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画中情（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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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城这个地方大雪跟漫天的黄沙是一起飞的，一点也没有千树万树梨花开的诗情画意。舒忆头戴一顶褐色小毡帽，倚在自家小院卧房门口，望着洋洋洒洒而下的鹅毛大雪，将那开着的大氅紧紧往怀里揣。
萧茹倾正理着书桌上的笔墨，偶尔一抬眼就瞧见他看似有些冷的动作，放下手中理到一半的宣纸，走了过去。她从背后环住他，抓起他的双手放在手心里。“很冷？”
“嗯。”舒忆往后仰了仰，贴在她身上，反握住那双骨节分明，白皙纤长的手，闻着那熟悉的味道，眉眼都弯了起来。
屋里烧了三盆炭火，屋子又不大，便是房门开着，可他全副武装怎么也跟冷字无关。事实上，他手心微微还有些出汗。他就是故意点头，想让她心疼心疼顺带理理他。
萧茹倾用脸贴了贴他的侧发，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这已是她们离京的第三个年头了，萧子琪前几天刚过完两周岁的生辰。弯弯绕绕，总算是来了凉城，喝了他想了好久的马奶酒。只可惜他口味偏甜，那酒却有些辛辣，喝不惯哎。
舒忆用手肘撞了撞她。“又过了一天了啊，你还欠我个生辰礼物呢。”
萧茹倾摸摸他毛茸茸的脑袋，笑得有点无奈。“我记着呢，你再宽限我几日。”
“其实，那副画我勉为其难收下也不是不可以的。”他抿着嘴笑得有些调皮扭过头，帽沿上的兔毛划过她的脸颊，痒痒暖暖。
每年生辰，她总会送他一幅画，今年也还和往常一样。晚上都见她拿了画卷进屋，可临到时候却只是怔怔看了他好一会儿，只说忘了准备。他偷偷打开瞧了，至少他是脸红心跳过了，也不知她为何硬是不满意。
萧茹倾见他这副模样，就知道他是心里有什么主意。“好。你说。”其实，便是不用这种交换的说法，她又有哪次不答应的。
舒忆扁扁唇，对于她这么好说话既觉得没什么挑战，又觉得心甜如蜜。他转了个身，干脆搂住她，整个人都挂在她身上。
“阿倾，我想爹爹了。”
她抱着他的手顿了顿。“……那让顾环回京接去江南，我们现在往回走，可好？”
他抬眼看她。“我们不能直接回京吗？”
“不是不能。只是……以后不止你我，便是琪儿也得少回去。”她目光转向那飘零皑皑白雪，低叹了一声，似遗憾似感慨。“天家事，总躲不过圣心难测四个字。”
他歪着脑袋想了想，乖巧地点着头：“哦。那我听你的。”他其实不怎么听得懂她话中之意，只是既然她都安排好了，有些事他懂不懂又有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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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子琪自从两条腿走路走利索了，便再也闲不下来，总爱往高处跑。起先是自家娘亲的肩膀，接着是那小圆桌，后来，就直接开始爬栏杆爬大树。把她抱开吧，她就扯着嗓子嚎。
大雪又下了两天才停下。这一日，小丫头蹲着身子难得安安静静地抓着只木棒在地上一通瞎画，她自己玩还不够，非得拉着自家爹爹一起。舒忆没办法只得跟着蹲在一旁。
萧茹倾就在不远处，靠着院里的那棵树。看着那一大一小，两颗脑袋头挨着头凑在一起，对于自家小丫头颠三倒四说不清意思的话，他还听得认真，点头回应。心念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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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忆虽说陪着自家女儿玩，但还留了一分注意在萧茹倾身上，就见她吩咐顾环把书桌搬出来，铺好宣纸，摆好笔墨，明显是要作画，却只朝他们那个方向瞥了瞥，就再没抬过一次眼。
笔尖灵动，她垂眉敛目，那一身清雅的气质在耀眼光晕下让人舍不得挪开视线。他一直没告诉过她，每次看她作画他总觉得她才是那个从画中走出来的人。
目光一瞬不瞬地停留，连小丫头问他什么都没听到，直到觉得下摆被人扯住了，才愣了愣转过头去，就看到小丫头一张小嘴撅得都能挂油瓶了。他摸着她的脑袋安抚了几句，转起身走到萧茹倾身边，从她身后探出半截身子，小心地不碰到她的手臂。
那画还只画了一半，依稀能看清就是他方才蹲着身子逗人的场景。她又添下几笔，突然停住了手。笔尖往下顿了顿，却到底没有落笔。她将笔搁在一边，想把那宣纸卷起来，舒忆却一把抱住她的胳膊。
“画的好好的，你怎么不画了？”
她抽出手，干脆将他揽在怀里。“画不好。”
“好看的，我喜欢。”
她轻轻抚着他的背，笑而不答。她只是觉得怎么画也画不出他最好看的样子。
***
江南四月，满目芳菲。
上饶镇虽是一个小镇，在江南大大小小的烟雨之乡中却有着独一无二的莲花盛景。每至九月秋初月末，残荷欲谢时便是镇子里一年中除了去旧迎新外，最是热闹的沐神节。
她们一家子明显来的不是时候，初荷含苞待放，只有那青涩的花芯也没什么看头，不过幸好，沐神节没赶上却碰上了青岩寺放长明灯的日子。
长明灯暗含着替亡者照亮前路之思。前朝末年，战乱不止，留守镇中的老少只能以灯传情，看着那自上圆河顺流而下的莲花灯盏，默念哀思。如今百余年一瞬，旧时习俗虽流传千古，却没了当时悲戚，反倒有那么些闹腾的味道。
四月下旬的十个晚上，整个上饶镇自青岩寺起三里一灯，终夜不眠。上圆河里烛光星星点点，影影绰绰。岸边桥上，沿街道旁，小铺连绵，行人熙攘。
舒忆拉着萧茹倾走在青石街上，时不时凑到地摊旁瞧上一瞧。
萧子琪如今已经九岁半了，自认为是个大孩子，不乐意跟着自家爹娘一道走，便带着萧子怡晃着小身板灵活地穿梭在人群中，玩得欢快。有人跟着自然是丢不了，舒忆也很乐得和自家妻主过过难得的两人世界。
“阿倾，你还记不记得那年庙会你给我画的画了？”他倚着她，抬眼问道，烛光映着他亮闪闪地双眸，让她忍不住就扬起嘴角。
“记得。”萧茹倾搂着他，“你送我的灯笼还放在王府书房里呢。”
“其实我后来问你要画是因为那张弄湿了，谁想到你一给就给那么多副。”他捂着嘴笑得像
只得逞的小狐狸。坦白完，就见那石拱桥中央有个女子摆摊算卦，顿时来了兴致。萧茹倾对于他说风就是雨的性子早已习惯，只小心护着他朝那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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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是算什么呀？”
摆摊子的女人很是年轻，看起来也不过二十五六的模样，支着的小桌上除了笔墨也没有签桶，一旁还靠着个神算的布巾，看起来倒更像是神棍。
“测字，手相。这位正君要怎么算？”
舒忆擦了擦手心把右手递了过去。那女人低眉眯着眼看了看，“正君的命极贵。”她又瞥了眼萧茹倾，继续道，“本是极贵的命，只可惜，半生富贵半生……”
那女人还没可惜完，舒忆猛地缩回手，拽着萧茹倾就走。那人的身影在半曲桥桥头孤零零地站着，直到模糊得再也看不清，他才停了下来。“阿倾，你说那女人的意思，是我会早死吗？”他转了个身，可怜兮兮地望着她。
萧茹倾好笑地摸摸他的脑袋：“那些江湖术士的话信不得。”
“那万一呢？”
她将他揽进怀里：“我陪你可好？”
他抱住她的腰，闷闷的声音传来：“那，那两个小丫头怎么办？”
“到时候，琪儿也该长大了。我在不在都一样的。”
“那你可是答应我了，不许反悔。”
她低头在他发上亲了一下，眉眼柔和地弯着：“好，我应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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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时一定是被她护得太好，才能那么轻言生离死别，总以为都不过是戏里的跌宕起伏。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画中情（一）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