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浓》喵太公

1、失足

　　“太阳好刺眼…”安浓眼睛眯起来，伸手去遮挡光线，她在树林里呆太久了，钻出来晒晒太阳。

　　周末跟同伴相约来爬山，中途落跑钻进林子里搜寻美丽的叶子，一路找一路画，不知不觉来到人迹罕至的地方了。

　　“这只叶子脉络好美…来合影吧！”安浓把叶片摆在脸边，头发帘撩到另一侧，在镜头里凸显叶子，做了个可爱的表情，“咔！”手机快门响了一声。

　　她把手机装进上衣兜，弯下腰把叶子埋好，“你也不需要再漂泊了呢…”，站起来太猛，脑袋稍微有点眩晕，习惯性插兜，手机掉到地上，“喀哒！嗤嗤…”居然正好掉在山体陡坡上，顺着落叶和小石子滚了下去。

　　“别啊！”安浓有点着急，幸好只有几步，听声音屏幕没有碎裂，“赶紧捡回来就好。”

　　她弓着身试着溜下陡坡，脚踏在一块还算平坦的石头上，伸手去拿，“距离不够”，身体再压低了一些，手撑在地上，“这次应该够了。”

　　“噗嚓！哗啦哗啦…”安浓手按的地方陷了下去，重心侧倾，鞋底打滑，上半身跌在斜坡上，跟着承载她体重的那一片地面忽然塌陷。

　　“啊！”安浓惊呼着，整个人掉进一个浅洞里，地表土、碎石、杂草、落叶都扑撒在她身上，满头满脸的尘土，呛得她闭上了眼。

　　“咳咳…咳！”能容一人横卧的一只大土坑，不知道是护林员把树挖走后土没有填实留下的树洞，还是哪只动物做了个不太结实的窝，“狐狸、或是浣熊…难道是蛇？”

　　想到此，安浓立刻抬起手检查，胳膊下只有被圧出了痕迹的浮土。

　　“喀！”脚边忽有些声响。

　　她屏住呼吸，手捂上了嘴巴，腿就那么半伸半蜷，一动不敢动，离脚边不远的落叶堆里好像有什么动了一下。

　　“喀！”这次那声音更响了，但不止在脚边，身体压着的地面好像有些颤。

　　“到底是什么？”安浓想站起来、想爬出这个坑、想逃跑，可腿脚根本挪动不了，生怕弄出更大的声音惊动“这个东西”，胳膊举在半空半晌。

　　“声音的主人是不是走远了？”她逐渐呼吸了出来，虽然喘息还是收敛着的，“大概可以站起来了吧…”

　　“啪嚓！”这下清脆的声音好像在安浓脑子里响起似的，像一个很结实的东西在身下断掉了，连人带地面一起陷下去，“噗啦啦，啪喀…”她后仰着掉进了一个深洞。

　　安浓的腿先嗑了一下，头又撞在硬土块上，手足下意识的挥舞，胳膊打在洞壁上，衣服划破、出血了、来不及疼，腿脚挣扎着，踹到了对面的洞壁，她使劲用力蹬去，双手乱抓，希望能攀附住什么。

　　“砰！”身下一实，后背撞到石台上了，下落中止了。

　　这时脊背才痛起来，土块、石子、草叶什么的，泥沙俱下倾倒在头脸上，她连头也不敢摆动，紧紧闭着嘴巴眼睛直等东西掉完，小臂上感觉凉飕飕的、像被掀开了一层，手上有些黏糊糊的。

　　安浓用双脚死抵住对面的洞壁，不敢把体重都压在石台上，手肘手腕仍然尽力撑着，脖子也在用劲儿向后顶，大概感觉了一下，石台只到腰际，似乎隔着裤子能感觉到有气流在推动，身体下面还是空的！

　　她睁开眼，洞里昏黑，头上的洞口只有不到两米，光明就在不远，“先缓一口气…这怎么回事，小山坡上怎会有这么深的洞？”

　　她侧头去看，上衣右袖扯开大口，手臂被刮破了一长道，超过十厘米，血从伤口咕嘟咕嘟地冒着，“天那，我可从来没受过伤，还这么长一条…幸好不晕、不晕…”

　　受了伤的胳膊试着松了一点劲，“这黏腻腻的感觉是？”安浓抬眼皮沿着手臂找到手掌，手指略微张开，“青绿色的，还有小叶片，像是苔藓。”

　　“呼…”她吐了口气，“还真怕看见什么怪虫子的残骸…”

　　安浓以难看的后仰的姿势挨了一会，脖颈扭曲着喘息很费劲，慢慢改用右臂手肘顶在石台上，支起了大半身体，腿伸更直，紧紧抵着对面，身体重心一点一点向石台转移，“希望石台能承受住身体的重量…坐起来、或者站起来…够到洞口，就能出去了！”

　　她呼吸短促，扭动了一阵身体，臀部已经快要蹭上石台，只剩脚尖顶着前面洞壁，石台很小，她右肘向外挪，打算找另一个支点，可是，竟然超出了石台，手肘放空了！

　　“完了！”

　　失去了一个支点，右肩向一边滑下去，脚尖也点不到对面了，大半个身体凌空翻了出来，她左手试图抓住什么，什么也没有，来不及抱或攀，就掉了下去。

　　“啊…不要啊…”

　　安浓忽然处于失重状态，身体四外碰不到东西，斜斜的姿势还能看见上面那个洞口，那光亮离她越来越远，洞口越来越小…

　　“不要啊…就这样…死掉了吗？”

　　四周已经暗得什么都看不见了，身体仍在下落，耳边风声“嗖嗖”一直在响…

　　“要掉到哪里…我还没活够啊…”

　　光芒和声音好像逐渐离自己远去，气流的阻力也渐渐小了似的，身体慢慢旋转，四肢好像浮了起来，慢慢放松开…

　　“砰！”

　　“咕叽？”

　　安浓身体猛地扎进一大团软绵绵的东西里，下落的趋势被阻住，这东西塌陷到很深才能感觉到里面也有些硬在撑着，但自己的脸上手上感觉表面毛茸茸的，手不自觉地抓起来一撮摸一摸，还有点温暖。

　　“好舒服…”脑袋里乱哄哄的，在软绵绵里趴了一下，“感觉不错，可是…我不是从上面掉下来了么？…掉下来了么！”

　　安浓撑起上身，睁开眼看，昏昏黄黄的一只灯泡在脸旁边闪着，灯丝不时灭一下又亮起来，眼前好像有个人影，她晃晃脑袋想再看清，忽然身下这大团软绵绵的东西也晃起来，安浓被抖脱下来，仰面躺倒，屁股坐到地上。

　　“啊…”她才要叫痛，声音却又蔫了下去，两只鼓突突、黑呼呼没有瞳孔的大眼珠正在瞪着她，那张满是须毛的脸有正面墙那么大，大圆脸上有个尖尖的粉色鼻子，两只鼻孔都有她的拳头大，鼻子下的嘴巴一直在嚼动，“咯吱咯吱…咕叽？咯吱咯吱…”

　　“这么大嘴！”

　　忽然从边上伸来一只手，光光的手臂很干净，没有长毛，有手指、有指甲与人无异，拿着根胡萝卜连根带叶塞到了嘴里，“咕叽！咯吱咯吱…”

　　“长着人手的怪物！”安浓看到了长大的嘴里露出一条小红舌、两排密致的小白牙，“我要被吃掉了…”感觉天旋地转、眼冒金星，身体不由自己、晕倒在地、人事不知了。

　　好像有个人伸手试探着她的鼻息，抱她到一个载具里，然后“咣当咣当”，一直是这种声音。

　　“疼…”安浓感觉到手臂被抹上了什么东西，又被包扎起来。

　　她眼睛睁开了一条线，睫毛缝隙中有个人在昏黄的灯光里，他身后的背景飞快地滑过去，自己好像躺在一驾马车的车厢里，车厢里另有些货物一直撞击着挡板，“咣当咣当…”

　　“啊呀，头好晕…”安浓抚着头，坐起来，却发现双手双脚被绑缚了起来，“嗳？…嗳！”

　　“醒了吗？”一个男声在车厢里响起，他头发很短，一手把持着缰绳，一手架在车厢厢边上，一副轻松悠闲的样子。

　　“你…”安浓才要问“你是谁”，可另一些事情更吸引了她的注意，那只正拉着车努力奔跑的动物她从来没见过，胖大的身体，大团大团软蓬蓬的卷毛，小小的圆耳朵趴在头上，车厢的前辕套在它身上，尤其是那只突出很多的圆眼珠，“咕噜”转动了一下，向后看着安浓。

　　安浓连忙转回头，“这身衣服…”男人穿着一只大斗篷，围裹住大半身，裤腿紧紧绑扎在靴筒上，“啊…”安浓发觉这男人的耳朵异于常人，要更大更尖，那双眼睛，好像也比普通人要更大，尤其在昏暗的灯光里，那双眼睛隐隐发亮。

　　“你是从‘上面’下来的吧？”他问了句。

　　男人的脸仍朝向前方，偷偷侧目的表情被安浓捕捉到了，她回答，“是…”

　　安浓故意偏过头去看四周的环境，这是个不见前后幽深隧道，一人多高，刚好够这只圆滚滚的动物钻过。地上没有铺轨道，车厢下面大概安装着车轴，连接着两只轮子。地面偶尔不平的时候，车体会“咯噔咯噔”的颠簸起来，男人很自然，安浓却因为手脚被缚，在车厢里不时滚动。

　　终于，“咚”的一声，她的脑袋撞到厢边，“疼疼疼…”，男人大概有些过意不去，拽着绳子把安浓拉近到脚边。

　　安浓闻到一股浓烈的泥土味，男人斗篷、裤腿、靴子都散发着这味道，浓烈、呛鼻，有些潮热…也许是因为离靴子太近了，有些臭…

　　安浓想说“你能不能让我坐起来”但才说“你…”

　　男人就大声说起来，盖过了她的声音，“不要感谢我，这是应该的！”

　　“你能不能…感谢你，为什么？”安浓挪动着身体，想离他的臭靴子远一些，可又被男人拽绳子拉了回去。

　　“对待快要死的人，就应该慈悲一些…”

　　安浓怔住，表情错愕，“啊，快要死？…什么！”