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个夏天》若明翼

44、第四十四章

　　201X年10月27日
　　等一个夏天:夏天曾在书的扉页上写过一句话——如果一件事，反复让自己忘记，却依然耿耿于怀的时候，那么不妨接受它，告诉自己，你忘不掉它，仅此而已。

　　我曾一度想过放弃去喜欢夏天，但我会在翻开书页的时候想起她，会在深夜无眠的时候想起她，甚至吃饭行走的时候，我也会想起她，我知道我应该忘记她，并反复向自己强调，但结果不尽人意，我便开始放任自己，我向自己承认我无法忘记她，这比我想象的要轻松很多。

　　在远离夏天的这几年里，我曾想过不管不顾闯进她的生活，去破坏她的生活，哪怕我们之间不会有一个好的结局，哪怕她会因此憎恨于我。我甚至会期许她有一段不完美的爱情，一段不幸的婚姻，那样多年后，我就可以走到她的面前，装作跟她有着同样的经历，也许她会因此不再计较我们之间的差距。

　　这样的想法实在有着恶劣，但我无法克制自己不去想这些。我并非没有遇上过对我爱得浓烈的人，只是抱着这样心情等待的我，实在无法去爱别人。我设想过，假如我有恋人，而夏天又突然需要我，那么我会义无反顾去夏天身边，哪怕只是成为一个暂息地。所以我会是一个最糟糕的恋人，我的所有心绪都只在一个叫夏天的女人身上，至少现在，我无法去爱他人。

　　我曾问自己，我到底有多在意她？我会反复去看她曾发给我的简讯，会装作不经意去打探她的消息，会在网上去搜索她的蛛丝马迹，每当得到一点关于她的信息，这能让我的心情好上几天，但我不会去想她爱过谁，现在在谁的身边，我假装她只是一个人，因为我无法去想那些事情，那会让我觉得窒息。

　　我今天在这里打下这些话，并不是我需要跟人分享什么，或者征求意见，只是夏天曾对我说，如果思绪复杂的时候，不妨在纸上写点什么，这能帮你理清自己的思绪。她说过的很多话，很多想法，一直都在影响着我，我总会不时想起。

　　我现在的思绪便很乱，我需要写点什么来认清自己。现在摆在我面前有一个很好的机会，我不知道我是否该接近她，如果她愿意接纳我，我想这是最好的结局，如果不能，我担心我会伤害她。

　　我一直是个很恶劣的人，我向她说过很多谎言，这些谎言让真正爱她的人与她形同陌路。夏天应该是一直被宠爱的，而我断掉了她原本该有的爱情，我不知是否因为我，这些年一直没有人能再走进她的人生。

　　她依然孤身一人，这对我来说，确实是个好消息。

　　我想我要做出选择，是我退，还是他退。

　　但不管是我们之中的谁退出，另外一个人都不会再有机会。

　　这么说来，我似乎没有选择的余地，放弃她，那实在不太可能。

　　等一个夏天发的微博里，很少有文字，简明夏只找到寥寥几条有文字的。

　　201X年11月23日
　　等一个夏天:我爱的夏天，当你说再见的时候，我会答应你，但这不意味着我会离开你。

　　201X年11月28日
　　等一个夏天:无论未来会如何，祝福你，我爱的夏天。没有人可以伤害你，即使是我也不行。

　　201X年12月26日
　　等一个夏天:你不该亲我的，这样我会越来越贪心的。

　　201X年12月29日
　　等一个夏天:晚安，夏天。

　　201X年1月2日
　　等一个夏天:我爱的夏天，等你真的看清了我，你会发现，我其实比你想象的，要更爱你。

　　不过是短短的几行文字，简明夏却看得心情沉重，她想她不该好奇，不该看到这些的，就在一天前的夜晚，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她该有一个决断了。她实在不忍心先说分手，所以她想疏远他，让他先说分手。

　　这样即使会心痛，却也不会再让她留恋。

　　而现在，她胸口堵的难受，就像他写的那样，她发现他比她想象的要更爱她，这让她觉得很难受。

　　对这段恋情，她总是抱着质疑的态度，做好了随时分手的准备，可其实他一直都知道的，他只是不说而已。

　　如果她说分手，他是不会拒绝的，哪怕那不是他的真实心意，但如果这是她的意愿，那么他会接受。

　　其实仔细想想，她心里也不是完全感觉不到的，不然不会这么有恃无恐。

　　她突然生出一股冲动，她想见见他，哪怕现在已经过了凌晨。

　　最终她没有那么做，她看了一晚上他发的漫画图，那全是他们过往的事情，只不过是从另一个人的角度表达。

　　她看见她与朋友们成双成对时，他默默无言跟在身后，她早晨外出回来补眠时，他安静坐在电脑前看书。

　　他收到她发来的短信，有时他在上课，有时他已熟睡，他给她发的信息总要反复推敲很多遍，删了又删，发出去了，便感到后悔。

　　他开始学绘画，画的人却都是她。

　　他下定决心表白，他满怀期待地去往她所在的城市，像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人那般不安忐忑，然后她对他说:这简直是我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我不会喜欢一个小孩的，别做梦了！以后不要来找我了，我已经厌烦了当你的保姆！

　　那不是她回复的信息，他却因此感伤。她删掉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换掉了所有的网络账号。他开始变得阴沉起来，他染了头发，把自己弄得一团糟，他爱蓄发，总是不被老师点名，就不去理发，因为她在字里行间描写过，她喜欢头发长一点的男孩子。她喜欢温柔的男生，那他就脾气再坏一点，只要跟她喜欢的人完全相反就好。

　　他在那段时间，学会了抽烟喝酒，也会整夜通宵玩游戏，他总是常年睡不醒的样子，胡子拉渣，颓废腐朽。后来他突然意识到，如果他还想跟她在一起，那他不能这样，她不会喜欢一个酗酒日夜颠倒的人，所以他又改了，他开始继续健身，把坏习惯都改掉。

　　他一向是个自律的人，这对他来说并不难。他很想见她，但他不能，他怕她不愿见他。他重新在网上连载他们的故事，他开始学动画，学很多东西，把自己弄得很忙碌。

　　但他依然会不时想起她。

　　他在配图上写上一行内心独白:我想我是在等一个机会，一个很多年后才会来到的机会，但或许我永远也等不到。

　　故事终止在他大学毕业工作后，无意知道她会回家，所以他也跟着请假回家，不是要见她，只是想离她近一点。

　　然后他从母亲的谈话中知道，原来她一直都是单身，她其实没有男朋友，也许她在等待着一个人，虽然那个人不是他。

　　看到这里，简明夏不由自问，他以为她在等谁？难道他以为她在等薛立恒吗？

　　明明不是这样的。

　　她真的有在等谁吗？

　　简明夏想说没有，但细思下来，她却发现自己无法这么说，她真的没有在等谁吗？

　　或许在她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她确实是在等待什么，虽然明知道那不可能。

　　简明夏一晚上都没睡觉，就在想着这些事情，天一亮，她给路遇发了一条信息，然后跟父母说过后，她乘坐了早上的客运，独自返回南城。

　　期间路遇有打电话过来询问她为何不一起回南城，简明夏只说有急事，不肯多说。

　　她独自坐了六个小时的车，带着混乱的思绪中回到了南城，打的赶回住处后，她用剪刀剪开了他平安夜送他的那个苹果娃娃怀里的小苹果。

　　里面的小盒子，终于在她面前崭露头角。

　　她没有第一时间打开，不是不想，而是有点不敢。

　　她犹豫了很久，终于把它打开。

　　小盒子里的东西，一如她猜想的那样，那是一枚钻戒，盒子里侧刻着“嫁给我”。

　　他总是把他的想法藏的很深。

　　在她以为他们走不到最后的时候，其实他已经求婚过了。

　　他怕她拒绝，所以选用了这种无声的方式，他知道她终有一天会发现的。

　　看着盒子里的戒指，简明夏有种无处宣泄的情绪，每当这时候，她就会想要写点什么。

　　她打开笔记本微博界面，开始在上面打字。

　　等一个夏天:我想我需要写点什么，来理清自己的思绪。

　　早些年的时候，我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我发现我喜欢上了一个比自己小很多的男生，我选择了放任，这很不明智，但在发现自己无法割舍的时候，我接受了它，我一向是个对他人，对自己都任性的人。

　　我没有想过要跟他在一起，我只是想着，能相处一天是一天，即使是以姐弟的关系。我们算是一起长大的，我曾很喜欢他，也曾很讨厌他，我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对他产生爱情方面的情绪，我曾对此质疑过，但在我反复在与他不联系时睡不着觉后，我知道我输了。

　　我不知道他对我是什么感情，他对我总要包容很多，明明他才是更小的那一个，但他会因为我一句无意的话，跑半个城市，就为帮我买一包记忆中的麦芽糖。他会在我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整夜的陪我聊天，他总是很不耐烦的样子，但如果我突然不发了，他又会询问我。

　　现在想来，他也并不是对我毫无感情的。

　　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么相处，直到他突然厌烦我，或者他爱上了谁。那一天比我想象的要来的快，他来往了我所在的城市，前一天我们还约好，一起游遍整个城市，结果第二天，我发现他不再与我联系。

　　我独自坐在游乐场外，从天亮等到天黑，我想这一天终于来临了，我没有再跟他联系，因自己那卑微的骄傲。

　　我删掉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这样我就能假装我们只是失去了联系。我会很早睡觉，尽量不去想他，夜晚很长，我总能睡着的。

　　我花了一段时间，来适应没有他的生活，这并不太难，因为我们本就没有开始过。

　　在之后的几年里，我拒绝再有人进入我的世界，我讨厌不告而别，也讨厌感情日渐疏离。我不是一个对感情豁达的人，对友情，对爱情，我很难看开。所以，我觉得我还是孤身一人比较好。

　　但今天，我意识到可能不只是这样，也许我潜意识里还在期待着，我们还能重逢。

　　我想我人生经历的最反转的事情，大约是假装不再喜欢一个人后，他却突然跟我说，他是喜欢我的，在多年之前。我不知道我是否该相信，在他这么说之前，我甚至不敢认真去看他，不敢跟他说太多话，我担心会被他发现蛛丝马迹。

　　但结果却告诉我，多年前的事情，都源于一个误会。

　　他一直是喜欢我的，我想相信，却又害怕相信。

　　但我无法拒绝他，我甚至都没有怎么考虑，我无法否认我内心的喜悦。我接受了他，但我也给了自己一个期限，在他开始对这段感情厌烦前，我会离开他。

　　这是一场刚开始，就准备结束的爱情。至少我当时是那么想的。

　　越爱一个人的时候，就会越顾虑很多，我不敢在他面前伪装自己，担心他哪天看到我的真面目后觉得我虚伪。也不敢去想能跟他走到最后，只要想想未来某一天，他觉得我是累赘，拖累了他的脚步，或者他发现他对我的感情并不是爱情，我就觉得，我们终止在此便好。

　　我想这想法只是源于我的自私，我害怕受伤。但我内心又是期待的，我矛盾着想要离开他，又期望我们真的能走到最后。

　　可我同时又知道，这可能微乎其微，我没有时间再陪他慢慢恋爱，来自亲人和自我的压力，我不知道我能承受多久。

　　假如我承受不了了，也许我会选择伤害他的方式离他。

　　在今天之前，我都是这么想的。

　　但有时候人生真的世事无常，我无意中的发现，让我知道很多，我想他是故意的，他知道我不会对书架上的书籍无动于衷，我一生都爱着它们。他早已预料我会看见那些。

　　他也早已预料我会发现他送我的礼物，他总是什么也不说，等我去慢慢发现。他实在摸透了我的秉性，他一沉默，我就会去想他为什么沉默，我是一个会想太多的女人，所以哪怕他不去说，我也能知道。

　　而且比起别人口头上说的，我更相信自己思考发现的，他实在太过狡猾。

　　如果这一切早有预谋，我只能说，你赢了。

　　我这一生只爱过你一个人，没有其他。

　　我猜你能看见这些话，我只给你十分钟，十分钟后在楼下见不到你，那你就不要再见我了！

　　她在末尾留下这样一句无理取闹的话，但事实上她已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