌乱地站起来。这礼,我是受不起的。

      女子走近我,一边走一边温柔地说:“听闻墨公子病卧在床,可全好了?”

      莺哥在我耳边告诉我,这女子是王爷的一位妾侍,名字里有个玉字。

      我讷讷地“嗯”了一声。我实在不知道我应该和王爷的正妻、姬妾们如何相处。

      正在我没回过神时,玉氏的手里已出现了一把匕首,直直地向我刺来,然后匕首被暗器打落。几个奴才上前,把玉氏给按住了。我瞧了瞧,是跟着的奴婢中一个叫青儿的,用一块石子打落的。我一直不知道这叫青儿的竟有一身好功夫。

      “你这个揽月阁里出来的娼妓,你知道柳姐姐怎么死的么?天不怜见啊,你怎么就没死呢!柳姐姐,玉儿没用,没能给你报仇。”玉氏说着,拼命地挣扎,全没了刚才贤淑的模样,衣裳和发饰全乱了。

      “揽月阁。”我念着这个词,想着这是个什么地方。

      “快把这疯女人给拉下去。”莺哥说道。

      “等等。”我阻止道。

      “还不快拉下去。惊扰了墨公子,王爷怪罪下来,我看你们谁担待得起。”莺哥大了声呵斥道,然后用劝慰的语气对我说,“公子,别听这女人胡说。公子受王爷宠爱,免不了让王府的有些人心生妒忌。公子您不用放在心上。”

      抓着玉氏的奴才,一巴掌打在玉氏的脸上。玉氏似乎被打懵了,软倒在地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小姐,哪能吃得这样的痛。

      回去的路上,我问莺哥,揽月阁是什么地方,玉氏口中的柳姐姐又是谁。

      莺哥回说:“奴婢不知。一个疯女人的话,公子不用在意。”

      我知道莺哥是不敢告诉我。不敢告诉我的原因怕是王爷早前有吩咐过。

      莺哥一直偷偷地看我脸色,神色惶恐,想说什么,又怕得罪我。

      回到屋里不久,王爷就来看我,陪着我说了好一会话,搂着我,告诉我这样的事,以后绝不会再发生。

      王爷还告诉我,不管他曾经有过多少姬妾和男宠,但以后只有我一人。也许世事会变,他会移情其他的女人或者男人,但他发誓若是那一天来了,他就送我出府,为我安排好今后的生活。

      王爷走后,我琢磨着玉氏说的话。虽然玉氏没说上几句话,但从她说的话里,似乎可以勾勒出一个有关我过去的故事。我隐隐觉得玉氏所说的与阿贵所说的是截然不同的版本。

      傍晚的时候,我唤来阿贵。

      我将下午碰到玉氏行刺的事说给阿贵听,也说了我的疑问。我仔细观察着阿贵脸上的表情,除了迷惑,看不出还有些别的什么。

      阿贵告诉我,揽月阁是妓院,城里最有名的妓院,里边不仅有妓女,也有小倌。至于玉氏、柳姐姐,阿贵说他都不知道。

      阿贵是个聪明人,知道我心里有了怀疑,说道:“三公子,您是不是在怀疑阿贵骗您。阿贵真没骗您呐。”

      我宽慰了阿贵几句,就让他退下了。

      阿贵磕头离开前,对我说:“阿贵知道三公子您忘了从前的事。阿贵不求别的,只求能经常来见见三公子。阿贵给三公子您说说沈府的事,阿贵想您一定能想起来的。”

      我是妓院出身的娼妓,我心底是不信的。娼妓这样卑微的身份,我想,怎能得到王爷的另眼相看。

      又过了几日,日子很平静。阿贵天天来,给我说上一个时辰,沈府的旧事。王爷依旧对我万分宠爱。昨日下午,还和我一起在院子里合画了一幅春日图。

      我知道自己能诵圣人之书,写字、画画也都会。我想,一个娼妓即便会识文断字,会的也是淫词艳曲。只是,我对揽月阁这三个字,心底总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王爷问了我几次,愿不愿意让他留下。我大着胆子,回回都拒绝了。王爷虽有失望,但也没和我生气,倒是安慰没有关系,他愿意等我。

      我知道王爷毕竟是高高在上的人,我能拒绝他三次、四次,多了怕是肯定会着恼。若是王爷硬要我,我是无法拒绝的。

      阿贵说的沈府的事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我心头,让我喘不过气来。我不能告诉任何人,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一家人围在桌子边吃饭,其乐融融。天上的月亮是圆的,应该是某年中秋。一起吃饭有父亲、母亲,两位哥哥,还有我。

      从梦中醒来,我身上出了一身冷汗。我仍记得父亲捋胡子的样子,母亲慈爱的笑容,两位哥哥的互相调笑,一家人是那么开心。

      第二天,我叫来阿贵。我问他,父亲是不是有花白的胡子,母亲是不是嘴角有颗黑痣,两位哥哥是不是身材高大,与我这病弱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阿贵跪在地上,跪着挪了几步,在我脚边,哭着说道:“三公子,您终于想起来了。您可终于想起来了啊。”

      “这是我昨日里做的梦。”我说道。

      “那是三公子您曾经的记忆啊。”阿贵说道。“三公子,您再忍忍,阿贵一定想办法,带您出王府。您是沈家唯一的血脉,断不能给那恶贼欺辱。”

      又过了两天,一日的傍晚,王爷陪我坐着。几个奴才绑着阿贵带了上来。

      看到被绑着、跪在下边的阿贵,我心底慌乱,脸色苍白,不敢看王爷此刻的神色。我不知道王爷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过来。”王爷说道。

      我站了起来,走到王爷身边。王爷揽过我的腰,把我抱坐在他的腿上。王爷看着我的眼睛,问我道:“听说,你日日都要和这个奴才单独待上一个时辰。”

      “我,我。这,这奴才说话有趣。我叫,我叫他来解解闷。”我低着头,紧张地说道。

      “是么?”王爷见我不敢面对他,语气中更是显得不快。

      “你是我的人。”王爷说道。

      我突然明白了,王爷不是知道了什么,而是吃味了。有人在王爷面前嚼了舌根,作为一个男宠,连日里与一个下人单独待上一个时辰,这般行为不检,实是大忌讳。

      “小宁不敢。”我往王爷怀里缩了缩。王爷还愿意抱着我,而不是和阿贵一起被绑着跪在下边。我想,王爷应该没想把我怎么样。

      “我见不得你和别人亲近。”显然我讨好的举动让王爷稍稍消了气,王爷凑近我的耳边,用只有我听得到的声音,和我说道,“下不为例。你若嫌府里闷,那我过几天带你出府去玩,可好?”

      “把人逐出府吧。”王爷拿起桌上的点心喂我,一边对底下的奴才们吩咐道。

      “公子,奴才以后不能伺候您了。”阿贵跪着给我磕头,我听见磕头的声音很重。

      三记响头过后,阿贵人歪倒在地上。底下的奴才上前查看,回道:“王爷,他咬舌自尽了。”

      我没想到阿贵是如此烈性,看着倒在地上的阿贵,嘴边的鲜血是那么刺眼。我不禁全身打颤。阿贵死了,那是不是昔日的沈府就剩下我一个人活着了呢。

      王爷极为恼怒,抱起我离开,拍着我的背,对我说道:“一个奴才,别往心里去。”

      当晚,王爷留在我的屋子,要了我的身子。我任他取夺。夜深人静,听着王爷均匀的呼吸,我下了一个决定,我要为沈家报仇。为了自己的性命,而至灭门之仇不报,那是畜生所为。既然死了一次没死成,那是上天给我的机会。

      白天,我翻遍屋子,找了一枚称手的凶器,一枚簪子,藏在了枕头底下。

      晚上,我伺候完王爷,等着王爷睡着了,偷偷地摸出簪子,对准王爷的脖子。血债血偿,我心里只有这个念头。

      簪子未刺下,我的手就被王爷抓住了。

      看着我手上的簪子,王爷的脸色很阴沉,问我道:“你这是要杀我?”

      “是。我要杀了你。为了我沈家满门的血债。”我不甘示弱地回道。

      “沈家?”王爷的表情看上去很是不解,说道,“哪个沈家。”

      “兵部尚书沈明。我都已经知道了。我不是墨宁,我是沈轩庭。”我痛恨王爷此刻还要骗我。

      “谁告诉你的?”王爷坐起来,抱着我亦是抓着我,问道。

      我偏过头,不再回答,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模样。

      “小宁,你听我说,沈家和你没有半点关系。谁敢如此造谣生事,欺骗于你,我定要将他千刀万剐。”王爷说道。

      我不信,我记得阿贵和我说的沈府的事,记得那个我做的梦,记得阿贵自尽在我面前。

      王爷叹了口气,说道:“沈家是我除的,满门抄斩,一个不留。我岂会放过沈家三公子,沈轩庭早就死了。是谁骗了你,告诉你是沈轩庭。”

      我还是不说话,死寂的内心烦乱了起来。

      “是那个阿贵么?”王爷问道。

      我继续沉默。

      “来人哪。”王爷喊道。很快,就有奴才开门进来,跪在床前。

      “给我去查,那个阿贵是什么人。”王爷吩咐道。

      “你听我说,你是墨宁,不是沈轩庭。”王爷再次对我说道。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从前的事,也不让奴才们告诉我。”我隔了很久,问道。

      “我是想让过去的事过去。那并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我希望你能忘却,永远不记得。”王爷说道,“好,既然你真想知道,我就告诉你。”

      “你是揽月阁一个倌儿,我看你可怜带你回府,又由怜生爱。不,我对你应该是一见钟情,无法自拔。我想,我前世定是欠了你的情。在认识你之前,我绝想不到有一天我会对一个倌儿动真情。”王爷说道。

      这晚上,王爷抱着我,和我说起从前的事。我身世坎坷,母亲是大户人家逃婚的小姐,但在逃婚路上被情郎出卖,怀着身孕卖给了一富家子弟为妾。母亲本想一死了之,却舍不得肚子里怀着的骨肉。以顺从为代价,求得我平安出生。

      母亲是个才女,我懂圣人之书,会吟诗作画,多半是母亲所教。母亲想我能考取功名,望我成才,我小的时候她还求过那富家子为我请先生。母亲很疼我,我和母亲相依为命。

      但在我长到十来岁时,母亲所嫁的富家子家道中落。那富家子弟的脾气越来越暴躁,经常打骂母亲和我。我长得俊俏,被那富家子卖给人贩子,辗转入了揽月阁,又因才情出众,被红倌所妒,遣去伺候下等客人。

      我念及母亲,不忍自裁,苟且偷生,为的是再见母亲一面,安顿好母亲。揽月阁的日子不堪回首,万念俱灰之时,碰到王爷,被带入王府。得王爷相助,回去找了母亲,可母亲已被那富家子所害。

      王爷和我做了约定,他为我杀了那富家子报我的母仇,而我这辈子便是他的人。我答应了。

      王爷对我的好,让我慢慢走出过去的阴霾。我爱上了王爷。却不曾想遭柳氏暗害,不敢面对王爷,害怕王爷相信柳氏而非自己,遂自杀了。

      但伤口偏了心脏一点,被李太医救了回来,昏迷数日后醒转,却失了记忆。

      两个月后,我的伤已痊愈,过去的种种,都想了起来。阿贵的身份也查明了,他原是城中一家茶铺的伙计,与沈三公子交好。

      我问王爷,当时怎么会知道我要害他?

      王爷回说:“我当时虽是闭着眼睛,但没有睡着,因为我想等你熟睡。”

      我知道王爷对我是一片真心。

      我仰头望天,心道,母亲,你也许不会喜欢儿子的生活成了这般样子。对不起,母亲。但我想这么过下去。

      一年后,我仍是王府里王爷专宠之人。不仅如此,我还成了王爷的幕僚、王府的管事。王爷没把我关在后院的那小小地方,每日只能企盼他的垂怜。王爷说,虽然不能放我出府,让我考取功名,入那朝堂,但也不想我一身才华全无用处。

      我想,王爷待我并不是养着的玩物,虽然我和他之间的爱还是不平等的,但是已经足够了,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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