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Chapter 4 ...
-
我意识到自己没有痛觉，但身体并不是铁打钢造，逃亡的第四天，高烧势不可挡地将我击倒。
缩在旅馆简陋的床上，我好像已经丧失了对中弹的那只小腿的控制权，整个世界都是蒸笼，大概眼睛都烧红了。
白兰蹲在床边，往嘴里塞棉花糖，因为我不吃，他买了太多，自己又控制不住。
我的视线有点花，屋子又比较昏暗，所以看不清楚他脸上的伤情况怎么样，只是他每次张嘴表情都要狰狞一下，大概嘴角裂了吧。
我默默地看着他，想着要不就这样死了吧，反正白兰还在这个世界上，我死了也还有人记得我，我可以求他多记得我几年，到我成年了在我死的地方给我埋一包棉花糖，然后就可以忘记我了……
可我说不出话来，喉咙很痛，火烧火燎的。
那一包棉花糖空了，他起身拍拍手，又摸了摸我的额头。
“虽然没有打得过那个烂医生，不过他同意来给你看病了，只要我凑够钱，”白兰笑眯眯地说，“我现在出去弄点钱，乖乖休息哟。”
我张开嘴想说不要，你报警，警察叔叔就会送我去医院……
白兰嘴角笑意微敛，他弯腰，眸色晦暗。
“乖，”他说，“我不会把你交给别人的。”
他走了，我拼命地咳嗽，嘶声蹦出了几个音节，他也没有回头。
白兰也只有十五岁，我不知道他能去哪儿弄钱请黑诊所里的医生，我所能想到的唯一的方法只有打家劫舍。
可是这里很乱，到处都是□□上的人。
我裹着棉被，滚下了床，爬着想去抓电话。
有困难找警察，他们会送我这个未成年人到医院，然后问我是谁，家人的联系方式，再然后他们会发现我没有记忆，只能无可奈何地把我送到收容所。
在被寻找我的人找到以前，我的腿伤能好，就又能跑了。
可是在我摸到那个小小的座机电话之前，破破烂烂的身体自行死机，我陷入了昏厥。
悠悠转转恢复意识的时候，耳边是凄风苦雨的声音，敲打着窗户。
屋子里是沉郁的黑暗。
我畏惧黑暗，它在我眼中是血淋淋的颜色，满天满地，冰冷黏腻又会蔓延，爬进耳朵里眼睛里鼻子里嘴巴里……
我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烧退了，嗓子仍然疼，嘶哑着叫了一句白兰。
窗边响了一声凳子和地板摩擦的声音，然后是白兰语调跳跃又荡漾的回答：“在这里呢~”
他打开了灯。
我一下子眯起眼睛，适应了之后，才小心翼翼地看向他。
他穿着干净的衣服，白Tee和工装短裤，双眼如月牙，短发的发尾胡乱地支楞着，看起来是一个清秀干净、透着几分孩子气的少年。
只是他脸上有些许的伤，右手小臂上缠着绷带，脖子上有沉色的斑状红痕。
我愣愣地问：“你还好么？”
“看起来有哪里不好吗？”
“你脖子上……你怎么弄到的钱？”
“这个啊——可不要瞎想哟~”
“那你就告诉我啊。”
白兰看着我，忽然抿了个天真无邪的笑容，“呐，本来想采取点非法行动的，可是第一个下手的女人除了乱七八糟的首饰之外根本没带现金，然后她说想要花钱买我一晚上。”
他顿了顿，笑容越发明灿，“果然付了一笔很可观的酬金~我走的时候又把她家洗劫了一番，接下啦我们就可以住好一点的地方啦~”
我呆住了，一时之间不知道可以回答他什么，只是汹涌的酸楚突然掀起巨浪，袭击了鼻子和眼睛。
“为你付出了我的童贞哟~”白兰走过来，弯腰亲昵地用额头碰了碰我的，“想想怎么报答我？”
我愣愣地盯着他。
白兰露出了委屈的表情，“那可是个变态的老女人啊，香水超难闻，指甲又长又尖……”
他拉开衣领，指了指肩膀上的抓伤，应该是洗过澡了，白皙的皮肤上却还卧着血痕，触目惊心。
白兰可怜兮兮地看着我，像一只等待抚摸的大型犬。
他离我太近了，浅色的睫毛历历可数，眼睛还是那种惑人的蓝中带紫，清澈之下却是云涌风起。
我小心地伸出手，去摸那细长的伤痕，在指尖碰到他的肩膀之前，白兰轻笑出声，抓住我的手腕，“我是不是太喜欢逗你了？可是每次看见这么一张漂亮的面瘫的小脸上出现一些乱七八糟的表情，我就控制不住呢~”
我张口却结舌，看见白兰笑得更加愉快。
“逗你的啦，只是觉得好玩才去做的，能有谁……可以强迫我呢？”他说，语调轻快愉悦，“这次跑出来，不再是为了躲避家里，我想啊，要把这个世界看得更多，那些黑暗的，丑陋的。”
他揉了揉我的头发，“我错啦~不要再露出这种表情来~”
我低头，伸手贴住脸颊，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表情。
“突然想到了要给你的新名字呢，”白兰说，“叫‘白莲花’怎么样？”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因为你啊，”他笑道，“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却时常会流露出一种柔柔弱弱的让人想欺负的气质来，像朵纯洁的小白花。”
“……不要。”
“反对无效~就叫做‘碧安可·罗图’好啦~”白兰得意洋洋道，“还是说你想跟我姓——我可不喜欢‘杰索’这个姓氏。就这么决定了，可可~”
我抬眼，瞪着白兰。
“你是我的呢，可可，”白兰柔声道，眉眼弯弯，“你只有我了。”
他扣住我的右手，“我拥有的东西很少，而你更可怜，你只有我了。”
“不过总有一天，我会掌握比所有人都多的东西，”白兰的声音蓦地低沉下去，“生杀予夺的权，摧毁一切的力……所以，你只要有我就好了。”
我在这一瞬间感觉到，白兰身上有非常可怕的气息，他心里藏着一个黑洞，黑洞释放着人类所不能承受的贪婪欲望。
果然白兰也不是一个正常人啊。
我们都是怪物。
我握紧了和他交扣的五指，轻声说：“好。”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Chapter 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