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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番外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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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是网友春风为本文所作番外《青龙镇》。
孟丽君荣兰主仆二人乘着钱忠的马车约摸距青龙镇一里多地时,丽君唤钱忠歇下马车。同荣兰下的车来,因一路急行途中又不曾休息,只在车里稍许用了些点心。因为有心事二人俱激动的吃不下东西。钱忠常年驾车,道极熟悉,虽然近青龙镇周边许多村庄不许通达,然总算绕路在天黑前赶到了。
孟丽君回头付了钱忠的车钱对钱忠道:“钱大叔,多谢你了,这一道可不近啊,若不是你这驾车的老把式,在那飞龙瀑断涧时车子就要翻到山涧去了,我们不但来不得青龙镇,只怕连命也陪上了。这儿离青龙镇已经无多远了,青龙镇上瘟疫流行,进镇子总是要担风险的,钱大叔就此别过。我与僮儿此去大概三日后能救得众人回转,就要返回的。到时能不能烦请钱大叔来镇口接我们?”
钱忠自从在车上听她二人言谈,渐渐明白二人是专为救青龙镇全镇人性命而来,对二人更加另眼相待。说道:“郦公子跑这么道远来救人,慢说三日后再来,就是等在这儿三天,小人决不敢说声‘不’字。”
二人别了钱忠一路朝青龙镇行来。丽君暗忖:自己带荣兰前来救治瘟疫,现在连瘟疫是怎么发作的,又是甚么情形根本不清楚。过去也从未见过这样严重的瘟疫,究竟能有几分把握眼下还说不清。虽说有百味祛毒散,但终究须慎之又慎。
因对荣兰道:“清儿,这瘟疫不比寻常病。哪怕是众人皆推无治的疑难杂症,却也对旁人无大害,然而这青龙镇的瘟疫凶险无比,不几天功夫已经蔓延。且发病迅猛,十来个时辰后染病之人便会死亡。可见其凶险。你我既来了总要竭尽所能治病救人,医家若无割股之心怎成得良医。你我这番不避风险而来,再怎么难我要审视病情对症医治,好歹救的这镇上数百人。”
“话虽如此,须当小心提防,不然纵然搭上你我也于事无补。你我在入镇前先用药,进入镇中更要步步小心。不然莫说去救人了,来此怕不枉送了性命?”说着重又打开药囊取出百味祛毒散同荣兰一道服下。
这时天色已近黄昏,二人徒步朝青龙镇而来。
这青龙镇不大,周围是耸起的山丘,镇子实是坐落在一个山坳里的。
黄昏的夕阳映照着环绕镇子的绿树,镇子掩映在一片清幽之中。这一带号称果木之乡,周边自然都是果树。镇子南端是一个大湖名为鹭鸣湖,是因常年白鹭在此栖息而得名。白鹭在湖上空盘旋夕阳下闪着点点银光,景致甚美。只可惜这么一个殷实而又优美的村镇竟因瘟疫的流行而亡者无数了。
二人一进镇子赫然一幅告示,告示上大书:此处近来闹瘟疫,外人切莫入镇,远来客商请绕路,休要误了自己性命。云云。目之所极一片荒凉。镇上一条大街,这本是一条较繁华的商街,街上密布大大小小的当铺、首饰店、酒肆、饭庄、绸布坊、干鲜果场等等。想昔日一准儿也是生意兴隆,然而此时家家门户紧闭。街上满目凄凉,祭祀招魂的白幡随处可见,纸钱到处漂荡。此情此景令人心中倍感苍凉。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荣兰素知小姐的能耐毫不担心,孟丽君携荣兰步入镇中大街上,想找个商铺或人家打探一下消息,但见家家闭门不开。她们只好挨家敲着商铺问询。俱无人应声。
总算有家店里有人回话了,却是隔窗喊话:“二位小哥,进镇来未见镇上帖的告示吗?还是想来借宿?可来错了去处,近来瘟疫厉害的很,可别误投了。”丽君暗忖,此地人早已被瘟疫闹怕了,难怪不敢开门,哪管甚么人来,凡是生人都如同洪水猛兽一般。人人皆惧这来势凶狠的瘟疫。如何得进人家,若非已在外镇外用了些点心,这里也没一家铺子开着招呼客人了。更何况天色暗下来人家已经开始掌灯。难不成还要露宿街头?看来想要治病也少不得一番苦口相劝啊。拉了荣兰一下:“走!我们去那位阮二家瞧瞧,与阮二总算还有一面之缘。”
这时丽君提高了声音向大街上一家铺子问道:“各位乡亲,我们是来找人的。有谁知道阮二家住何处,可否见告,小生感激不尽。”连问几遍再无人应声。镇上人家也不会俱亡了吧,二人只好重重地拍打一家商铺的门板,提高声音再问,里面有人答话了:“二位小哥,真个不识好歹啊,还有人骗你不成,这儿人害瘟疫都快死光了,你们不知也罢,镇口都帖了告示看你们也是识字之人,还瞧不懂告示啊。快快哪儿也别去了,还来这镇上投亲,做速离开的好。阮二家更去不得,快快离开这儿。你们是外乡人,别来这儿枉送性命。”
孟丽君借此赶紧跟上一句:“多谢先生善言相劝,实不相瞒,我二人正是郎中。昨日方才闻听镇上闹瘟疫,紧赶慢赶,坐了一天马车,傍晚方赶到这儿,哪家有病人哪里就是我们的去处。还望先生指点一二。”
店里之人,听孟丽君的声音清纯悦耳,倒像是个未成年的少年,哪敢相信能有过人的医术。就连左近几位老郎中也将病越治越糟,这方圆几十里的郎中均无计可施,不然也不会控制不住,短短几天已经死亡百余人了。故而,不是早已逃之夭夭,就是自己也染病无几时身亡,哪还有郎中敢再来。隔着门缝一瞅,果然是两个少年。哪里肯信。
里面又答道:“二位小哥看你们也是一片热心,好心不等于定能办得成好事。这左近百十里地的郎中也未有一个治得此疾。见到患者早就推了。我家中无人染病,二位还是到别处去吧。”
接着又听屋里的人唠叨着:“你二人若真不死心,想去瞧瞧能不能治得了,往前看,那门前打着幡的,撒了纸钱的人家都是染病亡故的,一家一人着上,跟着就会是接二连三,无人幸免。你们打听的阮二,据说先是他哥染病,已经不中用了,如今他娘也染上了。你们还真敢去?看你俩小小年纪切莫自误了性命。连老郎中都摇了头,镇西广济堂的坐堂医,年近七旬,对这病也是摇了头的。现早已经卷了铺盖串他乡去了。有人闻听,未几也发病了,怕是出不了这个镇就可能客死途中了。全镇上下谁也未见过这般凶险,染上的用不了几个时辰就乌呼了,还未见一个染上不亡的。就是闹天花也有个大难不死的主儿。这个病可是没人治的了。好人躲都躲不急,郎中们治不了都怕坏了名声。你二人咋就不听劝呢。”
这一问一答的早惊了四邻,众人皆猫在屋里无人敢多事或留宿或求医,均抱着静观其变的态度。就是害病人家也拒不纳医。前几日还不是越医越重到后连郎中也赔上了吗?
店家显然弄不懂外来的这主仆二位少年怎么这般固执,莫非是艺高人胆大,或许真可医得顽疾,普救众生不成?才短短三五日功夫,镇上死者百余人,这样大凶之信却不好对客人直言。却忍不住出言劝道:“二位好心,要去去吧,阮二家在这条大街的西头路北门前有株老榆树的,门上张着“东西顺”的就是阮家客栈了。只是天色已晚,看二位初来乍到的,若为投宿万万去不得阮家。”
孟丽君知他还是将信将疑,并不相信自己果真能医得好瘟疫。抬眼望了望,已是月上东山,繁星满天。初次离家专为治病而来,未见病患归又不能去又无着,也不禁生出几分怅然。心中沉重只说了声:“我们这就去阮家,多谢店家指点,告辞了!”心道,还算是打听的阮二家的住处了,想他家长兄病了,还有老娘也染上了,料不会拒绝医治。对荣兰说了声:“走,速去阮二家。”
二人刚去,方才搭话的店门突然打开。店主探头出来说道:“二位客官果真要到阮家去吗?那可是凶多吉少,若二位专为来镇上治病自然要去走一遭,可千万小心了,若是住店还是别住那儿。实在无处可住,就在敝店前厅将就一晚。”
闻听此言孟荣二人心里感动。孟丽君慨然提高声音答到:“既为救治全镇人而来,怎可不见病人?多谢店家的美意。就此别过。”是对店家所言,实为给四邻听闻。
店家无奈地叹口气摇摇头,听得二人去远了。旋即又感诧异:闻听这二人谈吐有礼,若若大方,气度不凡,似是胸有成竹,到底是甚么来头,没这个金刚钻谁又敢来揽这瓷器活,心下狐疑不提。
孟丽君谓荣兰道:“这个镇子或许是被庸医治怕了,我们几次三番解释,四邻也都听到的,是专为镇上治病而来沿途总不见任何人开门纳医,这便如何是好?”言及此,忽而心生一计。对荣兰道:“终因你我年幼,令人难以置信。到阮家当以这般言语以对。”就对着荣兰耳语数言,听的荣兰含笑点头:“还是小姐注意多。”丽君轻嘘一下,转又高声说道:“清儿,怎么忘记我的吩咐了?”
却说孟丽君同荣兰二人来到镇西阮家,上前敲门,里面人闻听声音陌生搭话道:“是谁来了?不管是亲戚客商,家里出了事都不方便接待,还是及早回去吧!”
这阮二家却是镇上经商之家,前门商铺,后院是客栈。这不大不小的客栈也住宿,也管饭。而阮老大常常外出为自家或镇上的商铺跑办些货物。因青龙镇本就是由滇入川的必由之路,平日客人常来常往的,生意还是蛮兴隆的。
镇上闹了瘟疫阮家也随众商家一同关了门,门虽关了,却未能幸免,终还是阮家老大先染上了这个病,刚刚不多时也故去了。阮大的独生子儿冬儿,小孩子家难免不听话到处乱跑,不久也染上了,眼见的也是不行了。阮二娘刘氏,因心疼孙子前后照料,也未逃此劫,竟然也染上了瘟疫。
荣兰上前答道:“店家,我们来不是投店买东西,我们是远来的郎中特为镇上瘟疫而来。闻听店家有人染病,先就来此了。可否先容我们进屋,借一步说话?”
阮家客栈开了门,正是阮二出来招呼。
一见来者却是俩少年,一个书生模样一个僮儿打扮,微感失望。然还是如往日招呼客人一般,问道:“二位客官,专为治病而来吗?这个病可是至今无人敢治了。二位,请屋里说话。”孟丽君早就瞧出了他的疑惑,上前不紧不慢地说出一句话来:
“我二人乃是奉了家师之命,携他老人家亲手所创祛毒之灵药而来,特为诊治青龙镇瘟疫的。”
此言一出,果见阮二目光肃然,问起丽君的师承何人?孟丽君道:“家师乃前朝医圣,早已出世大隐,即是大隐之人自然不会重涉凡尘。若非因这瘟疫凶险无比,染者必亡,也不会令小生前来了。家师的名讳嘛,恕小生不敢泄露。”阮二定定神瞧着这二人有些面善,但因阮家常年经商自然见的人就多,一时却想不起是由何处见过。
孟丽君仗着已服用了祛毒散护身,也是艺高胆大昂然跨步进了房门。
孟丽君回望荣兰一眼上前施一礼道:“这位仁兄便是阮二吧?阮兄可记得昨日在昆明‘祥福居’用茶之事吗?只因阮兄记挂着娘亲未曾留意其余茶客吧?小生刚好也在,正因在‘祥福居’闻听青龙镇的瘟疫这般厉害禀报家师,家师却早已知晓。即命小生速来。家师曾嘱:‘以贤徒眼下医术自可手到病除,望早去早回。’这才不避风险赶了一日,至黄昏方到。志在医好全镇害病之人。”
孟丽君家学渊源:外祖父郦有道堪称一代名医,母亲郦明珠是唯一得郦有道真传的医学圣手。孟丽君又是天资聪颖,自打会讲话起便随母勤学歧黄之术,对于百草早已了然于胸,阴阳五行奇经八脉各种方剂医案等无不通彻。更能融会贯通举一反三,如此说法并非夸张。
也是天意,闻听此言使阮二信由天生,“扑通”跪到地下朝孟丽君“咚、咚、咚”就是三个响头。倒让丽君一怔。阮二见有郎中上门像抓住了一棵救命的稻草,冲着丽君哭诉道:“神医莫怪,小人眼拙,对面不识神医。昨儿一别,我急急往家赶,只见了兄长一面,他早已不醒人事,在一个时辰前故去了。我小侄儿也不中用了。公子大仁大德,求救我老娘一条命吧!小人永生不忘。来生变牛变马报答公子。”
这阮二父亲早亡,是他娘刘氏一手拉扯着他姊妹仨,所幸阮父去世前还开有这个客栈,来往镇上的人又多,生意兴隆。刘氏虽大字不识但喜爱听曲听戏,脑子好使常常戏词永记不忘,又通情达理,语言周到,人也勤快,人缘极好。常年客栈人来人往不断,四邻也多愿来此攀谈。故而仗着客栈所得,将将巴巴,把仨孩子拉扯大。二子一女事母至孝,待二子成年也各娶妻生子,小女也出嫁了。日子过的正旺。想不到这突如其来的瘟疫降临,一家三代染病,塌天大祸横生,一家子乱成一团。
阮二为人实诚,又是有病乱投医,丽君说出奉师命志在救青龙镇全镇人。阮二是个大孝子,如今救娘亲心切,这个年近三十的汉子,竟然给丽君叩起头来,丽君心下也颇为激动。此来青龙镇家家闭门拒医,惟这阮家算是第一家开门纳医的。
然而眼下一未知这种瘟疫发病的症状,二不知是此病又是因何引发。即算切脉也还有个弃脉从症之说,此时孟丽君是初来乍到,终究须得亲自望闻问切后才好对症下药。
孟丽君此番前来镇上也只六七分把握,如何尽其所能,找准病源入手,医好重症实未可料。
孟丽君淡淡打量了一下阮家。这是一个二层木楞房,此间是客栈的前厅,隐隐约约还有几间平房客房都在后院中。正厅里共着神像,油灯暗淡映着一屋子的烟雾缭绕。想是无奈之下祈求菩萨吧。荣兰一见叩头有些慌乱,不敢吱声且待丽君发问,丽君上前扶起道:“阮兄免礼,请道其详,待小生来诊治。”
阮二哭诉道:“神医,镇上闹病正是这几天的事,我兄经常外出办货,最先染病,一个时辰前已经‘去’了。接着是侄儿冬儿染上,老娘亲未能幸免又染重症。眼睁睁看着我哥亡故,冬儿也不中用了,娘亲又见沉重,全家万般无奈一遍遍唯有求菩萨保佑。莫不是菩萨显灵差遣二位神医前来?求神医救救他们吧!”
孟丽君望着阮二,看来他是被突如其来的瘟疫吓糊涂了神情恍惚,才会见到医者上门,犹如见到救星一般。又见他一片虔诚,怎好就将言语挑明,自己非仙非道只是普通郎中。如此也罢,信,自会言听计从。于诊治又多一成胜算。
这时孟丽君开言说道:“事不宜迟,这就烦请阮兄带路前去诊治。”阮二不敢怠慢,引孟丽君先到了刘氏的卧房。刘氏刚刚染上不到三个时辰已经病势沉重,发起高热,全身痛不可当。心烦木乱水米难进。阮二家的孙氏正在一旁伺候。
孟丽君伏身细瞧刘氏之色,满脸潮红、苔黄,皮肤亦有红肿。一丝汗迹也无。呼吸粗重,声音也发着囔鼻声。孟丽君搭上刘氏寸口,边切脉,边问了发病的经过。包括老大起先是何症状。搭在刘氏寸口的手,感觉脉相洪数一息七至[1]凶险无比但却也沉实有力,当是可救之脉。
注:[1]古人切脉时无钟表,只能以呼息推算,一般正常脉相是一息四至或五至。如达六至则为数,七至脉博则表明脉博更快。
丽君毫不犹豫,立即打开药囊取出银针,在刘氏的大椎、风池等穴连下数针,而后又取出百味祛毒散与紫雪散给刘氏服上。荣兰左右相帮,料理着拿药送水,阮二更是不敢离开半步,一直守着娘。
长房阮大那边,虽然全家上下均知冬儿又如阮大一样已是无救之人。孟丽君却不可不理,纵有一线转机也是万千之幸,无论成败还是要瞧一瞧的。当下毫不停留,径直来到老大处。冬儿早已昏睡不醒,身体除腋下,心口等处还是滚烫外周身已经冰凉、四肢也已僵硬,多处溃烂脓血俱下,惨不忍睹。丽君自学医以来从未见过这样的重症,就是医书病案中也无。
看来此瘟疫之征是溃烂不愈,高热不止。现下哪敢保必能医的好已经濒死的冬儿,然而若能够有效拖延几个时辰,或许可从容诊治。当下不敢有片刻的停留,孟丽君用银针对冬儿急施人中、内关几处救急针,不得已使出了祖上秘不传世的“银针渡穴”之法,丽君只在娘亲的遗书所载中见到,不是十二万分火急危重之症,等闲之病从未用过。
这“银针渡穴”之法果有起死回生的奇效。这可是救急针,丽君这时也只有六七成火候,非是不得已,断不轻易施行。一针下去使这个命悬一线的冬儿悠悠地醒转。好似游魂暂时重回阳间一般。冬儿勉强睁开双目,但依然目光暗淡,直视上梁,似是略省人事。家人见到直楞的说不出话来,均想这位看上去不满十五的少年怎地有这般功夫?一针下去竟然使这样的已然是死了近十分的孩儿起死回生。
半晌,冬儿他娘才回过神来,问冬儿话。冬儿似是聚集平生之力去听娘的话。只见问他一句他的双眼开合一下,似以双眼的开合努力回答着娘的问话,四肢仍僵木难动。孙氏看到这儿直是感激地无以形容。冬儿娘戚氏激动得双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哗啦啦”就下来了。
戚氏唤道:“冬儿,冬儿,我的亲儿,你看到娘了吗?你还认得娘,就点点头。”冬儿哪会点头,又是努力地开合一下眼算是听到娘的问话了。再问他数句,冬儿只是开合双目做答。
孟丽君轻声说道:“小生方才只是施的救急针,只能使病儿醒转,却不能治的这等重症。若要根治还须慢慢得内服外敷施药治疗。”戚氏、孙氏二人大气也不敢出,唯恐稍有怠慢孩子依然无救。闻听还需用药,泪水止不住又下来了,一起道:“冬儿是我阮氏两门中唯一的男丁,如今他爹已亡,恩人就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求你千万救孩儿一命吧!”
自打孟丽君来阮家有一个多时辰的功夫里,阮家一家人乍惊乍喜乍忧,惊的是果然孟丽君小小年纪竟然医道精妙无伦;喜的是老娘终于得救,孩儿也被救醒;忧的是至今还是生死未卜。
丽君说道“二位夫人节哀,那边阮伯母终是初患,料当无大碍,定可相救。这冬儿之症虽然凶险,以小生观来,六脉俱实,况冬儿年幼一向体质未亏,还是可救之相。”
孟丽君早已令荣兰帮着去煎药了,此时令人将煎来的药端过来。冬儿已经紧牙关了,自己不会开口,丽君命人撬开弥留之际的冬儿牙齿强灌进散热汤药,一边灌一边流,也不知进去多少,又吩咐家人给冬儿每隔一刻灌两勺,一个时辰灌完半盏汤药。这边灌药,那边取出银针。丽君知这是孩子最后的时辰,若不抓住时机,怕再次闭目就可能永远冥目了。
丽君心里叫着:“孟丽君啊,孟丽君!平日里所见之病无不手到病除,或是赐方或是赐药。就是被所有郎中都推出的重症也还是治愈了。眼见冬儿已然醒来,上苍已经给了我疗治的时机。一个冬儿若然治不好,何谈救治青龙镇上所有患病之人?”
丽君之手甚是灵巧娴熟,以银针挑破脓疮,轻拭去脓血,反手以银针在疮溃的地方来回荡了几下,打开一个瓷瓶,倒出些许白粉末,又以少许水化开就敷于患处。
这种白粉末化开涂与人之皮肤虽是不疼不痒,可药性极烈,但凡好肉敷上不消几个时辰也给烧坏。拔除毒瘤疮疔也是用此药,好肉会烧的如同白膏,可层层刮下,人都不会感到丝毫痛楚。只能等日后慢慢长出新肉芽来才可平复。
一个时辰过去,孩子脑门开始放汗,显见已经表出来了。眼珠转动,游目四顾。开口叫了声:“娘!”喜的戚氏赶紧问道:“冬儿,你醒了,认得娘了?”冬儿微微点头了下头,接着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了声:“渴!我想喝蜂蜜!”冬儿能开言,算得过此关。病来入山倒,病去如抽丝,若再能挺得过今晚定会得救。由此看来所施疗法均已奏效,丽君大感欣慰,面带春风。若非夜深灯暗,都在忙碌着,又是易容前来,当真如仙一般。
戚氏赶着忙去了。丽君问道:“家里可有蜂蜜?”孙氏答道:“我们这一带号称果木之乡,四外尽是果树,村里家家养蜂,这儿蜂蜜可缺不了。”以为孟丽君忙碌了一晚,定是口渴赶紧唤声:“嫂嫂,快给二位神医倒两碗蜜水来。我都糊涂了,忙到这时神医还连碗水未喝。”
望着戚氏端来的蜂蜜,丽君并未去饮盯着蜂蜜眼睛一亮。
原来蜂蜜对于化脓溃烂有奇效,涂之患处不痛不痒,不干不结,在润湿状下就可使溃烂部慢慢好转只是这种治法不曾见载于医书,实是丽君一人所悟且用之神效。来时并不知这瘟疫是这样的厉害症状,全身溃烂,因此不曾带得。望着蜂蜜丽君心中已有打算。
又去刘氏房中探视一回,刘氏迷迷糊糊地烧了大半日,服药后高热渐退,头也不再昏沉,已然清醒。呼吸平和自然,说是周身虽还痛楚,但却变的断断续续,痛的也差了许多可以挺住了。这时挣扎着就要坐起来被阮二和前来的孙氏止住。
刘氏躺在床上双目迷离望着丽君说道:“倒是哪家姑娘啊,这般厚德柔肠,救苦救难,休怪老身榆木无知,定是九天玄女降凡间。”
听刘氏之言荣兰忍不住笑了。丽君见刘氏散热后大有好转,心道:真不愧是老店家,病刚刚见轻就不顾周身痛楚,说出这般带着几分风趣的话。荣兰吐吐舌轻声问丽君:“公子,是愚昧无知,还是榆木无知?”这边丽君谓荣兰道:“就你问的多。”那边阮二对娘说道:“娘,救你的可是位先生。你快好好将息!”
刘氏道:“我已歇了两天了,让我起来略坐会儿,你快招呼神医歇息吧!”
阮二答道:“是,娘,神医由打来咱家就一直忙碌,我这就去引神医歇息。”阮二又道:“神医来了只顾救人,还未请教神医高姓?”
丽君答道:“不必客气,小生姓郦。歇息不急。”怕再惹起刘氏伤心,使个眼色引阮二出来用极轻的声音对阮二道:“能否引我去再瞧一眼令兄?”阮二心下一紧,暗想:莫非郦神医还有起死回生之术?当下也不敢多问。起身引丽君荣兰来到后院一间空屋中。
前时家中祖孙三代皆有人害病乱成一团。阮大虽“亡”,家中正乱做一团,老少眼见也得病了,哪顾得入殓阮大啊。只是停在后厢房中。待阮二举灯一行人来查视。荣兰知阮大已亡,心中有些害怕,头发直竖。丽君用力握住荣兰之手以示安慰,觉得荣兰手中握出了汗……
丽君看着阮大,阮大直挺挺躺着,双目紧闭,毫无半点生气。丽君接过灯来,细瞧阮大之衣,被脓血浸透,血还在流,突然眼睛一亮。几乎失口叫出声:“这是活人之血啊!”随即双眉紧锁。好在屋中昏暗此表情无人瞧出。心中不住自问:孟丽君啊孟丽君,你能治的好吗?实是连一成把握也无,全家既然都以阮大亡故。你已经救得了一家老的小的性命。就算华佗在世,这样的病人也未必敢接。见到不治只能推出劝其另请高明。何苦再惹麻烦?然阮大正当壮年,是一家之柱难道眼见还有口气不救?也罢甚么名声不名声。此处再无第二人来为人治病。只好死马当活马医,放胆一试了。
抬眼去瞧正与阮二询问的目光相接。际二只听的一句震惊无比的话:“清儿去取我的药囊来。”就怔怔地呆住了。这位郦神医莫非可使死人复生?阮二昨日听的镇上闹瘟疫,立马往家赶,回家一片凄凉,老少三代染上这绝症。只几个时辰兄长亡故,眼见侄儿也不将不治而亡,突然间来了位神医,不但救的娘亲侄儿,还要给“死”去的兄长施救?今天一日恍如梦中。
阮二已不知身在何处,就如一个木偶一切听由丽君安排。丽君见阮二这等光景知是变故太大已然不知所措。荣兰也闻似未闻,站着不动。还是阮二先回过神来,懵懵懂懂留下油灯摸黑回前厅去了。
荣兰心中骇然,想待劝时,又素知小姐的脾气,但凡她认定的无人可劝,且小姐所做无不完满功成。
二人静等片刻阮二回来。
闲话无需多讲,阮大之“亡”有疑,只是病势沉重血脉不通,自然全身渐凉、四肢僵硬。还有一丝余温,一口气若存若无,微若游丝。
好在有了前番救治冬儿危重病的经验,荣兰相帮忙前忙后,折腾了大半宿,阮老大终于缓过来,身上渐渐有了热气呼吸也渐渐接续上了。又费些周折渐渐将阮大救醒。
阮二怔怔地瞧着,大气也不敢出,唯恐稍有不慎惊了丽君的道术,如同侍奉仙人一般,惟命是从。见哥终于张开眼来,更加惊骇,三步并做两步去前院给娘报喜讯。全家上下闻听阮大死而复生的喜讯除还动不得之人一起都来后院了。
刘氏见人都去了,为阮大复生高兴非常,人逢喜事精神爽,病痛又似减轻。强打起精神唤人来道:“你等忙糊涂了?郦神医他们赶了一天的路,到咱家只顾忙,忙了这大半宿,茶也未喝一口,饭也未用一筷。还不快伺候郦神医二人用饭歇息。”
孟丽君虽则头天晚上为准备前来青龙镇,就未曾好好合眼休息,然自己一举奏效,连医三人,甚至将都当是已亡的阮大也“医活”心中激动无比,毫无疲乏困倦之感。还想再问,众人哪容分说,早把她主仆二人让到后院一间上房中。献上青棵美酒、陈年普茶(就是普洱茶,元时称做普茶,产于思茅与西双版纳一带是以云南以普洱为极品。),这些店中皆有原为招待贵客之用。众人为让二人休息掩门退下了。
因几日家中的变故,无心茶饭,镇上店铺均关了门也无甚买的到,饭菜实是粗陋,又是半夜哪去淘换来?阮二心中暗暗抱愧,令媳妇孙氏赶紧备办些点心果子来。
待众人去了,孟丽君并无心茶饭。来镇当日已是黄昏,不过几个时辰已使阮家老少三代回转,料来疹治瘟疫已不是问题。另一桩心事又生。筹划着明日如何行医,全镇上下少说也有二三百人染病,自己非仙非道又无分身术如何医治,倒要说动众人齐力合心,还需有得力之人方才行得。
荣兰到底是个孩子,前时因同丽君商量着要来青龙镇一夜未曾安歇,今日又坐了一天的马车,前时只因兴奋之余精力犹在,这一闲下来,手中捏着筷子竟然伏在几案上就睡着了。丽君望着睡去的荣兰,满腹心事毫无倦意。窗外月色正明,夜来寒风瑟瑟,起身解下长衫为荣兰披上,独自轻轻推门而出。
阮二来上房本待给丽君他们送些点心果子。轻声推门,却见丽君伏案睡着了,不忍惊扰,将点心果子摆放案上,又悄悄掩门退出。心中一片虔诚,似是怕孟丽君被人打扰,又似恐孟丽君心念镇上患者,不能安睡。总之此时恨不得能为孟丽君去赴汤蹈火,又不知为其做甚好,直守在门外静候丽君醒来。
孟丽君信步而出,盘算着明日如何施救青龙镇全镇患者,不觉来到鹭鸣湖畔。
将满的月亮高挂长空,银色的月光一泻如昼。长夜寂静,时而有几声秋虫鸣吟。借用陈端生前辈的弹词来书此景,果真是:“露微微,风细细。花馥馥,柳绵绵”。孟丽君,惦瘟病,思娘亲,夜半难入梦。拽轻裙,移小步,徘徊鹭鸣湖。苦冥思,近水边,喃喃唤亲娘:“娘啊,儿专为救治瘟疫来到这青龙镇。瘟疫肆虐染病亡者已上百口,这儿人都叫瘟疫闹怕了。家家因被庸医所误闭门拒医,孩儿万般无奈,只好诈称奉隐居医圣之命,前来诊治青龙镇瘟疫患者,所幸孩儿托娘亲荫蔽,阮家老少三代已为孩儿救治。明日当为全镇人诊治。”
却说丽君刚来镇上时首先前去访问的店家,自打丽君二人去后心下狐疑不定,早想打探却是不敢冒险。睡至夜半终于不能安枕,披衣而起,唤醒二小厮前来阮家“东西顺”客栈,本待听听风声。远远却见阮家后院轻启门,出来一人飘飘然朝鹭鸣湖而去。
三人不由自主远远跟到鹭鸣湖。月影下只见来人一袭白色衣裙,隐隐约纤腰紧束,微风摇衣带飘飘,缓缓行步履轻盈,如弱柳风姿翩翩,步入鹭鸣湖。三人心下大骇,几乎同时轻呼:“月宫仙子!”惊得忙不迭掩面闭口,怕稍不留神这位月下仙子会飘然而去。一动不动地盯着。均想尘世间凡人哪会有这般超尘脱俗的神仙之姿。这是何人?莫非果真神仙下界?一轮皓月将那清明的湖水映照,湖畔树影婆娑,湖水明澈如镜。
湖光山色齐映如镜的水中,如梦如幻。阵阵微送来天外的纶音:“娘啊,君儿蒙您教诲,传君儿天下无双的医术,遥遥路来此青龙镇志在救全镇数百生灵……”三人不敢再瞧恐泄天机。急急忙忙转回店中,一路上心中犹疑不定,三人不约而同发问:“你们可瞧见甚么了?神仙下凡?”
这边孟丽君对月祈祷:“爹爹,孩儿不孝,不辞而别,怕还要耽搁几日方可回家。娘亲,愿您在天之灵保佑孩儿,来的匆忙所带医药无多,镇上一时也不定购的齐,孩儿已经想好医好全镇数百口疾患的法子,愿娘亲在天之灵助孩儿成就大功。”
祷告毕,丽君心中自觉豁然舒朗,一时感慨不由地在靴中掣出凌霜剑。月色正明如白昼,丽君不但书画俱佳,犹善竹刻。就着月色在湖畔竹林中的青竹上题诗一首。
轻轻移步又翩然回返阮家客栈。到得后院上房,门口隐约坐一人已倚门而睡,丽君心知定是阮二来为已守夜,知其执意如此,料得唤醒阮二必不肯去的。也不忍打搅,任由他在此。径自回屋。
次日,丽君荣兰二人方洗漱毕。这时店家小二已经端上早餐,却是冰糖莲子羹、过桥米线。小菜也加了几样精。
丽君心中感念阮家的一番心意,匆匆用过饭后。一个念头油然而生,就同荣兰商量如何打消镇上人的顾虑,才好一举救治全镇人。
阮家,二位店伙计,出出进进接触外人最多却未患病。长房中的三口阮大最先发病,继之是冬儿,戚氏不离左右伺候却未见有丝毫染病迹象,莫非这里还有甚么蹊跷不成?
丽君荣兰二人又来到刘氏房中查视。这会儿子刘氏高热尽退。刘氏本就是爽朗之人,见丽君携了僮儿荣兰而来,就赶忙招呼:“郦神医真是了不起啊,昨日我就听二子说了,老大他命不该绝,得遇神医,居然死而复生。我阮家倒不知几世修来的福啊。”“老身昨夜眼看也撑不住了,未曾仔细瞧瞧神医,今日让我好好瞧瞧,莫不是神仙下凡来搭救我阮家?神医一宿劳顿总算救得我阮家一家老少三代。还不好好歇息,让我这老婆子说啥好啊?”
闻刘氏之言,再瞧刘氏之行,病痛刚刚减轻,就热情招呼客人。不难猜出这刘氏不但吃的苦、忍的痛,又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爽快豁达。丽君心下已有主意。说动全镇人开门纳医只在此人身上。
当下劝道:“阮伯母大病刚刚见轻,还应多多歇息,小生惦念镇上害病之人,忧心忡忡,实是不能安枕。不知阮伯母可有何主意?”转而又说道:“昨日不曾问及阮兄,这全镇上下为何闭门不肯纳医啊?”
刘氏道:“哪有害病不去求医的理啊,这个病原是没人治得,不但治不得还越治越糟糕,不几时就过去了。以后再就无人敢求医了。神医无需烦恼。”
刘氏乃是精细人,瞧出丽君面带三分难色,想定是为了不纳医的事犯愁。神医这般救了阮家全家,自己已是大把年纪本死也无憾,现在被郦神医救起全家老少三代,就算赴汤蹈火也要为成全郦神医心愿,况且是为了救全镇人啊。
想到这儿哪还顾得周身作痛,强撑着起身,说道:“郦公子真是神仙下凡啊,就一夜功夫全好了。神医瞧我这一身可不跟没事人儿似的?老身这就去上门说动全镇人来治病。”回头又吩咐众人“快收拾一下客栈,再到村东甘井去打几担水来,不能让神医遥处跑了,就把患者让到店中给治病。”说着带了儿媳孙氏就上街了。一个困扰丽君的难题就这样让刘氏接过去了。
刘氏街头一露面,这镇上可就热闹起来了。开始好似见鬼一般,怎能相信,因一旦惹染这病的,还未见哪个不亡的。短短几日,镇上亡者近百。这刘氏怎的就跟好人一般?难道过去是讹传?
丽君荣兰二人就在阮家静候,伙计出去好大功夫挑的一担水回来,丽君问道:“这担水还要跑很远吧?”伙计答:“近处镇北就有眼井,却是眼赖水井,洗衣衣不洁,烧饭饭不香,大娘为招呼客人从不许我们偷懒近处打水,这几日不是家里乱了营是不会用这懒水井里的水的。神医勿怪,实在怕病也不敢远去这几日就是用的懒井水。”
丽君闻听此言眉毛一扬不禁:“噢?”了一声。心中转念:“甘水井取用的人多早被瘟疫污染,而这懒水井却依然无事,这井中之水莫不是可以消瘟去灾?”
忙问道:“近来客栈可是取用了懒井之水?”二伙计忙答道:“是啊,是啊。本来阮大娘不许我等偷懒取用懒井之水的。可自从大哥病后家里乱了,顾不过来,就图些便宜,也是取来自用。冲个凉。旁人用的还都是甘水井的。也就是二位夫人也将就着用过。”
丽君胸中所学,并非别人所不知,然书到用处却各不相同。常人学不到先生的八成,而丽君所学烂熟于心,书到用时更加融会惯通,也是这一转念的想法。全镇数百人可就得救了。
陆陆续续也有人来到阮家,长房中阮大父子也已见好转。特别是小冬儿身上的疮也见愈合了。只待慢慢结茄。阮家一家欢天喜地,来招呼客人。正堂之上的香案早已撤下。
阮大起死回生的讯息渐渐传到出,又有人忍不住都来阮家瞧看打探。阮二一派喜气洋洋,如同过年般,出面招呼四邻八舍。
刘氏也已回来,在孙氏、戚氏的搀扶下坐回前厅招呼客人。所来之人也是平素常来阮家客栈的熟客。就叫请出孟丽君让众人参拜:“贤媳,众乡邻来了,都想拜见神医。你去后堂请神医过来!”
孟丽君缓步来到前厅。众人立时一片轻“嘘”之声。人人均以为这神医定是仙风道骨的沧桑老者,哪料得这位神医竟然是一位这么年轻的书生啊。众人再偷眼望去,孟丽君轻缓的步履自带一种袅袅风流之姿,只是面色焦黄,一脸的病容。然眉目间那股迫人的英气,使人不敢仰视。
刘氏颇有得意之色,虽还在病中但精神爽然,心中的激动兴奋溢于言表。当着众人的面向孟丽君肯求道:“神医一身好本事,竟将我阮家老少三代医好,就让我家老二拜神医为师,未知神医肯是不肯?”说这话时现出无比诚恳乞求的眼神。
孟丽君不忍拂刘氏之请。正是用人之际,多个人就多个帮手,况且孟丽君与荣兰此番是私自出府,不便久待。阮二尊娘亲之命立即给丽君叩头行大礼。还有几个一同来瞧热闹的年轻人,面面相觑,均认为是难得之机,也一起跪地朝着丽君长拜行起大礼来。
丽君开言道:“小生年幼,当不得诸位行此大礼,快快免礼请起。治病救人本是积善行德的美事。众位之请敢不从命,只是……”
众人见孟丽君不答应索性长跪不起。丽君无奈只得说道:“家师在上,小生并未出师,还望诸位见谅。于传医留方之事,小生定当尽力而为。”当下传授医治瘟疫的良方。
荣清也高坐案前提笔替丽君一一写下方子。招呼几位秀才又帮着复抄百余份,分发众人。这方子却是最寻常不过的蜂蜜、懒井之水等用于外敷。实是令人惊疑。
正在忙碌之时,又有人抬来一人,四五十岁的年纪,已奄奄一息。丽君上前凝神一瞧,不由一怔,却是前日在“祥福居”遇到的四川客商。
孟丽君倒不曾料前日在“福祥居”一别,这位四川客却先于自己到达了青龙镇。这位客商名季顺行,当时明知青龙镇上已经闹起了瘟疫却是仗着自己常年在外,阅历见识丰富,又自忖通晓医术。急于赶路,想趁早动身,免得赶上瘟疫发病高峰。故领着车队当天便赶到这瘟疫蔓延的青龙镇。不想一个不慎还是沾染了疫源。难逃一劫。当夜发起高热。不几时辰已病入膏肓了。随行众人也有几个陆续病倒。剩下的几个,却才听的说镇上来了位神医就正在阮家“东西顺”客栈行医,赶紧把东家抬到了“东西顺”客栈。阮二招呼着令抬到后院客房中去疹治。
孟丽君亲自救治,一支银针下去,四川客季顺行醒来,又令人为其涂上外敷药。最可称奇的是孟丽君吩咐众人施的这外敷,全是信手拈来的寻常之物,难道也能治这样的重症?众人均瞧着这位妙手的少年神医大为惊叹。
阮家这会儿子也成了临时诊疗之所。全镇上瘟疫患者众多。孟丽君的药囊之药不支众人之需。丽君早已思得良方,就地取材。却道信手拈来的外敷药为何物?取懒井之水以为外洗之药。对于重症始发溃烂的患者,又令以果木之乡的土特产百花之蜂蜜涂以患处。为四川客等治疗后果见奇效。
却说昨晚在鹭鸣湖畔“遇仙”的那三位,回去后心中终是好奇,虽无病求医可忍不住又来到阮家客栈。这些人平素都是常来常往的街坊邻居。刘氏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腿也不麻了,全身酸痛也顾不得了。忙招呼着客人。
这边老者试探着发问:“他阮婶,在镇上闻听贵府来了位神医,能起死回生,此话当真?”
一提这个话碴儿,刘氏可就更来了精神“都是老街坊了,有话我就对你们实说吧!”转眼四下打量一番。却才压低声音小声道:“自从这镇上流行这个病,儿子得上了独孙儿也得上了,我这老婆子原是个无用之人,活了这大半辈子了,死也没甚么。那日正病的全身麻乱得不行,真想早死算了。正在迷糊时,你们猜怎么着……”
这几人大感好奇,忙问道:“遇到甚么奇迹了?”刘氏声音更低,一脸的虔诚神秘之色缓缓地说道:“正迷糊间,身上好似不痛也不难受了,却是观音菩萨托梦与我,说是:‘今有九天玄女下界要为汝青龙镇去病消灾。汝可奉吾命接与你家。’我这里一梦惊醒,就听见了敲门声。赶忙唤二儿去迎驾,灯影下果来了两人,一个书生打扮一个僮儿装束。”
说到兴奋处刘氏掩抑不住地激动,下地来眉飞色舞,倒了核桃车般地讲开了,带动作带表演,甚至捏着鼻子学着孟丽君的声音。把孟丽君二人前来阮家的一番经过,怎么先给自己治病,怎么又救了冬儿。怎么把个准备入殓的大儿子救活的。讲的绘声绘色。听的惊骇不已。
一直好奇的那位,惊诧不已赶紧接口道:“真是这么回事啊,他婶说的可一点不错,昨晚,我仨听说镇上来了郎中,本也不信,抱着一线好奇,还来你家瞧过,却见到神仙身着白色衣裙,独自出来,可不是九天玄女下界来吗?定是到鹭鸣湖去跟天神说话来着。不是他婶你也亲眼见到,这话说给谁听,怕是也无人肯信。今早我又去了鹭鸣湖,还有这位神仙在翠竹上的留诗。”
几人面面相觑,不敢声张,怕是泄露天机。
这时阮二正端饭过来,闻听他们说是郦神医昨夜去了鹭鸣湖,哪里肯信。因自己一夜守着没离开半步,郦神医难道是飞出去的不成?阮二一向厚诚,自小不会说谎,千真万确地保证神医没离开过房间啊,怎么说是到了鹭鸣湖?
接口道:“关叔,昨日一夜郦神医可没离开我家半步,神医先给我娘治病,后给我哥和冬儿治病直忙到后半宿,看着神医睡着了。我就一直守在神医的门外来着,哪会到了鹭鸣湖?”
刘氏忙白他一眼说:“我家这个二子就是傻,你肉眼凡胎怎会识得神仙?他关叔啊,天下哪有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就懂的行医治病的。就是寻常小病一个孩子也不定会瞧。更莫说这样的重症了。保准儿是九天玄女下凡,才会来无影去无踪,会穿墙破壁之术,若不是怕是惊着众人幸许还会呼风唤雨。哪是你我这些凡人能知道的?”
阮二一想是啊,亲眼所见郦神医所作所为定是神仙,不然怎么会使大哥起死回生?对郦神医更加起敬了。直惊的甚么话也说不出。
刘氏对众人道:“都别走了,就留下在客栈用饭吧!”关叔一高兴回头对同来的二位伙计道:“不走了,今儿客人多,还想亲眼看看神医的道法。你们回去拿瓶烧酒,再弄几个菜来,我要同老姐姐众街坊好好地攀谈攀谈!”
午后阮家客来客往聚会不提。却说镇东头是这镇上的名门世家,赵员外家。
这赵员外年已过七旬,前朝曾中过头名解元。后因不愿为元朝出仕,故一直赋闲在家。人是满腹经纶,又爱琴棋书画。凡镇上后生求教从不推辞。与镇上几位饱学之士往来甚密,常常一起谈天论地打发日子。也是年高有德之人。还常常施舍众人,渐渐地赵员外就成了一镇之主。但凡镇上有大事时赵员外必经赵员外点头众人才好去做。是全镇的主心骨。
眼下镇上遇到灭顶之灾,塌天大祸横生,不几天时间已经死去近百人了。镇上虽都掩门闭户,然现在却必须来找赵员外拿个主意。全镇人都准备举家出逃。因临近的村里早就设好的壕沟派人值守,凡青龙镇的人不许进村。这可怎么是好,有亲不能投难道眼睁睁全镇人就此等死不成?
几位老者一起来到赵员外家,求教赵员外。众人商量为使青龙镇不绝香火,就出逃之事问计于赵员外。赵员外听后沉吟不语。照说镇上闹起瘟疫,邻村人避之不及,谁家也不敢接纳,即算亲威能容周围人也断不许的。半晌赵员外方道:“依老夫看来,此次瘟疫甚是凶险,如若出奔怕是要殃及他处也就蔓延了。实是不该。故出逃不易,然不如此,怕是人人难逃此劫,我青龙镇从此就要绝后了。然倘若有人能收留,哪怕另僻一寓使我镇众人可以安枕,或可保得一脉不绝。”
众人均道:“是啊,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青龙镇绝后吧!”赵员外打定了主意:“这样吧,令全镇上康健之人结队一起出逃。一来,路上互有照应;二来,人多势众,就是到的哪家亲戚家去后,谅外人也拿你们无奈。天怜见,无论归于何处,能给找个容身之处避过瘟疫就是我青龙镇黎民之万福。”
顿一顿又继道:“若打定了主意要走尽快起行。稍加迟延,又不知多少人会害病。今天正好是仲秋,月明地儿里好走,别村都回家团圆了,可不是疏于防范?正是好时机老夫现在就修书一封你等带上。就以你们几位长老的身份去号召吧!准备着多带些盘缠干粮,大家相互照应着,一起走吧!老夫家中还有些细软盘缠,一同带去!”
众人齐声道:“怎么可以让员外如此破费,听员外之意难道不打算与我等同行?”
赵员外叹了口气说道:“老朽年迈之人,二子早亡,而今拙荆病势沉重,也将不久人世,空余老朽一人苟延残喘与死何异?老夫有一所请,你等只将我孙儿也带了去。若真能闯的出去,远走高飞,就保住了我赵氏一脉,老夫感激不尽。眼见的全镇将不保了,还要这些身外之物何用?眼下能保多少算多少。多些银两或许可保你等更易找个容身之所。”
接着又详加嘱咐,如何准备,如何出行,取道何处,世事难料,人心难测,务须带领全镇上下互相照应,定会躲的过此劫。
众人一起又劝说员外,员外坚执不肯行。缓了一缓说道:“你等不必担忧,可否听说镇上来了位郎中,天命不绝,或许可保无虞。莫再多言,此番出逃成与不成还看众位了。你等担子非轻。勿以老夫为念,为我青龙镇全镇镇民速速去准备吧!”众人均知员外脾气知劝也无用,只得洒泪拜别赵员外,分头招呼去了。
不几时,消息传到了阮家客栈:是赵员外传话,全镇幸存者,不可迟延,速速准备乘今仲秋之夜结队一起逃离。不多时阮家的人都散去,想是分头准备去了。
孟丽君听说镇上人要举家潜逃出镇,心里吃了一惊,如若不能阻住,一旦瘟疫四处蔓延,再要救治可就难上加难。荣兰看到小姐双眉紧缩也感到不妙。但人人为逃生,如何便能阻的住?
孟丽君一天忙着与人瞧病。但以孟丽君的心思缜密却不时留神注意客人们的举止。见这些人不时低声私语,知定有蹊跷,问荣兰道:“清儿,今日你可闻客人们说甚么来?”
荣兰回到:“午间饭后我只觉得困乏极了,不知不觉就伏案睡了一会儿,不知何时醒来时听一人说道:‘你们可知?昨夜我来房中与郦神医送些果子点心,亲眼瞧见神医伏案睡了,我就一直守在门外。神医本人就未离开这屋半步。’只听另一个声音说道‘那鹭鸣湖畔的人影又是谁?我断不会看错,一袭白衫打扮,就像那月宫中的仙子下凡,又似徐徐一阵轻风,忽忽飘飘到了鹭鸣湖。在鹭鸣湖畔对天说话,天上还有个声音应和着。说的甚么我也听不懂。如果不是个仙人就怪了,他小小就算在娘胎里就学也学不得这样的本事。这儿远近无数大夫都年纪怎能医得这等重症,况别人听说瘟疫避之不及,哪有远道而来专为治病,你们说蹊跷不蹊跷?’又一个接口道:‘听老兄方才的话说来莫不是神仙下凡?’”
孟丽君何等聪明,听到这儿微微一笑,对荣兰道:“众人准备出逃,清儿不必担心,我已有计,还需清儿助我一臂之力。”
正说话间阮二满头是血地奔回家来,孟丽君抬头一看,问道:“阮兄,这是怎么说?”阮二一声不响。二伙计忙对丽君道:“二东家听说全镇人要逃,前去拦阻,夸说神医救了他全家,不成想都急着要逃,车马都备下了,正在收拾细软。哪里肯听劝,还说是阮家与郦公子本就是亲戚,串通一气行骗想发难财。二东家一听就火,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二东家被镇上几个青年围着打。是关叔给拉开了。”
丽君君冷笑一声,转而温言对阮二道:“阮兄不必心急,瘟疫这般厉害,人人自危,这时去劝如同火上浇油。听我一言,莫再出去。阮兄好好家待着,我自有主意。”阮二见到丽君出来大感尴尬,想不到自己莽撞又给丽君惹了是非,慌忙应诺。丽君又唤荣兰道:“清儿,请随我来。”
荣兰问道:“公子有何吩咐?”孟丽君含笑不语,只说了句:“我要亲自到赵员外家走一遭。”荣兰担心失惊道:“公子,他们要走,我们哪能拦的住啊?倘若激起了众人愤怒,我们可怎么……怎么脱身啊?人都走了岂不省心?”
孟丽君脸色微沉说道:“清儿不可任性,别人不知,你当知我,我俩此番为何而来?”荣兰答道:“人家不相信我们,不来求治,也怪不得我们啊,他们爱结伴逃走,也许就保住不得病了,那又有甚么?”
丽君知兰儿年幼根本不知此事的轻重,缓口气温言对荣兰说:“清儿,你可知他们中是否有人已经染病只是还未发作,尚不自知,如若这全镇人四下逃亡,会是甚么后果吗?”
荣兰想了一想恍然大悟道:“公子清儿明白了。你说怎么办吧?”
家里闹轰轰地早惊了还在此留宿治病的四川客商季顺行。他拍着床板大叫:“扶我起来,我要出去对众人说个明白。我须不是阮家亲友。”
丽君摆摆手劝住众人。拿定主意必须去赵员外家走一遭方能阻住一行众人。阮家一家都替丽君担心,但闻孟丽君语气坚决不容再劝,想是定有奇谋,不敢再劝一切任由丽君作主。
孟丽君早已探知拿这主意的是镇东的赵员外,也知此行已筹划周详。孟丽君料到这众人临行前定会到赵员外家辞行,同荣兰商议一番,吩咐众人谁也不要跟随。抽个机会,洗去手上脸上的易姿丹前往赵家。
赵员外家人开了门,赵员外神情庄重而又木然地端坐于正堂眼望来者。一个书生打扮一个僮儿装束。再瞧这位书生,恍恍惚似潘安之貌,飘飘然有神仙之风。看上去年不满十五,怎的面如冠玉丰神俊雅,体态轻盈倜傥潇洒,仪容端庄,气度雍容如坐云端。莫说平生见所未见,即是闻亦未闻。不由得离座上前迎接。
孟丽君抱拳施一礼道:“晚生久仰员外才学,偶过此地特来登门求教,望得员外赐教一二。实是三生有幸。”员外见如此人物哪敢怠慢,也跟着回礼道:“快快免礼,老朽行将就木之人,赐教万不敢当,有生之日得遇公子这样的人物畅谈实是老夫之幸。只是公子来的不是时候。青龙镇受瘟疫面临灭顶之灾,人心思逃,老夫一家……唉!苦不堪言啊!”
丽君与员外交谈数语得知家赵员外只有一子一孙,儿子却先于员外早逝,只有赵员外本人和孙儿尚且无恙。其妻年不及花甲也染上瘟疫病势沉重。
丽君道:“老丈勿忧,小生自幼便随师习学歧黄,也通知医理,可否许小生为尊夫人瞧一瞧?”
员外却知此病无人医得,虽也闻知镇上来了位郎中,但究竟医术如何却一无所知。听丽君之言想必就是来的这位郎中了。但观孟丽君,举止端严、谈吐不俗。自一她进门就生出无限的好感。再听闻孟丽君敢接这样的重症,料必有备而来,绝非信口大言之人。竟依了丽君。
却万不料丽君瞧过后,唤荣清道:“君玉今日得见前辈,幸当面受教,实在难得。有劳清儿前去为夫人调治。”赵员外还待说甚么,只听丽君道:“老前辈放心勿疑,我这僮儿也是自幼随我,一向谨慎,断不致误事。”
赵员外还待说甚么,看丽君语气坚定,态度从容。员外此时心倒也平静,想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本也毫无指望就一切顺从自然了。
丽君与赵员外瞧着荣兰为夫人诊治。荣兰完全照丽君这一日治病之法,为夫人服下祛毒散、退高热的紫雪散,又下了安神镇静之药,静候着。不多时只见夫人安睡。夫人服药后已能安睡,果然二位来者有奇术。
赵员外见夫人安眠后,着丫鬟伺候着,引丽君到正厅攀谈。丽君与赵员外渐渐谈起经史子集,不料丽君对答如流。不时地道出前所未有的独到见解。员外大大称奇,员外信口吟诗丽君随声相和。眼见后来竟是员外对答不上。赵员外不禁大为惊骇。因提议与丽君对弈,一局至天元落子时已见分晓,员外投子认输。
这时镇上人来员外家来辞行。员外正同丽君谈的兴起,让大伙稍坐。问丽君能琴否,丽君含笑回道:“试奏之。”此时已是月上东山,丽君举头望了望窗前一轮明月。暗一思忖缓缓坐定,烛光映照下的孟丽君,低垂首,微含笑,心静如水,直如月宫仙子一般,奏起一曲《广寒秋》。真是上天少有,人间绝无。不知何时弦止曲终,然琴音绕梁悠悠不绝。说也怪,常常栖息于鹭鸣湖畔的白鹭,此时盘旋于员外府上空。在晴朗的夜空中皓月的映照下闪着点点银光。
众人恭然肃立,但盯着孟丽君莫敢发出半点声息。久久丽君起身轻轻地长叹一声。众人询问地目光投向丽君。丽君良久缓缓言道:“今儿正是仲秋之日,可叹,这月圆之夜人难圆。”丽君这一叹触动众人心事。前时人人自危,犹恐人拦着不能成行,现在想来,此行就要背井离乡,怎忍抛别患病危难中的亲人。众皆暗自流泪。
丽君一看时机已到,也不理会众人。唤荣兰问:“夫人的病可减轻些了?这只是暂缓重症,若要痊愈,还须另配方方服药调养。”
孟丽君超凡脱俗,赵员外及众人皆面面相觑,何曾见过这样救万民于大灾大难而从容之人,心中惑疑只是不敢断言,心中均冒出一个念头:“今生莫非遇仙了?”
孟丽君也不解释,似笑非笑地扫视一圈。开言对众人道:“各位乡亲勿忧,小生已经施救多人。今叨扰赵老前辈,欲借员外之笔墨,开一剂方,定可医得全镇染病之人。”
孟丽君本就是医学圣手,对于炼制丹药也颇在行,早在十二岁时曾偶得一种矿物入水即溶,其液与水一般无二。然若将此液涂抹与它处,不久则会现出如墨般的黑色。
丽君也是少年心性突发奇想,若此为书,众人必定大惑不解。君早闻镇上人人暗传神仙降临,何不借开神秘之方将“神仙”之说更推一步,以坚众人之念、打消人人自危之心、除却结队外逃之虞、永绝瘟疫蔓延之患?念及此,孟丽君漫不经意若无其事地由药囊里取出药粉递与荣兰。这时员外的家仆赵忠进来捧上文房四宝。笔还是从未开用的上好湖笔。
员外忙唤家人为丽君磨墨,孟丽君淡淡地说一句:“啊,前辈,不急,容晚生先将笔润开。”说着将笔递与荣兰。荣兰为丽君润笔。说话功夫笔已大致润开,孟丽君提起狼毫瞧了瞧,又在砚上略修了修笔锋,也不醮墨竟在宣纸上“开”下了药方。待水渍略干递于员外道:“赵老前辈,救人如救火,这就烦请派人前去抓药吧!”说着令荣兰将出一锭十两的银子。
在场众人均是一怔,怎么这郎中并未见在纸上写下字迹,方子在哪儿?抓何药?孟丽君微笑道:“我这剂方子只有到的药铺,药铺掌柜自会明白。”众人都是将信将疑,难道这无字方,果真药店掌柜就能默契知晓?再瞧孟丽君一团正色并无半分谈笑之意。况却才见丽君的僮儿都能治得这等重症,更无话说。员外立即吩咐:“还愣着做什,快快遵郦公子吩咐,前去抓药。”
仆从虽是满腹狐疑,却不敢怠慢,收起药方去了。来到镇南的达安堂。这儿依然开一扇窗,因瘟疫病流行虽医药无济于事,但总是可以暂宽人心,患者家人安慰性地给患者抓点药,是以这个镇上的药房还是开着的,夜晚常留一窗。员外家人上前递上药方。
店伙计听说来人正是赵员外府赵忠带了郦神医的方子。忙去唤来隋掌柜。
达安堂掌柜隋承志世居此镇,承祖业继开药堂。但却有一好就是酷爱收藏书画,视名帖如性命。称的上是鉴赏大家。素与赵员外相善。
却才闻听镇上来了位郎中,据说已医好多人。是与否却未得确信。店掌柜隋承志忍不住想看看这位少年书生究竟用何方可疗此来势凶猛的瘟疫。正要讨个方子瞧瞧,可巧赵员外家仆赵忠携方上门。
隋掌柜喜而忙令取方来瞧:“我说这神医迟早会到敝店一抓药的,快让我瞧瞧是何奇方。”来人面色尴尬,说道:“东家让我拿药的方是神医开的……开的,嗯,无字方。掌柜别恼,可不敢存心来达安堂寻开心,是郦神医这么吩咐的。说了‘只要掌柜看了自然明白。’说着才慢吞吞地拿出方子。
展开一瞧,傻眼了,怎的这药方来时无字,现在倒有字了。掌柜接过一瞧,登时就是“哎呀”一声。却是平生未见过之法书。一纸如行云流水的小行书,更胜二王。字迹间还隐隐现出娟秀阴柔之气。这岂是凡间之品实真乃天书也。看了又看不忍释手,瞧了半晌,又凑近细嗅。奇了怎么不觉一丝翰墨之香?隋掌柜拉药匣数十年本也嗅觉极好,是甚么药凭嗅觉也能辨的出。难道说这方子果真是天书?
再细瞧方子,甚是诡奇,不可捉摸。期中一味新鲜柳枝,难道也能入药?来人奉上荣兰所付十两纹银。不承想掌柜伸手拒住。问来人道:“这位神医还在员外府吗?先留方在此待我亲自包好药,要登门奉上。果若求得郦神医一纸书帖,全镇用药达安堂包了。银子还请奉还神医。”
来人道:“我只是一个下人,如果掌柜不收神医会怪的。”
隋掌柜道:“那我随后就去员外府上。”
不多时隋掌柜带了俩伙计亲自动手配药将每一味药又分做小包,而后包了整整两个大包来到员外府。员外府已聚集了很多人。众人前来本欲辞行的,只待这中秋月圆日夜半人寂时,各处疏于防范,便好出行。
赵员外亲眼所见郦神医的一个僮儿也能救活夫人,那郦公子之医术可以说是匪夷所思。更兼文才之高平生未见;抚琴时百鸟和鸣。当真是仙人。
可巧好友隋掌柜亲自奉药前来,不惜以全部家资作润笔[1]以求丽君一纸书画,得偿平生之愿。隋掌柜来时虽然已然将郦神医的药方用双沟廓填法摩[2]下来,终究不舍就此交还。
赵员外闻听隋掌柜前来求字画感到纳闷,家人忙解释,“小人前带去的是郦神医开的无字方,但到得达安堂,拿出来时居然变成了有字方,老爷你说奇不奇?”
难道就在这堂上所开的无字方竟然令一向最懂鉴赏字画的隋掌柜这般称奇,联想丽君来来到员外府的所做种种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员外不禁暗道:“此番大难不绝真的遇到活神仙了?”
只听赵员外对众人道:“或是天怜见我赵某一生刚正不肯屈节,今全镇遭遇灭族大难神仙降临救苦救难。拙荆之病经神仙轻点施救,已然死灰复燃。老夫万念俱灰之心亦复燃。众位高邻是否还要出逃?”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依老夫的意思我等众人只宜静听神仙吩咐!”
镇西阮家也正忙于传方救人。本刘氏不放心丽君二人到赵员外家一行,早已派伙计打探过,听伙计说郦神医正同赵员外聊的投缘,随放下心来。看看夜已深了,还不见郦神医回来刘氏忙约了关叔、季掌柜,带着阮二来员外府备上矫子要接丽君回阮家。丽君暗暗发笑,这位老人家果真有法子,搬来这许多人。这边赵员外哪里舍得放行?那边阮家如何就肯依从?
一时间僵持不下。
季顺行颤微微近前道:“各位乡亲,在下也是做的药材生意,一路行来还购了点细料,还想请神医过去瞧瞧成用不成用?”
关叔到赵员外前近压低声音道:“员外大人不瞒你老,郦公子不是神医乃是千真万确地神仙下凡来搭救我青龙镇全镇人的。全镇都知阮二可是老实人,昨日守着神医就没见他离开,但小人亲眼所见飘飘忽到了鹭鸣湖,不信今早我还去过,那儿还有郦神医的提诗为证。他阮婶说:‘菩萨早就脱梦与她让她接着下界普渡众生的九天玄女’不知员外大人以为如何?”这时员外更无怀疑:无字秘方、抚琴时百鸟相和、天地间无双的文才棋艺、绝世的音容笑貌、无可比拟的神采气度…..却原来是九天玄女降临我青龙镇啊!
丽君转眼间瞥见刘氏脸色突现暗淡、失望。
[1] 润笔:我国自古有“尚文”之风,对于创作诗文、碑铭、书法、绘画的文人付给一定的报酬,以作为其精神劳动的犒赏。古时商人分利曰“分润”,官员薪俸叫“禄润”,薪水之外的收入叫“外润”等。用做“润笔”时,“润”变成动词,与“干”(乾)相对,含“滋润”、“润泽”之意。“笔干(乾)了”需要“滋润滋润”
[2]摩:俗称临摩,其实看着贴子抄是为临,将贴子衬下宣纸下是为摩,若将贴子的轮廓画下来再涂上墨,称双勾廓填,也是为摩。
丽君见此情景含笑着朗声对员外道:“多蒙员外厚爱,晚生感激不尽。员外深明大义,阻住众人外逃,不但使镇民免受颠沛流离之苦,亲人离别之痛,更是阻住了一场瘟疫的大蔓延。请受晚生一拜!”说着深深地行下礼去,员外哪里敢受神仙大礼,赶忙扶住。其实这番话不但是对员外所言,也说给场的众人听的。员外心中一个念头:“也只有九天玄女才会有这样远大而慈悲的心肠。我全镇男女老幼五百八十三人有靠了。”
丽君道:“小生今晚还得去阮家客栈,就顺便瞧瞧季先生的细料。明天定会再来。”于是辞别众人回到阮家。赵员外亲自打着灯笼相送。
次日一清早,阮家客栈便挤满了人。也有来瞧病的,也有来讨方的,丽君将昨日拿的药分发众人,传之煎药之法。一一吩咐众人依法而行。有阮家刘氏安排的妥妥贴贴。又令荣清去到甘水井中投放药物以绝后患。致此青龙镇的瘟疫方始被控制。患者经丽君施药救治也转危为安。全镇也由死寂一片渐渐恢复了生机。
午饭过后,荣兰央求丽君要到街上走走,丽君正要瞧瞧镇上如何,先辞过刘氏,又叮嘱众人一番,方携了荣兰信步出来。
镇上东西一条商街也已恢复了往昔的热闹。各家铺面也都开了。青龙镇本就是果木之乡此时正是果子成熟季节。人们欢声笑语。随处可摆摊叫卖了。还有一个摊上摆的荣兰不识问及丽君,丽君解释道:“这叫葛根,有清热润肺养胃之功效。”说着让荣兰将出银子买来品尝。荣兰咬了一口:“怎么像木头,一点不好吃。”
丽君笑道:“今日正合多吃点。”荣兰好奇地问:“为甚么?”丽君摆摆手却对荣兰道:“昨日不是说了你我终要再去员外府辞行。这是让你有备而去。时候也不早了,青龙镇上的瘟疫再也不会为害了,我们还与钱忠叔约好,明日一早他定会来接我们,走你这就随我到员外府拜辞员外。”
二人来到员外府,不成想员外已三番几次到处找丽君主仆。丽君决不食言终于来了,好多人也已聚于员外府上,只待再睹丽君风采。隋掌柜一见丽君到来大喜过望。赵员外早已经备好了酒筵。只待丽君前来。丽君一到,马上吩咐,赵忠、赵义去镇上请镇上四老、刘氏、关叔、还有那位丽君救过的四川客商季掌柜一同来做陪。大张筵席,邀请全镇人前来聚会。筵席设于赵府后花园子里。
这儿东南是一个环形湖,西有一亭一回廊,回廊环转通向□□院,园中翠竹青青,茶花正盛开着,满园幽香馥郁。
赵员外亲自为丽君斟满一盏酒。双手递与丽君。丽君双手接过,高擎过顶:“这盏酒,先敬天地。”不等丽君说完,赵员外接着道:“神医一举救下吾镇三百余口。第二盏敬救苦救难的郦神医。”众人高声附和。郦君无奈只得饮了。饮完一盏,接过第三盏道:“这第三盏祭被瘟疫夺去生命的亡灵。”众等立时肃然,同祭亡灵。
赵员外示意众人给丽君敬酒。刘氏满面春风离坐为丽君敬酒:“郦神医救了我们阮家全家,老身这两日光忙了,还不曾好好招待神医。这里借花献佛,给神医敬酒了。”丽君眼睛一转道:“小生来青龙镇,人地生疏,此番灭瘟疫全仗阮家伯母不顾大病初愈四处奔走。不仅光忙,真可谓光芒四射。让小生敬阮伯母一盏。”说的众人齐赞刘氏。刘氏平生第一回领受这么多人赞誉,心下甚慰。
丽君再次举盏,邀全镇人敬远来客商季掌柜:“不是季掌柜捐出细料,怕药一时不能办齐。”季掌柜面含羞惭道:“在下‘祥福居’不听人劝,自忖也颇晓医理,冒险前来,若非神医相救,我等一行十数人命都赔上了,还谈甚么细料不细料。理该尽在下一番心意。”
接着四老等给丽君敬酒。急的荣兰给丽君暗使眼色,丽君只做不见,接着道:“恭敬不如从命,大家一片诚意,小生怎忍相拂?”说着举盏尽饮。
天色渐渐暗下来,园中点起灯笼。丽君举盏与荣兰一起回敬。孟丽君几圈回敬下来少说也饮了几十盏,酒入怀中,面如桃花、晕生双颊,感到有些闷热。丽君起身解下外袍,突现红妆。四座一片轻觑之声,倒是早先听到传闻的还能自制。丽君笑意盎然谈笑自若,那种风流神采简直无可言表。
赵员外起身对众人道:“此番瘟疫肆虐是我青龙镇之大难,所幸神仙降临,与我消灾解难,实是不幸中的万幸,今来与我等小民同乐,得睹天颜,老夫平生不敢奢望之事,虽死已无憾矣。”
关叔道:“小老儿有幸得睹神仙天颜,还是前日在鹭鸣湖畔。若是不信,湖畔翠竹上还有神仙提诗‘一路颠簸未歇鞍,心忧重疫不成眠,今日凌霜剑在手,誓斩妖魔换平安。’”不知谁说了句:“我们齐敬九天玄女。”众人又敬。
看着丽君纵情豪饮,众人心里均道也只能是神仙才会这样千盏不醉。
荣兰纳罕,这众人皆有醉意,怎的丽君与自己偏无半分酒意?谈到提诗,隋掌柜再也忍不住,壮着胆子恳请丽君为其作画。
众人也均想瞧瞧神仙如何做画,立即为其掌灯,乘着酒兴,孟丽君就在园中当场挥毫成就一幅百鸟朝凤图,图中所绘背影乃鹭鸣湖畔,景致清新淡雅。所观者无不拍案称奇。隋掌柜更是欢欣无限。
常言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今日方体会此言之深意。酒至三更众人方依依不舍地各自离去。回到阮家,刘氏早令二媳为丽君二人备下了醒酒的参汤,此时饮之,焦燥的口中甚是爽快。又说了一会儿话。刘氏讲起筵席,刘氏谈起镇上王家铺子的荷叶粉蒸肉最佳。丽君也讲自幼爱吃。刘氏得意地一笑说:“正巧我这就有。神医今晚饮酒无数,也没吃点东西。正好再用点夜宵。”荣兰一听就高兴了。
丽君望着刘氏想到娘亲。心中叹道:“伯母对我二人无微不至。为让我二人再用点饭须绕这么大的圈子。蓉姨对我也是这般,然蓉姨生性纯厚,却不似这位阮伯母这般‘诡计’”
回到客房,荣兰兴奋的久久不能安睡。又坐起对丽君道:“小姐你真行啊!想想这几日来青龙镇,先是说动众人开门纳医,一举救下三百余口。阮二兄为阻止镇上人外逃,还被人打的头破血流,你不说一个‘劝’字,一纸无字方,与员外一番不着边际的聊天就止住了全镇人的出逃。回去我要说给映雪姐和蓉姨听,只怕老爷知道小姐所做的这件大功德,也决不会责罚小姐私自离府的。就是今晚这酒,不知有何蹊跷,怎的你千盏不醉?我喝了不少也无事?”
丽君神秘一笑:“兰儿何必心太惊,非常之时当以非常之举行非常之事。”转而又道:“清儿跟我出来这几日也辛苦的紧,明日还要早起赶一天的路。还不快睡?”二人不再说话,不多会儿,荣兰呼息匀长。梦中还带笑。
次日一清早大雾迷漫,也不知谁传出神医要走了,阮家门外早挤满了来为丽君送行的人。丽君一一道别。赵员外、隋掌柜各托着一盘金元宝相送。丽君似笑非笑道:“多谢盛情,小生原不需要这些。”二人一怔随即明白,她是仙“原不需要这些”
全镇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同跟至镇口,孙氏牵着冬儿也来了,冬儿嚷着不要叔叔走。丽君解下腰间的一块玉珮伏身给冬儿系上,抚其头道:“叔叔还有要事去办,你瞧车已经来接了。”大雾中隐隐一辆青幔马车在等候。丽君与荣兰登上马车回头招手致意,马车催动,不多时隐于大雾中。全镇上下无不恍然若失,就如一场梦中。
马车急行中前方有一人招手拦车,只听钱忠喊:“客官,小的这车窄巴已经有两位客人了,若要搭车请等别人的吧!”
那人等的就是车中的客人。丽君打廉望去,原来是阮二早早就等在路上。丽君一怔,就听阮二道:“我娘让我给郦神医带点吃的,我说她是神仙原也不需要这些,我娘听后掉下泪来:‘我老了她这一去,日后还不知能不能再见她一面。这些我看也是郦神医爱吃的。’你看在我娘年迈诚心诚意的份上就收下吧!”
丽君猛然省悟。却原来自始至终阮伯母都是在编故事,用心良苦,心中无限感慨。只得收下阮二所赠,依依不舍地做别。
据传,丽君走后,所绘的图画中那只金凤就乘风归而去,空遗百鸟。在东山上人们修建了“九天玄女庙”。镇上的甘泉因其经丽君之点后不再为害,遂更名“澧泉”,那眼丽君劝众人汲取沐浴而用的懒井也因救人之妙,更名为“圣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