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茫》咎骐

1、两茫

　　每当我回顾杀气重重的少年时，总是不自觉地陷入时间的虚空，然后渐渐如婴孩般睡去。不会思想，也无所顾虑，不用想着面对那些不想面对的现实。无我，无欲，以为已经超脱。最后醒来，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些长长短短的血光，铺天盖地的袭来，我无处可逃。。。 。。。然而它们只是穿透我的身体，于转瞬间消逝。
　　但接下来彻骨的空虚却渗入我每一片魂魄，从头到尾都是冰冷冰冷。每当这时，我总以为再也走不脱去，蓦地回首，却看见那个女子，白衣胜雪，笑靥如花。接着便记起那散发着珠光宝气却与她毫不搭界的名字——璁玥。。。璁玥，吾妻璁玥。
　　心被生生扯痛，从何时开始，我也会觉得痛了？这样的自己，到底是变了吧。原以为，从小被父亲教导的我，也应当像他一般，视一切如无物。在刀剑中过完一生，成就一个不灭的传说。
　　但是不行，我的生命注定完结于十六岁，那时的我，却终是无法抛开一切。背负着受诅咒的名，无法毁约，灵魂游移于三界之中，前世犯了错吧？但又是怎样十恶不赦的罪过让我再无法踏上奈何桥，一口饮下孟婆汤，一世轮回，把一切皆忘却？我一定是欠你的，璁玥。

　　记得你嫁过来的时候跟我一样还是个孩子。
　　也记不起是哪一天了，父亲说：“双儿，爹替你取了个媳妇，你要好好待她。”可当时我在练剑，根本没在意，因为父亲从小就教育我只要好好练剑，别的都不要管。
　　娶你那天，是4岁以来唯一没有练剑的一天。所以我心情特别好。装作牵着你进了洞房，然后对你丢下“先睡”的话就溜到大街上去玩了，回来的时候已经凌晨，见你还坐在哪里，便终于醒悟到你是妻子要好好对待之类的话，想也没想，掀开盖头，扫了一眼：是一个长得很普通的小女孩的脸，似乎也不可爱，竟然还睡着了，坐着也能睡着？！我想了一下，铺好被子，把你抱了进去，自己也缩进去，没多久也睡着了。这就是我第一次看见你，总之是浠里糊涂的混过去了。哈。不怪我吧？

　　可这些年，似乎一直都只是把她当妹妹。但要说我喜欢过的女孩，也只有她一个。对于爱，我不明白，也没想过。
　　关于她，记忆里出现得更多的到是：我打斗回来，负了伤，趴在床上龇牙咧嘴地等璁玥给我上药。伤重一些的时候，她就把我的衣服剪开，边洗伤口边取笑我：“你这么弱，还敢出去打架。”我便咬牙切齿地说：“我现在可是恨你恨得牙痒痒的呢！等我伤好了。。。”可每当我这么说的时候，她就咯咯笑个不停，直到我痛得骂她“蛇蝎心肠，不管丈夫死活”时，她才稍稍正色。
　　璁玥很聪明，父亲也很喜欢她，高兴的时候，便教她一些防身之术。她总是比我学得快，这时，父亲就数落我不如女儿家，气得我朝她吹胡子瞪眼的。可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很合得来，毕竟这偌大一个园子里，也只有一个这么讨人喜欢的女孩子，而且还是我妻子。
　　但我始终以为，我对她的感情永远局限于兄妹之情，就算我们是夫妻，那也只是从了父母的意。

　　在我死去之后，我才发觉自己对她已有了深深的依赖，离不开她，常常满脑子她的身影。穿着白衣，总是笑着，眼睛明亮，上药的时候手很轻。。。我有多么喜欢这个女孩，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璁玥，我这算爱么？是因为爱，所以无法离开这个世界么？所以无法克制住总是想你么？所以老是告诫自己，对你的这些都不是爱么？
　　看见你坚强地强装笑颜，看见你一个人在夜深之后仍因为寂寞而无法入睡，看见你一个人练剑，受伤，然后自己给自己上药，我是多么的恨自己命不够硬，不能再多活几年，却因为什么注定的诅咒而离开你。踟躇于三界。。。 。。。
　　璁玥，忘了我吧，虽然我是那么的希望被你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